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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命运三

    六

    林强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面临绝境的时候,救他的会是李威——曾经在国共纷争中打得你死我活的对手。当时在西北军里,他是少数的反共死硬派之一。林强当初去西北军做工作,差点就死在他手里。当他看见那张英俊的,却不胜冰冷的脸,往事还历历在目……

    “混蛋,你想干什么?”被捆成一团的林强大声咆哮着,双眼瞪得血红。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副官,会卑鄙的绑架他,他们俩人之间从没有过过节啊,所以他十分恼怒。

    “马上滚回陕北,不然我活埋了你。”李威面无表情的说。

    “我和你有仇?得罪过你?”林强大声的问,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地方得罪了李威。从他到了十八军之后,俩人之间一共没有接触过几次,对方表现还算友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你真的想知道?”李威冷冷的说,眼睛里露出的目光是仇恨的,甚至是残忍的,像是猫戏老鼠。

    “老子就是死,也不能做糊涂鬼。”林强恨恨地说。

    “那好,我告诉你,我恨共产党。我更不能让这支队伍被共产党赤化。”李威咬牙切齿的说,目露凶光,显而易见,那是一种不共戴天的仇恨。

    “共产党抱你家孩子下井了,还是挖了你家祖坟?”

    “差不多。当年,你们在湖南搞农民运动,打土豪,分田地,我老爹被活活气死。你知道我老爹是什么样的土豪吗?”李威狞笑的说,眼泪从他那深深的眼窝里流了出来,“他老人家在村子里,不敢说是起得最早的,但绝对是睡得最晚的,没穿过细布衣服。除了年节也从不动荤,节衣缩食,勤勤恳恳,一辈子没睡过懒觉,一辈子没下过馆子,靠他的勤俭、算计置了些土地,就被当成了土豪。临死的时候他老人家把我叫到床前对我说:找你姐夫,当兵去,再也不要种地了。种了一辈子地的人,不让他儿子种地了,这说明什么?”

    “我明白了。不过我告诉你,你不能为了个人私仇,置国家与民族利益于不顾。日本鬼子已经占了东三省,兵锋直指华北,要想不当亡国奴,只有全国人民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能保证打败鬼子。”

    “别唱高调,就凭你们那几支土枪土炮?”李威讥讽地笑笑,又说:“华北既有我们西北军,又有汤恩伯的中央军,几十万国军挡不住日本鬼子,加上你们有个屁用?废话少说,你走不走?”

    “你就是要了我的脑袋,我也不走。”林强斩钉截铁的说。

    “那好,别怪我不仗义了,拖下去活埋。”

    林强被带到林子里,那里早已经挖好了大坑,看来他是难逃一死了。就在他被土埋到了胸口,奄奄一息之时,救兵到了。师长的卫兵连长带人赶了过来,再晚几分钟,神仙来了也没救了。这样一个对共产党无比仇恨的人,在日本鬼子枪口下冒险救他,这如何能不让他感到意外?

    “为什么救我?当初你可差点活埋了我。”

    “只要是抗日的中国人我都会救。当初要活埋你,也不是个人恩怨。”李威冷冰冰的说,他也没有想到被救的人是他,如果知道被困的人是他,他会不会救?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打鬼子。北平沦陷,他和他的部队在通往保定的路上,被鬼子一个联队截住了,那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惨烈的场面。遮天蔽日的炮火,狼群一般的嚎叫,不顾生死的冲锋,双方都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敢,可是结果却大相径庭。一个整师的国军,被一个联队的日军几乎全歼,这种极不对等的结局,给他的震撼是难忘的,使他第一次认识到,只靠国共任何一方,打败小日本都是天方夜谈,必须集中全国的力量,才有可能战胜敌人。这一次的死里逃生,让他把个人恩怨扔在了脑后,把民族利益放在了第一位。

