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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日儿来,我替两个兄弟讨一点公道!”

    第七章  “今日儿来,我替两个兄弟讨一点公道!”一

    铁子与杨玉环发生了不愉快。他要炒老板的鱿鱼。

    事情起因并不复杂。

    那天上午杨玉环有事要外出,通知铁子和舒芳一同去。临行时她又去忙点别的事,铁子和舒芳在写字间一边等她,一边闲聊。舒芳现在拿铁子当偶像,称呼也变了,不再称呼他韩先生了,一口一个“铁子哥”,叫得亲热无比。

    “铁子哥,那天可把我吓坏了,吴老板身边的马仔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那四个家伙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武功都十分了得。我那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当时怕不怕?”

    铁子笑道:“怕啥?在我眼里他们是四堆肉。”

    “那时我还寻思从背后袭击他们,替你解围。没想到你一阵拳脚就把他们变成了四堆肉。你真棒!”

    俩人谝得很热烈,不知不觉把话题引到了爱情婚姻上。舒芳问铁子:“你想找怎样个老婆?”

    这个问题铁子真不好回答,也不愿回答。他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我还没想好。你想找咋样一个老公?”

    舒芳坐直了身子,很认真地说:“我的要求不高,身高比我不矮就行了。我身高一米六八,穿高跟鞋也就一米七多一点吧。你有一米七五吧,跟你身高一样就凑合了。年龄不能比我小,我不喜欢哄小男孩,但也不能太大,超过四十岁我怕我们走在一起会引起别人的误会,最好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我不喜欢奶油小生,也讨厌那种声音让人分不清男女的小男人。我未来的老公一定要很男人味,身体棒,胸脯宽厚,靠上去感觉能让人心里踏实,但绝对不能胖,大腹便便的男人坚决排除。可以抽烟,但一天只限半包,抽多了我会讨厌的,也影响家庭经济建设。”

    铁子笑了起来。

    “你笑啥哩?我还没说完哩。”

    “还没完呐?好好,接着往下说。”

    舒芳朝铁子可爱地笑了一下,继续说她的择偶条件:“我是个比较讲实际的人,不相信没有面包的爱情。有句话说的好,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因此,我希望我未来的老公不能太穷,存款不能是负数,最好在五位数以上,当然越多越好。还有,我不想当一辈子保镖,想在城里买房,做一个真正的城里人。还想当老板,有自己的事业。我希望他能支持我,帮助我实现这一愿望。”

    “还有吗?”

    “还有。我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一旦选中他,就永远不会变心。即使他突然变得身无分文,我也会不离不弃地跟他过日子。还有一点很重要,爱情是自私和排他的,我信奉这句话。所以,我希望他爱上我之后不能再爱其他女人。他可以和其他女人说笑,甚至开些带荤的玩笑,但不能太过分。不然我会吃醋的,这样会对家庭的安定团结造成大的影响。”

    铁子笑出了眼泪。他抹了一把眼睛:“完了么?”

    舒芳认真地想了一下,说:“目前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以后还会做些补充和修改。”

    “你还说条件不高,我都不知道哪个男人能达到这些要求。”

    “你还别说,在我的视野里已有人接近了这个要求。”

    “是谁?能不能告诉我。”

    舒芳诡谲地一笑:“这是一级绝密文件,暂时还不能传达到你这个级别。”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铁子也大笑起来。就在这时,进来了一位姑娘。舒芳坐在铁子的对面,正对着门。她敛了笑,瞪眼看着姑娘。姑娘面容姣好,穿一袭白底碎花连衣裙,清纯秀丽,楚楚动人。不知怎的,舒芳有点嫉妒她,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不敲门?有什么事?”

    “我……找韩铁子,他在吗?”声音怯怯的。

    铁子转过身,讶然地叫了声;“春玲!”急忙迎过去,一来脸的惊喜。

    “铁子哥!”春玲却哭出了声,几乎扑进他的怀抱。

    铁子双手扶住春玲的肩膀,急忙问:“咋啦?”

    “我哥让人打了。”

    铁子大惊失色。老蔫现在的模样打扮,走在街上令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谁敢打他?他忙问:“谁打了你哥?”

