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们送年礼来是喜，皇帝赐年礼就是震撼，当随行的内侍又捧出皇后的赏赐时，周围的赞叹声都停歇了，只剩下不真实感。
赵老汉飘飘然如在云端，周氏最先回过神，跪下谢恩。
赵老汉也连忙跪下。
直到赐年礼的内侍离开，赵老汉被孙子扶起，还觉得脚有点飘。
……皇帝赏赐的年礼，吃了能不能成仙？
本朝惯例，皇帝赏赐给近臣高官的，多是实用的东西。
上巳节，赐近臣细柳圈，言可避毒虫；腊八，赐北门学士口脂、蜡脂等护肤品……
年礼，多数是食物和日用器皿。
赵家人一样样把御赐年礼搬进去，小孩子们高声说“桑落酒”、“马酪”、“阔尾羊肉干”、“辽泽野鸡”……甚至有几条活鲫鱼和一套片鱼脍的刀具。
汤药剂“五术汤”、“余甘煎”、“金石凌汤”……
器皿则是“金犀头汤匙”、“金银馄饨盘”、“金花狮子瓶”等等。
皇后赐的是内侍省造绢五匹、八角花鸟屏风。
吃的、用的、穿的，一应俱全。
各种赏赐摆满正堂，华光璀璨、金碧辉煌。
赵老汉穿梭在一样样的年礼间，双手握拳揉着眼睛，呢喃：“是我眼花啦？这一样样的，得吃到啥时候，用到啥时候？”
赵家一溜的儿孙站在旁边，齐齐点头。
吃不完！
虽然他家人多，但皇帝的赏赐肯定吃不完！
吃了又会赏新的嘛！
“往常只听说哪家国公宰相得赐年礼，今年我家也有啦！”赵信兴冲冲地说，“我要列个单子，拿去给同窗们看！”
让他们笑话幺叔贬谪岭南！
幸灾乐祸说幺叔还不起债要卖身！
周氏乐呵呵地说：“把年礼整理好，祭祀过祖先，该吃的吃，该用的用。”
她是华阳太夫人，见过世面的！
往常去高门作客，就听人说这道菜的食材是御赐的，那道又是哪里出的。
吃的东西放到坏了，才是辜负圣恩。
赵老汉连连点头：“年夜饭就全做御赐的，明年更兴旺！还得写信告诉五郎、七郎，让他们尽忠为国，对得起皇帝重恩！”
刚回家的赵四郎听到，竖起大拇指赞叹，老爹这话漂亮！
传出去，都得夸他家知恩图报！
周氏看到赵四郎，笑着吩咐：“阿贵，你们把圣上和皇后赏赐的年礼整理好。还有五郎、七郎送回的，挑出些能送人的，给亲友家送过去。”
现在家里的人情往来，都交给赵四郎夫妻。
赵四郎笑道：“好！董家、刘家、萧家和英国公府，七郎都派人送了年礼，咱们再送一份。武家那里，咱们也送。”
武家和赵家算拐弯抹角的亲戚。
现在武氏当了皇后，自家不说烧热灶，也得把人情做足。
太过避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家有什么仇怨。
周氏笑着点头：“亲戚家就得常来往。前回杨老夫人生辰，还请我们去吃酒。”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就是收礼和盘点礼物。
看完御赐的，赵老汉和周氏又清点儿子们送回来的。
对他们来说，御赐的再荣耀，也没有儿子们送的合心意。
“老头子一换季就咳嗽，这包化橘红正合用。”
“五郎说，有一块猞猁皮，给老四。”
赵老汉一一看着，笑容就没停过，最后笑得脸都僵硬了，抱着一个小匣子小跑回屋，嘴里念叨：“这是幺儿单单给我的。”
这个盒子不用打开，人人都晓得里面是什么。
当然是老爹/祖父最爱的，不能吃不能喝的俗物！
皇帝贬谪了弹劾七郎的人，又给赵家赐年礼，充分展现了什么叫信重。
朝野上下都羡慕感慨……人比人气死人啊！
赵子逊出海一趟就逮到一头麒麟和一个女王，这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运气！
但要说赏赐最重，还是英国公府。
谁能跟英国公比？
在不久前的政治斗争中，这位可是皇帝的坚实后盾。
英国公李勣收下皇帝赏赐的年礼，恭敬地谢恩，神色却很淡然，没有赵家人的喜不自禁。
赐年礼这种事，年年都少不了他，习以为常。
只是往年，长孙无极的那一份必定在他之上，如今自家却是头一份。
李敬业护送岭南贺礼回长安，如今正在家中。
他在年礼中转了一圈，笑道：“祖父，这些东西有没有我的功劳？”
李勣瞟了他一眼：“你功劳很大，差点做了林邑王夫。”
李敬业笑呵呵：“没这事！人家女王没看上我，她看上赵智、管大。唉，真是有眼无珠！”
李勣慢慢走着，平淡地说：“现在朝中稳定，你不用再去岭南。我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先成亲，然后入北军。”
李敬业追在祖父身后，惊讶地说：“定亲？不用先问过赵叔父？”
李勣脚步顿住：“我是你亲祖父！”
这臭小子，跟在赵全身边几年，连自己姓赵姓李都忘了。
还敢去安南接走李冲兄弟！
皇室宗亲的事，谁准他插手的！
李勣被先帝和皇帝一根棒子一个甜枣敲打得没脾气，但心里不是没怨气的……皇子皇孙自相残杀，那是皇家传统！
身为外臣，管那么多干什么！
见李敬业眼珠子转来转去，李勣淡淡地说：“正好林邑女王还在，你若对我定的亲事不满意，就娶她，也算为国效力。”
李敬业抖了抖，连忙说：“我听祖父的！都听祖父的！”
只是去北军的事，还要再商量。
他跟管大约定，来年要下西洋呢！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食言？
李勣知道长孙的心思，只假装不知。
他不好跟赵全交往过密，但孙子自作主张离家出走，他也没办法嘛！
赵子逊是被长孙无极陷害贬谪岭南，如今长孙无极已死，皇帝可以将其调回来。
但看皇帝的意思，似乎还想将赵子逊留在岭南。
圣心难测，唯有小心谨慎。
李勣谨慎了一辈子，不希望晚节不保。
七郎给英国公府送了年礼，赵信兄弟又来送了一份。
礼尚往来，去赵家回礼的事，英国公府交给李敬业。
李敬猷和李敬真也要一起去。
这两个小子对兄长下南洋的事很羡慕，琢磨着要偷偷跑去岭南，给赵叔父效力！
“阿兄，祖父给你定的亲事，是华阴杨氏。她有个弟弟叫杨炯，小小年纪文采出众，骆宾王都称赞。”
“有弟弟如此，姐姐想必不凡。阿兄，你运气真好啊！”
李敬业听了，心里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一路说笑着到了赵家门口，他们遇到一个粗犷憨厚的胖子。
这胖子头顶光秃秃的，脑袋两侧各留着一小撮头发。
正是以倭国幕府将军之名入长安朝贺的枯莫离。
枯莫离憨憨笑道：“是李家贤侄？在这里遇到你们，真巧啊！”
李敬业皱了皱眉。
赵叔父召你，你不去。还大张旗鼓来长安，这是不把赵叔父放在眼里！
他淡淡地说：“贤侄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