    “你害了我一次,救了我一次,扯平了。交个朋友如何?”林强说着伸出手去。

    李卫笑了笑,表情却是苦涩的,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睛看着远处。那里几个觅食的麻雀时而飞起,时而下坠,在荒凉的,已经刈过的田地里找吃的,非常辛苦。这让他想到了老家,想到了父亲。一向节俭的父亲,对鸟儿却很慷慨,只要鸟儿出现在院子里,他总会撒去几把稻谷,然后像欣赏淘气的儿女似的,笑眯眯的看着,可惜,再也看不见父亲那生动的表情了。“我们成不了朋友,现在的互助只是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事情总会变的,国共两党从27年就开始厮杀,可以说是血流成河,现在如何?不也捐弃前嫌,共同对敌,何况你我。”

    “本来是土狼和豹子争斗,突然来了一群狮子,怎么办?只有一致对外,先打败狮子再说。只是这种合作是暂时的,咱们也别自欺欺人。至于你我,谁能放弃信仰?”

    “国民党有什么好?四大家族就知道捞钱,地方大员就知道占地盘,同是国家军队,却分中央军和地方军,打仗时候狼上狗不上,各自保存实力。你们国民党中派系林立,尔虞我诈。要不凭着几百万军队,小日本那么容易打进来?”

    “你们也不见得好到哪里,不是瞎折腾,几十万红军差一点打光?半斤八俩,拿镜子照照,谁也不怎么样。”

    “那是思想斗争,不是争权夺利。现在毛主席回到中央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算了,争下去也没意思,走着看吧。这里虽然远离公路,也不安全,散了吧。”李威说着向前走去,可是刚刚走了几步,他又撤了回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日本人要把华北变成满洲,建立物质供应的大后方,他们要在冀州设立大本营,建钢厂,碳厂和兵工厂,从日本来的专家已经快到了,我们要尽全力阻止,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你的意思是……”

    “截住专家小组,延缓建厂时间。”

    七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是蒋介石心情最郁闷的时期。徐州会战的先胜后败,武汉的沦陷,长沙决战的失败,黄泛区千万灾民的流离失所,陪都重庆的挨炸,印、缅战场失利,没有一件事不让他烦心,眼看着大好河山,四下冒火,八下生烟,而小日本还在步步紧逼,大有不吞下中国决不罢休之势。而美国姥却一动不动,隔岸观火,眼看着他的朋友被人荼毒无动于衷,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而更让他后悔的是:为什么同意共产党进入华北?当初,百万国军挡不住日军前进脚步,原以为共产党也不会有所作为,谁料想,他们不但扎下根,而且扩展的速度像是春天的野草,快得惊人,竟然展开了百团大战。这样下去,没等把小日本打跑,他们就成巨人了,将来即使日本投降,打败他们也会非常困难,这才叫养虎为患。所以如何抑制共产党发展成了他一块心病。就在这时利好消息来了,华北派遣军司令官由多田骏换成了冈村宁次,出于对日本高级将领的了解,他知道冈村是个厉害角色,比老迈昏庸的花花公子多田骏强多了,他绝不会让共产党那么逍遥。果然,冈村到位一个月之后,举行了完全不同于前任的大扫荡,让八路军损失惨重,根据地减少了三分之二,主力部队损失了近一半,而且基本退出华中,华南,损失可算巨大,华北大地留下了好大一块真空地带。他立刻指示军令部,派遣游击纵队进入华北。他们的任务是扩大队伍,破坏敌人的军用设施,消灭铁杆汉奸,再不能让共产党一支独秀,这里毕竟是中原,中国的心脏地区。他的这一举措刚刚展开,更大的利好就来了:小日本昏了头,竟然偷袭珍珠港,把山姆大叔惹翻了。当他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跳起来,总想捡洋落的美国姥,终于得下水了。“娘稀匹,看你还当看客?”“小日本,你的末日到了。”但他也知道,最后的疯狂更可怕,小日本一定会拼命掠夺中国物质,为它的大东亚圣战输血,而能否阻止或减少物质的供给,很可能影响战争的进程,由此,他向华北地区派出了大批别动队,给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破坏敌人的物质储存和运输。