    “沈老大。”

    “是这个驴不日的!”铁子恨声骂了一句,西城区的坐地虎他早有耳闻。又问:“老蔫这会在哪儿?”

    “在南关医院。”

    “走,看看去。”铁子拔腿就走。

    “铁子哥!”舒芳疾叫一声,“你忘了,老板一会儿要外出。”她瞪了春玲一眼。刚才那一幕尽管短暂,但她已看出铁子和春玲关系非同一般,心里禁不住涌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铁子站住了脚,说:“你跟老板说一声,我有急事出去一趟,请一天假。”

    “这恐怕不好吧。”

    “好不好你就这么说,是我请假又不是你请假。她若要罚就尽管罚好了。”铁子说罢就走。

    这时杨玉环走了进来:“韩先生干什么去?”

    “我的一个乡党出了点事,我去看看。”

    “是被沈老大打了吗?”显然,杨玉环听见了他们刚才的谈话。

    铁子点头。

    “韩先生,我奉劝你最好别管这种事。沈老大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谢谢杨总的提醒,可这件事我一定要管。”

    杨玉环略一沉吟,说道;“咱们今天也有事,马上我们要外出。”

    铁子说:“我请一天假。”

    “不好吧,今天的事很紧要。”

    铁子迟疑一下,说道:“如果杨总不准假,那我就辞职。”

    “铁子哥!”春玲急忙说:“别,别辞职,你先忙你的,有空了再去也不迟。”

    “咱们走吧。”铁子拉着春玲的胳膊扭头就走。

    “韩先生!”杨玉环疾叫一声,变颜失色。她没想到为了这么点小事铁子竟然炒她的鱿鱼。

    铁子义无反顾,头也没回。

    杨玉环用目光示意舒芳。舒芳明白她的意思,追出门外,大声喊叫:“铁子哥,回来!”

    铁子大步流星,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

    二

    老蔫虽然跟铁子不住一个村,可初中三年爬的是一张课桌,而且性格有相似之处,是同学加兄弟的关系。初中毕生,老蔫没有考上高中,提前回家去修理地球。他家赵家湾距铁子家韩家寨只有三里来地,一有空闲他就去找铁子谝闲传。后来铁子参军去了部队,还经常给他写信。他手懒,有来无回。渐渐地铁子也手懒了,不再写信了。再后来,铁子复原回到家乡。家里突遭横祸,铁子又离家外出谋生。那次在街头邂逅,他乡遇故友,两人诉说这几年各自的遭遇,百感交集。此后,铁子也干起了和老蔫相同的勾当,俩人来往不断,把少年时的友谊发展得更加挚诚热烈,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现在听说老蔫被人打了,铁子怎能袖手旁观。

    铁子见到老蔫时,威威武武的一条汉子头上胳膊上缠满了绷带,躺在病床上成了一个蛋柿。

    “老蔫,你感觉着咋样?”

    “铁子,我这次亏吃大了,你可要给我报仇哩……”老蔫的话带着泪音。

    “这个你放心。你说说,是咋回事?”

    “狗日的沈、沈老大,骑、骑在咱、咱们兄弟……弟脖子上拉屎撒尿……尿哩……”老蔫的眼珠子发红,几乎要弹出来。他有个毛病,气急了说话就结巴,越急越结巴。

    “到底是咋回事?别急,慢慢说。”

    忽然,有人在铁子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铁子扭头一看,是刘永昌,刘永昌早他一步到了,刚才去主治大夫那里询问老蔫的伤情。

    寒喧了几句,铁子指责他:“老蔫给你当帮手,你咋能让人把他打成这样?”

    刘永昌说:“你是知道的,他是个蔫胆大,干啥事常常闷不吭声。这几天我就见他阴着脸不住的往外跑,问他有啥事,他也不说。昨晚他又出去了,我问他干啥去,他说心里闷出去逛逛散散心,我也就当真了。今日儿一大早起来,我才发现他一夜未归,心里正在着急,春玲打来了电话,说他挨了打,住进了医院。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就跑来了。”

    刘永昌又问老蔫:“到底是咋回事?”

