张家主松了口气，沉思一会儿：“在下想跟赵大使交给朋友。水蛊药方，想必是不传之秘，在下不敢问。但冷水江一带，张家还算熟悉……”
“若在下赢了，张家可为大使提供药材，只要求成药先供应给张家！”
药材有好几种，且涉及配伍，张家知道其中一样，也无法配置。
但只要先获得成药，张家同样有大利可图！
可谓是双赢。
被七郎惊吓了一把，张家主终于肯拿出一点合作诚意。
七郎见张家让步，和煦地说：“张家主爽快……若我侥幸赢了，仍然由张家提供药材，只是成药不能优先供应张家。”
“另外，还请张家主陪我往姑苏一游。”
姑苏？
张家主和陆庄主对了个目光，那个地方……
但只是一游而已，赵大使就算看到铁矿又能如何？
他答应：“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两个要求都不算太为难，只要做出足够多的药，他们还是买得到。
易二郎见七郎和张家主谈好赌注，嘀咕：“输的人命都没了，还怎么陪？”
张家主：……
七郎：……
说的也是，他们赌的是命。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桌上的茶杯。
易二郎摆了摆手，豪气地问：“第一轮谁先挑？”
先挑的人可以先算，占了先手的优势！
张家主从赌注中回过神，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问：“赵大使先请？”
七郎摇头：“长者优先，你们先请。”
张家主立刻说：“赵大使是高人，老夫就献丑了！”
……年轻人自傲托大，他就占这个便宜！
他凝重地看着九个茶杯，九为数之极，九泉为罗酆幽泉地狱。
算了半晌，他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将已经冷却的茶一仰而尽，翻转茶杯……
“无毒。”
短短一瞬间，却似过了很久，士族郎君们提起的心放下，齐齐舒了口气。
接下来，轮到易二郎。
他同样算了好一会儿，喝了其中一杯。
“无毒。”
还剩七杯，喝中毒茶的概率更高。
此时此刻，别说程务挺，就连对七郎盲目崇拜的易二郎都不由得紧张，捏紧了拳头。
气氛凝重，月洞门却传来女眷的笑声，是夫人和小娘子们得知外面的动静，一起出来看热闹。
问了问事情的进展，陆夫人看着董月明：“夫人何不劝一劝赵大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游戏罢了，认输也不要紧。”
董月明含笑坐在一旁：“他不会输。”
七郎迅速拿起一杯，往口中一灌：“知我者夫人也！”
无毒！
茶脱离杯子的一瞬间，就被他用意念转移到空间！
作弊又如何？
张家主算他“潜龙勿用”，还不是作弊！
平时喝酒，他是宁愿喝醉也不作弊，胜之不武。
性命相搏的时刻，还讲什么武德。
他的动作太快，似乎没有算就做了选择，张家主不由得吞了吞唾沫……“赵大使算得真快！”
七郎洒脱一笑：“唯手熟尔。”
张家主：可恶，被他装到了。
桌上还剩六杯，要开始下一轮。
毕竟是性命相搏，为公平起见，第二轮就由易二郎先选。
他郑重地推演了一会儿，准准拿起其中一杯，利落地喝完……
“无毒。”
他放下茶杯，手微微颤抖。
天知道，数越小越难算，方才那一瞬间，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轮到张家主了。
他更不敢掉以轻心，把铜钱拿了出来，按照自己的生辰八字仔细推演，才慢慢地端起一杯……
“无毒。”
又是一阵喘气声，众人齐齐看向七郎。
最后只剩四杯，其中一杯肯定是有毒。
这一回，连陆嘉都忍不住劝道：“赵大使，游戏罢了，输赢并不要紧……”
七郎笑道：“输赢是不要紧，但我喜欢陆家的茶。”
说完，他仍然迅速地拿起一杯，姿态潇洒地喝了！
和易二郎、张家主的郑重相比，他显得那么随意和自信。
眼看他稳稳地站在那里，一众郎君和小娘子的目光从紧张到钦佩。
赵大使年纪不大，胆量和本事可真不小！
易家是汉末就追随公孙氏入辽的大易师，张氏更是家学渊源、闻名宇内……
赵大使这本事，到底师从何人？
然而易二郎和张家主却没有心思思考这些，桌上只剩三杯茶，中毒的概率太高了。
甚至，第一个选的人更危险。
若是有人中毒，后面的人就不用喝了。
七郎看了看三个茶杯，随手拿起两杯，笑道：“老易是我的人，我替他喝，张家主没有意见吧？”
张家主双目圆睁……
这个人不怕死吗？
三分之二的概率！
如果是易二郎要替赵全喝，他才有理由反对。
易二郎连忙说：“主公，应该我替你喝！”
七郎微笑，不容置疑地说：“老易，你知道我的。”
历来上战场，最危险的地方都是他自己上！
易二郎张口结舌，眼眶有些湿润。
士为知己者死，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感到心中又酸又涩，哽咽得说不出话。
士族郎君们同样震惊。
他们见多了不把下属当人的达官贵人，却是第一次见到赵大使这样的人……
陆嘉的心情很复杂，看向易二郎的目光竟有些羡慕。
张家主回过神，笑道：“赵大使真豪杰！请！”
天底下真的有这样不怕死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七郎又连喝了两杯，把茶杯翻转。
无毒！
其实，不管有没有毒，七郎敢连喝三杯，已经赢了。
他站在那里，皎皎月光铺洒在他身上，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令人自惭形秽。
张家主握紧拳头，看向陆庄主：……你家的耗子药过期了？
陆庄主苦笑：“赵大使果然是高人，算无遗策！佩服！佩服！”
……我家耗子药没过期！
剩下一杯，喝不喝在你！
张家主……怂了。
这百分百送死的概率，他不敢。
七郎可以替易二郎喝，因为他的身份比易二郎高。
但张家主无法找张家郎君代喝，除非陆庄主肯替他。
不喝，面子上又过不去……总得先装一装。
看着家主的手伸向茶杯，跟随赴宴的张氏郎君们齐刷刷跪地：“家主不可！”
还有人哭泣着恳求：“家主，我替你喝！”
“赵大使！我是张氏嫡子，我替父亲喝！”
张家主长叹一声：“吾儿，今后汝要孝敬母亲，照顾好家中弟妹……”
这幅父慈子孝、临终托孤的情景，真是令人动容。
七郎看了一出好戏，哈哈大笑：“游戏罢了，喝不喝有何要紧？”
说着，趁张家主心神不稳，碰了碰张家主的手……
张家主似乎受惊，手一松，杯子应声摔在地上，茶洒了一地。
毒茶是喝不成了。
但结果显而易见，张家主输了。
他慨然道：“天意如此！愿赌服输，赵大使把药材报出，张家去取！何时前往姑苏，张某亦奉陪！”
哎呦喂！可吓死了老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