    本来李威不用上这儿来冒险,可是他一再要求,上边也只能同意,这事说起来有个小插曲。当初他们打了败仗,全师剩下不到一百人,蒋介石听说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把他们请到南京,详细询问经过后,大大的表扬了一番,说他们表现出了中国军人视死如归的节气,并让他留在南京,后来又让他到汤恩伯军团去当上校团长,这本来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美差,他却坚决不干。对这个只会逃跑的常败将军,他打心里瞧不起,就这样在后方待了几年,做新兵训练工作。后来听说派人去华北,他就主动请缨,带了一个特遣分队就来到冀州。没想到第一次出手,救的却是老冤家林强,真是造化弄人。

    和林强分手后,他快速的穿过大田地,向张庄走去,因为他的自行车就放在农户家里,城门落锁前,他要赶回冀洲。今晚乌专员约他见面,布置任务。说实话,初次见到乌专员他就不舒服。这个有些谢顶,面孔白皙,眯缝着小眼睛的专员,看人用眼角余光,一双白净的手肥肥胖胖,这那里像个当兵的,简直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财主。后来听说他的后台是戴笠,就更看不起他了。什么中统、军统,在他眼里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靠整人过日子。军人就该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搏杀,轰轰烈烈,马革裹尸,这才是大丈夫行径。被这样的政客领导,他觉得很憋气。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冒险,不计生死的原因之一。他是从张庄后面的小道进入的,那里高高矮矮堆了很多柴草,柴草像是天然屏障,草堆旁边常有小鸡在留连。但是这会儿,当他走到村口,一只鸡也没有看见。反常的状况引起了他的警觉,他就把枪提在手里,贴着低矮的茅屋向村里行进,耳朵也高高的竖了起来。来到停放自行车的老农家,没进屋,就看见一脸血迹的丁大爷正在挣扎站起,脸上是十分痛苦的表情。他见了,大吃一惊,抢步上前扶住了他。“出什么事了,丁大爷。”

    “快,好多人被黄狗子抓走了,找部队去。”

    他把他当成了运河支队的人,李威也没空解释,就提着枪向前跑去,他估计,村民被抓和他藏起的自行车有关。

    他猜的没错,就是自行车引起了敌人注意。原来,高岛铩羽而归,差点气得自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丢脸自不必说,怎么向旅团长交代?西河冒出了国军,他事先并不知道,情报工作如此之差,说明他太不称职。所以一怒之下,他命令下属的部队全部出动,在方圆十几里,来个地毯式的搜索,他就不信林强能上天入地,还有那些国民党能销声匿迹。来到张庄的是治安队,这帮家伙打仗不行,可是欺负老百姓,搜刮民财是一个顶俩,他们只要出动,很少有空手回去的。领头的日军军曹没有发现疑点,准备撤了,可是治安队小队长麻洪不想走,因为他没弄到油水,更害怕真的碰到八路,想在这里多泡一会。在他东翻翻,西找找的时候,无意中在丁大爷家的草房隐蔽处发现了自行车,这让他喜出望外,立刻追问自行车的来历,因为他清楚,这样好的自行车,一般的村民买不起。丁大爷第一是不知道,第二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他以为李威是运河支队的,勾结八路那是死罪,就说自行车是自己的。麻洪是干什么的,一看丁大爷的家四壁徒空,不可能买得起自行车,明摆着在撒谎。就问他自行车是什么牌子,花多少钱买的,用几年了,丁大爷如何说得出来。这下惨了,不但丁大爷被拷打,村里人也没能幸免,可是大家确实不知道林强下落,一部分人就被带走了,如果不是折腾半天,他们早走远了,李威也不可能追上他们。

    出了村口,李威脚下如飞,片刻工夫就看见了缓慢挪动的人群。李威下了公路,穿行在田地里,他不能让对方发现,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当他离对方很近的时候,突然发现,押送的人群中没有鬼子,绷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对付治安队比对付鬼子容易多了。他整了整衣服,仿佛天兵天将似的,闪电般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站住。”

    “你……你是谁?”李威的突然出现,吓了麻洪一跳,伸手去掏枪,可是半天也没掏出来。

    李卫讥诮地撇撇嘴。“就你这熊样,也配挂二斤半?连老子也不认得?还敢在西河镇上混?”