    “让,让春玲给,给你们说。”

    铁子把目光转向春玲。春玲抹着泪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春玲有个表哥叫杜兴旺,去年来古城打工。他也是当兵出身,在部队上是伙头兵,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面食做得十分的好。复员后他在镇上开了个小餐馆,生意不错,但挣不到钱。原因是镇里的干部吃饭不开钱,只打白条子。一年到头,钱没挣到,拿了一把白条子。他拿着白条子到镇里去要钱,会计说没钱,有钱了再给他。他问啥时侯就有钱了,会计说那说不准,也许马上就会有,也许半年八个月都不会有。他一听就来火,说没钱咋就敢吃饭?会计说你跟我发啥脾气,谁吃饭你跟谁要去。吃饭的都是镇领导,他去找他们,镇领导们都跟他打哈哈,说你怕啥,政府还能瞎你的钱。他无可奈何了,又气又急上了火,腮帮子肿得老高。

    春节时春玲回了趟家,去看望姑姑,听了表哥的诉苦,也看到了那些白条,其中一张这样写着:小便饭一桌,200元。她觉着十分可笑,问表哥是啥意思。表哥又拿出一张白条让她看,写得更可笑,“大便饭一桌,500元。”表哥说,小便饭就是一桌饭有肉没酒,大便饭就是一桌饭有肉有酒还有烟。她以前在报纸上读到过这样的文字,当时当作笑话看,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她哑然失笑,心里却很苦涩。看来表哥活得真不容易,她就说跟我到城里去,城里钱好挣。就这样杜兴旺跟着表妹来到古城,在表妹的介绍下,杜兴旺在一个建筑工地给民工做饭。

    这个建筑工地不算大,一个民办学校盖一栋教学楼,有五六十号民工,工头姓林,叫林正雄,四十来岁,民工们叫他林头。工地原有个厨师,是林头的一个远房亲戚,厨艺却是个二把刀,做的饭不是夹生就是糊锅,民工们怨声载道。这栋楼要赶在开学时交工,工期十分紧,林头怕民工们散伙,一怒之下炒了亲戚的鱿鱼,以安抚民工之心。恰好在这时春玲把杜兴旺介绍过来。林头听说杜兴旺开过饭店,当即拍板留下了他。春玲问多少工钱。林头笑道:“你介绍的人,亏待不了他。”他常去春玲打工的那家发廊理发刮胡子,跟春玲很熟。

    春玲说:“到底给多少,你得说到明处。”

    “每月八百。”

    “太少了吧。”

    “我给他管吃管住。”

    春玲撇了一下嘴:“谁给做饭的不管吃?哪家工地不给民工管住?你也太抠了吧。”

    林头说:“让他先干吧,干好了我给他涨工资。”

    话说到这个份上,春玲不好再争了。杜兴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自知这份工作来得不易,因此干得很卖力,很快赢得了林头和民工们的喜爱。

    时隔不久,杜兴旺发现有一伙闲人常来工地转悠,为首的叫沈大壮,白面无须,颇有几分书卷气。原来这伙人收了林头的“保护费”,“负责”工地的安全。这伙人是当地的地头蛇,无所事事,满街胡逛荡,以收“保护费”为生。他们一来就跟林头要酒喝,林头见了他们就象老鼠见了猫,哪里敢得罪,把他们带到厨房旁边的屋里,吆喝他炒菜上酒,亲娘舅似的招待。他很讨厌这伙人,他们一来他就得加班干活,而且拿不到一分钱的加班费。

    其实,林头也很讨厌沈大壮一伙,恨不能给他们喂包耗子药。他虽然腰包里有钱,可这伙混混地头蛇他招惹不起。他在这个地盘包工程生财,如果得罪了这伙地痞流氓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更别说赚钱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便委屈求全,想着法笼络这伙地痞流氓,虽然破了些财,但还真的也消了灾。

    这一日,沈大壮又和几个狐朋狗友来找林头要酒喝,林头自然不敢怠慢,又吆喝杜兴旺赶紧炒菜上酒。刚喝了两杯,有人来喊林头有急事。林头陪着笑脸对沈大壮说,失陪了。沈大壮一挥手:“你忙你的去,多上几瓶酒就行了!”林头赶紧让杜兴旺再提几瓶西凤酒来。