    “别装神弄鬼,说明白到底是哪路神仙?”麻洪总算把枪掏了出来,气也顺了,胆也壮了。在他看来,不管你是土匪还是八路,就你一个,还能翻天?

    “呵,几天不见长本事了,敢和大爷我叫板?活够了是吧?”李威说着靠前一步,目光如利剑般地射了过去。

    “站住,再往前走我开枪了。”李威的尖刻和孤傲使麻洪坚信,面前站得这个人,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林强,除了他,谁敢跟治安队叫板?谁敢单身挑战十几个拿枪的?想到是林强,他不能不心理发慌,就算眼前的他孤身一人,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别忘了,他身后有运河支队啊!伤了他,运河支队来拼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敢单身一人进西河,在鬼子眼皮底下杀死侯人国,高岛亲自追捕也没伤他一根毫毛,足见此人艺高胆大,还是别惹他为好。想到这,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但是手仍旧扣着扳机。“林队长,咱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兄弟干着这个差事,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原谅。”

    “把我当林强了。”李威愤愤的想,心理有些酸溜溜的,更多的是悲哀。国民党才走几天,这里就成了共产党的天下,当初他们在这里,哪有共产党的地位。“老子不是林强,和共产党也不粘边。”

    听说不是共产党,不是林强,麻洪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有了被嘲弄的感觉,刀条般的脸上布满杀气。“那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国民政府派来的,命令你把这些人放了。”

    “哈哈,他说他是国民政府派来的,让我放人,你们听见没有?”麻洪转回身,对着身后的人大喊,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

    “这么说,你只听八路的,不听国民党的?”李威的忍耐快到了极限,脸色冰冷的问。

    “我是三岁小孩?骗我?”麻洪气势汹汹地说。“先不管你是不是国民党,就算是又怎么样?国民党几十万军队,不是被日本人十几万军队打得屁滚尿流,你还在这装什么大爷。”

    “老子就一个,放不放?”

    “哈,跟我装大爷,我怕了,行不?”麻洪装出一副笑脸,却暗暗的向旁边那个警察使了个眼色。

    李威早就在注意,对方的举动怎么会逃脱他的视野,也没见他有动作,身子已经到了麻洪旁边,麻洪的枪就落在了他的手里,身子成了挡箭牌。

    “开枪。”李威大喊道。

    “别,别……”麻洪的脸上立刻变得煞白,手都哆嗦了。

    “就你这熊样也敢跟我玩,脑袋进水了?”李威用枪柄敲着他的肩膀,手上像是在捣蒜,疼得他呲牙咧嘴。

    “哎呀,兄弟我有眼无珠……还拿着烧火棍干什么?”

    别看他在李威面前像个三孙子,这些警察还真听他的,就听“哗啦啦”一阵乱响,枪扔了一地,人也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一排。

    “早这样不就完了?”李威轻蔑的瞥了他们一眼,走上前去把人放了,然后回过身来对他们说:“下次见到国军再不懂规矩,就没这么便宜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八

    专家先遣团被劫,高岛傻了,森严秀洁火了,如果找不回先遣团,尤其是史村和佐佐木,不但高岛完蛋,他也得脱下军服,极不光彩的提前退休,作为军人,这是莫大的耻辱。一向儒雅的他,此刻变成了暴徒、困兽,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纸张和文具扔了一地。

    “报告,高岛大佐到。”门口传来一声大喊。

    “进来,”他发出一声低吼,回到松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从桌上烟盒里取出支烟,却没有点燃,拿在手里揉搓着。

    高岛腰板笔直地走了进来,敬了个军礼就木然不动地站下了,他知道森严对他的不满已经很久,说什么都没有用,何况闯下了塌天大祸。

    “你的,弄清楚没有,什么人干的?”

    “报告旅团长,可能是国民党冀北别动队和挺进支队一块干的。”

    “可能?这就是你的报告?你的情报组织里养了一群猪?”森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冲冲的走了过去,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驴,蠢驴,你的,真正的军人不是,大脑地没有。”

    “哈依!”高岛一个趔趄,又笔直地站住了。

    “别动队的,为什么不报告?”

    高岛抻了抻脖子,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他怎么报告?如果不是李威突然出现,他根本不知道西河出现了国民党。

    “你的,一向狂妄自大,共产党的,国民党的,统统的不放在眼里。骄兵必败,你的不懂。”

    “旅团长阁下,我……”高岛委屈得差点落泪,脸涨得通红。这一次他的确不是轻视对方,是上了对方调虎离山的当。他本来是准备派皇军接应先遣团的,只是临时听到消息,说是别动队出现了,领头的就是李威,这才改变了主意。因为就是他,在他的眼皮底下救走了林强,还孤身一人收拾了治安队,让皇军蒙受了巨大耻辱,遭受了惨重失败,弄得皇协军,治安队,提到李威人人自危。一个林强就够他受了,又来了个比林强更狠的,西河镇还不闹翻天?他要趁他立足没稳,将他掐死在摇篮中。所以他派出了大批探子,四处侦听李威的下落。听到李威出现,他怎能不全力以赴。别动队的本领他领教了,治安队去根本不行,皇协军也不让人放心,只有靠皇军了,所以他才临时变卦,派皇协军去接应先遣团,哪知道那是个骗局。这一切他怎么说?说出去也是丢人,还是免不了挨训,所以他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看着半天不说话的高岛,森严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心理却变得无比沉重。这次在北平开会,冈村公开了军部的意图,战争的扩大不可避免,天皇已经下了征服亚洲的决心,帝国的军队正在向东南亚进军。如果想征服亚洲,必须先征服中国,那么帝国的军队不能停留在华北,要向东南,西南进军,再次攻打长沙,打开通往西南的走廊,占领滇、缅公路,切断蒋介石的物质供应大动脉,逼蒋投降。为了配合军部的战略意图,必须肃清华北的八路军,国民党,让华北变成令一个满洲,而没有强大的物质基地做后援,打赢战争就是空话。事后,冈村把他单独留下,就在冀州至西河一线建钢厂,碳厂,化工厂一事进行了详谈。这个在中国人眼里恶魔一般的人物,此刻到是彬彬有礼的,是严肃的。

    “森严君,战争这匹野马一旦跑起来,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能驾驭的,我们只有尽力去做,是不是啊?”

    冈村的谦逊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很清楚,冈村在帝国军界虽不是一言九鼎似的人物,却也绝非泛泛。已经是中将军衔的他,是从尉官一步步走过来的,没有任何家庭背景,凭的是真本事。从他接替多田骏任华北司令官到现在,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冀中平原最强大的八路军——吕正操的部队损失了一半兵力,不得不退出去休整。八路军的大部分根据地被摧毁,这些战功是前任司令官想都不敢想的.在帝国陆军中,他是即将升起的,最耀眼的将星。更难得的是:他即没有东条英机的专横跋扈,也没有坂垣的颐指气使,还没有衫山元的狂妄自大。当初就是这家伙上奏天皇,说是三个月灭亡中国,牛皮吹得震天响,可是他森严根本不信,他觉得衫山元太不了解中国.现在几年了?但是冈村不同,他懂得欲服其人,先服其心的道理,所以他不主张一味杀人,要以华治华,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尽管他内心中,不太相信帝国能打赢这场战争,但是他相信,有了冈村这样的司令官,或许会出现一点生机。

    “将军阁下,您只管吩咐,能得到您的信任,我不胜荣幸。”

    “按照大本营的指示,尽快在华北建立战略物资基地.你所管辖的地区,资源丰厚,交通便利,治安情况良好,又不是战略要地,很适合做基地用。你有什么看法?”