    这顿酒喝了个天昏地暗,桌旁的空酒瓶摆了一大堆,沈大壮的一对眼珠子都变成了血色。他觉得小腹一阵憋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去厕所,径直走到厨房后边,从裤裆掏出那玩意儿就要往水池子撒尿。杜兴旺正好去打水,见此情景顿时怒气填胸。他知道沈大壮是个不好惹的主,可这也太缺德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老板,厕所在东边。”杜兴旺竭力压住心头的火气,用提醒的口气说。

    沈大壮乜斜着醉眼瞥了杜兴旺一下,骂骂咧咧道:“老子尿急了,走不了那么远。”

    “沈老板,这是人吃的水,你也是要喝的呀。”

    “老子今日儿不喝这儿的水!”

    “你不喝别人要喝哩。”

    沈大壮火气上来了:“你狗日的是个弄啥的,敢拦老子尿尿!”

    杜兴旺不甘示弱:“我是工地的厨师。”

    “我还以为你是工地的老板哩。”沈大壮狞笑一下,“我就要在这儿尿,就是你们林头来了也把我的球咬不了,你狗日的老鼠戴串铃,算是哪一个地方的马驹子!”

    杜兴旺青了脸,强按住心头的怒火:“你骂谁哩?嘴放干净点!”

    沈大壮一怔,随即咆哮起来:“就骂你咧!你狗日的还敢跟老子顶嘴!”扑过来扬拳就打杜兴旺。

    杜兴旺一闪身。沈大壮扑了个空,醉步没稳住,一头扑倒在地。这一跤跌得不轻,他挣扎着爬起身,额头破了一块皮。疼痛使他有了几分清醒,他抹了一下额头,粘糊糊的,在眼前一看,是血。他先是一愣,随后迁怒于杜兴旺,扬拳又打了过来。杜兴旺是当兵出身,腰身十分灵活,一连躲过了三拳。

    沈大壮脑羞成怒,使出看家的招数,拳脚并进。杜兴旺躲过了拳头,却挨了一脚。他也是条血性汉子,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出拳反击。沈大壮虽是斗殴的强手,怎奈喝多了酒,头重脚轻,竟不是杜兴旺的对手,三个回合下来,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歪了鼻子,大声嚎叫起来:“来,来人啦!”

    沈大壮的几个哥们闻声奔了过来,只见他们的老大爬在地上做死狗状,大惊失色:“大哥,你这是咋的了?”

    沈大壮挣扎起身,手指一指杜兴旺,咬牙切齿地说:“把狗、狗日的给我废,废了!”

    几个哥们明白过来,一齐扑向杜兴旺。杜兴旺就是一只猛虎,也难敌一群恶狼,当下倒在一阵拳脚之下。杜兴旺的一个伙计上前劝阻,沈大壮一个耳光扇过来,恶狠狠地骂道:“一边悄着去!再敢皮干,连你一块废了!”

    那个伙计捂着肿起的腮帮子不敢再吭声了。其他人见此情景,也都敢怒而不敢言。

    直到杜兴旺躺在地上,鼻嘴流血不能动弹,那几个恶徒才住了手,尾随着沈大壮扬长而去。

    林头回来得知此事后,竟然青红不分皂白不辩,把杜兴旺训斥了一顿,说他狗逮老鼠多管闲事,又说沈大壮我都惹不起,你能惹得起?挨打是你自找的!脑袋上缠满绷带的杜兴旺原本还想着林头能为他伸张正义,出出这口窝囊气,万万没想到竟被林头夹枪带棒的一顿训斥,一时竟懵了。他这么舍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工地好。他没料到自己这么舍命忠心事主,不但没有得到老板的夸奖,反遭倒老板的恶语相讥,横加训斥,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发寒。

    好半晌,杜兴旺终于想明白了。林头只所以训斥他,是因为他得罪不起沈大壮一伙恶徒。沈大壮是西城区出了名的地头蛇,人称沈老大。他手下有一伙哥们弟兄,个个都是吃生谷的主。他在西城区这块地面上能坐头把交椅,那也是靠一双拳头打出来的。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次撩倒过四个痞子,最终一统西城区。看守所他曾七进七出,用他的话说他是看守所出来的“博士后”。西城区包工的、经商的、开店的都得给他交“保护费”。业主们一提起沈老大无不摇头叹气。难怪林老板不敢惹他。

    可不管咋样,老板也不该事非不分皂白不辩地训斥他。杜兴旺十分清楚出门在外混口饭吃不易,也想打碎牙吞进肚,咽了这口恶气。可如果这次忍了,下回有人骑在他脖子上拉屎他还要不要吭声?他也是一条七尺男儿,血管里流着青春的热血。他来城里打工凭本事凭力气挣钱吃饭,不能任人如此欺辱!

    恰在这时春玲来工地看他活干得顺不顺心。一见面就看到表哥头上缠满绷带,春玲大惊失色,忙问是咋回事。杜兴旺把满肚子的愤忾和委屈倾诉给表妹。春玲顿时也怒火满腔,当下就说:“你别难过,咱春旺哥现在给刘永昌当保镖,就住在附近,我叫他来给你出出这口恶气,让城里人知道知道咱乡下人也不是好惹的。”

    春玲的话正中杜兴旺的下怀。当下俩人去找老蔫。老蔫见表弟被打成这副惨相,立刻火冒三丈,就带着杜兴旺去找沈大壮。

    表兄弟二人大街小巷地找了两天,没找着沈大壮的影子。兄弟俩怒气不息,又在发廊、舞厅、练歌房去找。第三天晚上,终于在一家舞厅找到了沈大壮。

    舞厅的灯光很暗,老蔫和杜兴旺在昏暗的灯光里,只看得见一对对男女勾肩搭背、脸贴着脸胸挨着胸来回地挪动,却看不清面目。这种地方他们很少来,一时很难适应里边的气氛。他俩在门口呆站着,都有点手脚无措,不知该到哪里去找沈大壮。一曲终了,灯光亮了。杜兴旺的眼睛突然一亮,惊喜地叫道:“哥,那就是狗日的沈大壮!”

    老蔫顺着杜兴旺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看上去有些文质彬彬的男人搂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妖艳女人的后腰,朝一张桌子走去,落了坐,两张脸往一起凑。他给表弟示了个眼色,径直朝那张桌子走去。

    老蔫来到桌前站稳身子,冷冷问道:“你就是沈大壮?”

    沈大壮刚要吻怀中的女人,听到这么生冷的问话,转过脸来,不禁一怔。老蔫的光头络腮胡和大块头着实吓了他一跳。

    “你是谁?”

    “爷们自有名和姓。”老蔫可爱地一笑。

    沈大壮也笑了一下:“哥们,坐下喝一杯。”

    老蔫脸色陡然一变:“谁跟你是哥们,狗日的你敢跟我兄弟下黑手!”伸手抓住沈大壮的衣领,一把拎了起来,举拳就打。

    沈大壮到底身手不凡,急忙侧身一闪,躲了过去。在西城区他敢称“老大”,自然得有过硬的功夫。那天他输在杜兴旺手中,是因为喝多了酒。说实在话,老蔫的相貌和块头着实让他吃惊,当他一连躲开了老蔫的几拳,便明白老蔫是貌凶技平。他心里有了底,凶悍蛮霸之气就上来了,使出一个反客为主的招术,挣脱老蔫抓衣领的手,一个直拳打过来,正中老蔫的胸窝。老蔫趔趄几步,贴住了墙。杜兴旺见表哥吃了亏,疾步上来帮忙。谁知舞厅里都是沈大壮的哥们弟兄。沈大壮打了个唿哨,他们发了一声喊,一拥而上围住了老蔫和杜兴旺。老蔫和杜兴旺就是两只猛虎,也架不住一群狼的攻击,顿时只有挨揍的份了。

    这时大堂经理见势不妙,掏出手机急拨110。幸亏110赶来的及时,不然的话,沈大壮一伙那天能把老蔫兄弟俩打废……

    春玲说到这里,目光朝后看去。铁子转过脸,身后不知几时站着一个年轻汉子,头上缠着绷带,一只眼睛乌青着。

    “铁子哥,他就是我兴旺哥。”春玲介绍说。

    “铁子哥,你们喝水。”杜兴旺给他们沏了茶水,双手捧上。刚才他打开水去了。虽然挨了两顿打,但没伤着筋骨。春玲在发廊,活忙,走不开。老蔫只好由他这个轻伤员伺候着。

    铁子接过水杯,朝他点点头;“伤得不重吧?”