    这就是冈村的高明之处,作为华北地区的最高指挥官,他只要下一道命令就可以了,但他偏偏用商量的口吻,给你人格上的最大尊重,让你想不卖力都不行。他当时的确做了保证,谁知道,序幕刚刚拉开,高岛就捅了个天大的窟窿——建厂主人公丢了,这让他如何向冈村交代?他想着,缓缓的走到窗前,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向外眺望: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满目苍夷,这是战争制造的罪恶,而他也是侩子手之一,这令他的心里更不痛快。实话说,他手下的士兵比好多处皇军“文雅”多了,但还是少不了杀人放火,或许这就是战争,占领者永远会把自己当成主人,那反抗就避免不了了。这时,一阵报告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转过身来,门口出现了小野申二,他手里拿着公文包,腋下夹着图纸,脸色有些憔悴,眼里网满了血丝。森严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虽然两人关系不错,但在办公室里从不说闲话。小野先把地图铺开,讲解着冀州到西河这一路上的主要城镇和乡村,陆路,水路,山路及交通要道。哪里是重要的产粮区,产棉区,产矿区。八路军,国民党,土匪的主要活动区域。论述清楚,有点有面,好多情况地图上并没有,是他标上去的。尽管森严很信任他,却也不能不产生一点点疑问,要知道,一旦对方在闭门造车,那就要出大事了。

    “小野君,你是怎么弄到这份详图的?”

    “阁下,我已经考察西河一年多了,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共产党在和我们打游击,我们只知道主要公路,不了解乡村,那就很难抓住他们的踪迹,即使摸到一点影子,他们因为地形熟,也很难全歼,我以为高岛君总是扑空,和地形生疏不无关系。”

    "你的说,如何能保证西河的绝对治安化?"

    “第一,增加军队,这方圆百里的地面,靠现有的部队,只能守护,机动兵力的,大大的少……”说到这,小野发现森严一脸不快,就停止了话头,他知道森严在想什么,让他像军部要兵是给他出难题,就赶快说:“扩大皇协军。”

    森严想了想,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要组建一支强大的情报网。我们不能是聋子、瞎子,因为我们面对的不是正规军,他们非常灵活,大大的狡猾,很难准确的找到他们,这就需要我们的情报及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式消灭他们。”小野说到这略微停了停,看看森严,见他转注在听,心理有底了,又接着往下说:“减少杀戮,减少敌对情绪。虽然这是两国交战,民族情绪不可避免,但是不怕死的中国人还是少数。我们的对手离开老百姓掩护,就是干涸池塘里的鱼,消灭他们就容易多了。”

    小野的话给森严的震动是巨大的,也是让他难堪的,他自以为了解对方,也相信他比高岛强,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要是早一点起用小野,西河的局面也不会失控。他叹了口气,回到了转椅上。“你的,西河镇的干活。”

    “谢谢旅团长,我会竭尽全力。”

    “要首先找到史村和佐佐木,他们是帝国的宝贵财富。”

    “哈依。”小野大声的说,看起来底气很足,其实心理也在嘀咕:他们被谁抓走了?高岛能找到他们吗?

    此刻的高岛眼睛发绿,心火大盛,就像一只被掏去狼崽子的疯狼,时刻准备咬人。他先把负责特高科的木村叫来臭骂一顿,然后是对皇协军的大队长,治安中队的中队长,警察署的所长拳打脚踢,限他们三天找到线索,要不统统滚蛋。他心理认定:史村他们在李威手里,重点查国民党。这样一来李威算是倒了大霉,一肚子苦没地方说。他确实袭击了先遣队,也抓到了人,可是大鱼跑了,至于那两个人跑哪去了,他也一头雾水,为了这事,被乌专员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没打着狐狸惹一身臊,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到他们这儿来了,真叫他百口难辩。那么,史村他们到底被谁抓去了?

    史村和佐佐木落在了飞虎山土匪手里,那完全是个意外。说起飞虎山的土匪,在西河一代赫赫有名,尤其是他们大当家的袁喜才——袁秀才,那更是无人不知。国民党,小日本,八路军都对冀州的土匪出过重拳,很多土匪遭到灭顶之灾,包括许多大股土匪,但是袁喜才却安然无恙,而他们的全部人马不过百来号人,这里的奥秘在哪,谁也说不清。事实上,袁喜才与三方都为敌,处境最为凶险,三方都想消灭他,也都想收服他,但是谁也办不到。说到这,不得不说说袁喜才这个人。他祖籍山东,出生在官宦之家,父亲做个不大的官,一生正直,因为不肯和上司同流合污,揭发上司贪污赈灾款,遭到陷害,屈死狱中。妈妈忍不下这口气,带他们去告状,对方买凶杀人,连最小的妹妹都没放过。那一年他十七岁,正在学校读书。幸免于难的他,逃出了山东,来到河北。又冻又饿,走到飞虎山下昏倒了,正巧碰到老寨主下山打猎,救了他。孤儿的他,拜了老寨主为干爹,落草为寇了。三年后,他练成了一身本事,带着手下潜回了老家,将对手全家杀得一个不剩,还放火烧了县政府,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了整个山东,成了国民政府的第一大要案,可是也断了他的后退之路。老寨主死了之后,他成了大当家。由于他文武都行,很快使飞虎山威名大震,如果不是他制定的入伙条件太苛刻,飞虎山早不是现在的规模了,可能也早就成了靶子。他太清楚了,任何强悍的土匪都无法和政府对抗,他们的路只有两条;要么被消灭,要么被收编,而这两条路他都不想走,那就尽可能低调些做事。

    那天他去骡马镇是为了搞军火,镇里的大车店老板是他的人。这些日子,接连和绰号飞雕的土匪打了几仗,吃了不小的亏。论武艺,他的弟兄一个顶对方仨,可是飞雕和国军的一个团长挂上了钩,他们不但弄来了重机枪,还有一门迫击炮,猛烈的火力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只好认负,这让他很窝火。当他听说在黑龙潭投水的,国军那批枪支有了消息,决定亲自下山,弄个明白。如果搞到这批武器,够山寨使用几年了,对付飞雕那是小菜一碟。哪知道进了大车店,水还没喝上一口,就碰上李威袭击先遣团,史村和佐佐木又糊里糊涂跑了进来,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可是只要不利于国民政府的事,赔本他也干。杀父之仇,毁家之恨让他永世难忘。他就毫不犹豫的藏起这俩人,连夜把他们送到山上。当他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已经视国民党为不共戴天,而八路军更不会收留他们,因为他的手下,个个有人命,好多人用八路军的话说是血债累累,消灭惟恐不及。如果再干掉这两个日本要人,日本人绝不会罢休。他这山寨虽然牢固,不怕枪炮,可是也挡不住飞机、毒气弹,再说也不能把路都堵死啊!但就这么放了,一来便宜了他们,二来传扬出去,在江湖上让人笑话,飞虎山的名也就丢光了。当时的他好像捧着刺猬,扔又舍不得,捧着又扎手。经过两天的思考,他终于拿定了主义:卖了他们。八路军,国民党,日本人,谁出的价高卖给谁,他相信,这两个奇货不愁买家。只是这消息通过谁来散布却大费周折,即不能暴露是山寨得到这两个人,他说的话又有人信,而且其人本身没有危险,这样交易才能进行下去,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刘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