    杜兴旺摇摇头,眼里有了泪花。

    老蔫这时平静下来,说:“铁子,狗日的给水池里尿尿,你说兴旺该不该管?那个软蛋林头黑白不分也该揍!我现在就想出院去找狗日的沈大壮算账,那天我俩吃亏是他们仗着人多,单挑他不是我的对手!”

    铁子说:“你好好养着,这事我替你摆平。”

    刘永昌在一旁说:“沈老大是西城的一只老虎,不好惹。他手下有一伙人,个个都是吃生谷的。”

    铁子不高兴地说:“那就让老蔫和兴旺白挨一顿打?”

    刘永昌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咱等老蔫和兴旺伤好了,我找几个帮手再去找他们算账。咱们乡下人来城里打工,老受城里人的欺负,咱们抱成团,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

    铁子不再吭声。他觉得刘永昌处事圆滑,这话说得虽然有点道理,但不够哥们朋友的意思。刘永昌是个伶俐人,觉察到铁子有些轻视他,急忙又说:“要不咱俩一块去摆平这事。”他不愿在铁子眼中成为一个不讲义气的人。

    铁子的脸色好看了些:“也行,到时我电话联系你。”

    三

    铁子没有通知刘永昌,独自去找沈大壮。他气傲好胜,自信邪不压正,没把沈大壮一伙放在眼里。他找到沈大壮时,林正雄正在一家餐馆陪着他喝酒,陪席的还有沈大壮的几个哥们弟兄。

    林正雄躬身一一给他们斟满酒,举起酒杯,一脸谄笑地说:“沈大哥,各位兄弟,在下多有得罪,今日备点薄酒给各位陪礼了,我先干为净。”喝干了杯中的酒。论年龄他是沈大壮一伙的父辈,看表现作为,却似他们的晚辈。

    一个胸刺青龙的小青年骂骂咧咧地说:“你雇的那个姓杜的厨师,是个啥鸡巴玩意儿,敢跟我大哥奓刺,还请人来找我大哥的茬。那天要不是公安赶来,我们就废了他狗日的!”

    另一个染红发的说:“也不打听打听,在西城这块地面谁是老大!他那个鸡巴玩意儿算个啥,局子里的公安都怯伙我大哥哩!”

    “就是就是”。林正雄连连陪笑,“往后还请沈大哥和各位兄弟多多关照。来,干杯!干杯!”

    沈大壮喝干了酒,说:“回头把姓杜那狗日的给我开销了。”

    林正雄急忙说:“我听沈大哥的吩咐,回头就开销了他。来来来,再干一杯。”

    包间的门“哗啦”一下被推开了,声势之大,使在坐的人都吃了一惊,手中的酒杯僵在了空中,全都转脸朝门口看去。

    一个年轻人闯了进来,高挑的个头,面目冷峻,细长眼,眉毛粗而浓,眼珠子乌黑,发着寒冷的光,刀子般地扫着包间里的人。沈大壮一伙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不速之客是哪座庙的神。林正雄到底脑子活泛,急忙笑着脸说:“先生,这里已经有了客人,你另找个包间吧。”

    铁子没瞅睬林头,问了一句:“谁是沈大壮?”声音冷冰冰的,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

    青龙忽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滚圆:“我大哥的名字也是你叫的!狗日的你活泼烦了!”顺手拎起桌上一瓶未开盖的啤酒,劈头盖脑地朝铁子的脑袋砸了下来。铁子没有躲,啤酒瓶在他的头上开了花,玻璃渣溅了一地,冒着白沫的啤酒从他的头上脸上长淌下来,看不清了面目。

    包间里的人都以为要出人命的,没料到铁子并未倒下,铁塔似的依然直挺挺地竖着。铁子抹了一把脸,露出峥嵘之相。众人看得发呆,半晌出不了声。青龙更是惊得呆若木鸡。铁子冷笑一声:“崽娃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当我是只病猫!”猛一伸手抓住发愣的青龙的右腕使劲一捏,青龙顿时变颜失色,痛叫一声跌到在地。他的右腕已是粉碎性骨折。红毛见状勃然大怒,捋胳膊挽袖子地又要往上扑,被沈大壮急忙拦住。

    沈大壮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见多识广,刚才那一回合他就看出来人不是等闲之辈,不可小觑。他站起身笑着脸道:“哥们,有啥话好说,先喝了这一杯。”手捏着高脚酒杯递到铁子面前。

    铁子没接酒杯,冷着脸道:“你就是沈大壮?”

    沈大壮点头道:“你找我有啥事?”

    铁子利刃似的目光逼住沈大壮:“姓沈的,今日格我来替我的两个兄弟讨回一点公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外边去。”他不想殃及餐馆。

    沈大壮依旧笑着脸说:“好吧。”

    铁子转身往外就走。沈大壮却趁此机会把手中的酒杯朝他的脑袋砸去。铁子没有戒备,后脑勺着实挨了一下,一股鲜血蚯蚓似的爬出来钻进了他的衣领里。他扭过头来,脸色变得铁青,咬肌抽搐了一下。

    沈大壮一挥手,红毛和另一个蓄小胡子的扑了上来,左右夹击铁子。铁子是会家不忙,拳脚并进,先左后右,红毛和小胡子哪里是他的对手,先后破了脸掉了牙。沈大壮见此情景,亲自上阵,他的拳脚功夫自然在红毛、小胡子之上。铁子见包间太小,没有回旋的余地,疾步退到餐厅。沈大壮一伙冲到餐厅,使出群狼围猛虎的阵势,刹时打成一团。碗碟乱飞,桌歪凳倒椅子翻,狼藉一片。顾客们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再用餐,避之唯恐不及,纷纷逃离是非之地。

    林正雄早已胆战心惊,躲在一旁急拨电话报警。

    沈大壮见铁子的功夫十分了得,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掀开西服从左腋下抽出一把自制火枪,对准铁子就抠扳机。铁子眼疾,急忙低头躲避,砰!的一声响,一团火光从头顶闪过,把他的头发燎得一片焦黄。他没容沈大壮再抠扳机,一个飞脚过去,正中沈大壮的小腹。沈大壮痛叫一声,扔了手中的枪,抱着小腹在地上打滚。

    铁子一步抢过去,一脚踏在了沈大壮的胸脯上。刚才还满脸杀气的沈大壮此时脸色成了青柿子。铁子咬牙骂道:“狗日的,你敢下此毒手,老子今日儿废了你这个王八蛋!”说着就要下手。

    站在一旁的林正雄疾奔过来,抱住铁子的胳膊乞求道:“这位大爷,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我求你了……”这些年他一直西城区包工,怕的是铁子废了人一走了之,沈大壮手下的人不肯善罢甘休,砸了他的摊子。权衡利弊,他说啥也要替沈大壮求情。

    铁子并不想把事做得太绝,扭过脸问:“你就是林正雄?”

    林正雄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为啥要欺辱杜兴旺?”

    “我有罪,我有罪。”

    “你知道么,我那两个兄弟还在医院躺着。今日儿我本想连你一块收拾了,可念你也是个乡下人……”

    铁子话未说完,外边响起了警车声。霎时一队警察冲了进来,把打斗的双方都铐了起来。

    沈大壮一伙这一仗是吃了大亏。青龙残了,红毛和小胡子一个肿了半边脸,另一个半边脸被血浆了。沈大壮青了一个眼窝,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中有一颗白牙。铁子也带了伤,后脑勺流着血,腮帮紫了一大块,头发也被“染”成了焦黄色。

    警察推搡着他们出了餐馆。押上警车时,沈大壮梗着脖子,转过头来凶狠狠地对铁子说:“今日儿算你狗日的歪(厉害),老子出来后还要跟你算这笔账!”

    铁子冷冷一笑:“就你跟师娘学下的那几下三脚猫工夫,也想跟爷们玩?你不嫌羞先人的脸,我还嫌丢人哩!”

    沈大壮气歪了鼻子,还想反唇相讥,却被一个警察猛推一把,跌进了警车里。铁子也被押上了另一辆警车。一阵警笛长鸣,警车开动了,几个斗殴者被送往他们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