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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事如约至

    常筹把孙宾关了一天。孙宾待在屋子里,虽然握着笔,却一直在冥思脱身之计,可是看着窗外的围墙,想想门口站岗的士兵,真是左右没有人帮忙。如果硬往外闯,也不知道这院落究竟有多大,就算轻功再好,自己跑了,盛归田一家呢?万一把常筹这个老贼惹急了,事情可能会更糟。孙宾想了一天,想的脑子都疼了,也是一筹莫展。

    常筹又把孙宾叫了过去。

    “怎么样?孙宾,想出来多少啊?”常筹手里依然拿着那把剑,眼睛紧紧盯着明亮的宝剑,故意在孙宾面前晃悠着。

    孙宾把布帛递了过去,常筹忙小心翼翼地把剑放到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拿起来布帛看了看,抑扬顿挫地念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怎么写的都是半句半句啊?而且这些话似曾相识啊?你小子该不会有几条命吧。”常筹猛一看,黑乎乎的一片,还以为写完了呢,心中禁不住暗喜。谁知道仔细一看,都是些半句话,而且还是没有什么实际含义的句子。有些似乎平时还听过。

    孙宾一听,忙跪下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给的时间紧,再说了,我学过已经很长时间了,又没有及时巩固,所以有些记不准了。希望大人不要着急,我尽量在规定的时间内都写出来。到时候大人可要说话算话,把我放了啊?”

    常筹看看跪着的孙宾,将布帛扔在一边,又拿起宝剑,得意地说道:“只要你按时写完,本大人绝不食言而肥。但是你不要自作聪明。想当初吴起谋略多么多,名气多么大,功劳多么高,得罪了相爷和我,还不是乖乖夹着尾巴离开了魏国。”

    “大人太高看草民了。您就是借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跟大人做对啊?”孙宾依然跪着,语气更谦卑了。

    “哼!”常筹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你知道最好。不然的话,你比吴起的下场更悲惨。”

    孙宾又被关起来了。

    夜幕又渐渐降临,昏黄的灯火映得屋里也朦朦胧胧的。孙宾侧身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天空。一颗一颗的星星闪闪地亮在眼中。思绪也随着那宝石般的晶莹延伸开来。它们仿佛永远是那么的机灵,永远那么安静。也许,他们的世界没有尔虞我诈,而且也用不着这些。看来,天空才是一方净土。怪不得世人总想着天上有无忧无虑的神仙,有喝不尽的琼浆玉液,有美轮美奂的琼楼玉宇,有长生不老的仙丹,有无所不能的宝物,有一切世人希望得到的东西。仿佛那里真是一个逍遥无边的世界。可是,谁又真正地见过呢?传说总是不绝于耳,可是谁亲眼见过成仙的呢?如果神仙真的无所不能,为什么还要人家的香火膜拜?其实,若是真心帮助人,任何的感激也只在于心里。任何物质的东西也都是次要的。可见,这天上的神仙,原来都是世人创造出来的。世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自欺欺人地信仰着。如果真的有神仙,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么多的磨难,要让我遇到这么多的小人。盛归宣老大爷那么好,却为什么让他失去儿子,让他腿瘸呢?所以,天上还是没有神仙。天空是洁净的,洁净的没有任何杂念。即便是世人强加的传说,那也仅仅流传于人间,这丝毫不能破坏日月星辰的东升西落。真好,人没有翅膀。如果人有翅膀的话,那天空早已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不知道月亮还会不会圆起来,也不知道星星还会不会这么多。所以,天上还是没有神仙的好。天空依旧是洁净的,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洁净的。洁净的可以给地上喜欢她的人一片心灵的净土,在心情诅丧的时候可以仰望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可惜,如果不是被关在这里,而是在自己家里仰望星空,那该有多好啊!可是,我在叔父家和师傅家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仰望星空呢?我那时都干什么了呢……想着想着,孙宾便睡着了。

    却说张存郁一觉醒来后,发现天还是黑的。盛葭头一点一点的瞌睡的要命。张存郁轻轻拍拍盛葭,“盛葭,盛葭?”他轻轻叫了两声。

    “啊?怎么了?”盛葭忽然醒了过来,看到张存郁看着她,以为有什么事。

    “你回去睡吧。我没事。”张存郁看着盛葭的确挺疲倦的。

    “没事,天才刚黑。”盛葭挑了挑灯芯。

    灯光正照着盛葭的脸,张存郁微微一仰头,正好看见盛葭。发飘唯倩,水瀑顺流惹人羡,瓜子比脸,风韵如烟青丝绾,黛眉轻展,遥看山悠云归远,卧蚕托眼,春风万里桃花浅,樱桃口懒,竹海听涛琴声散。看着看着,张存郁禁不住入迷了,恍恍惚惚中仿佛见一个仙子坐在跟前。

    盛葭余光中觉得张存郁在看,于是慢慢转过脸,只见张存郁两只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盛葭的心跳忽然加快了,“扑通扑通”地像水开了蒸汽冲着锅盖,锅盖呼啦呼啦地一跳一跳,这热气还直从心间冲到脸上,登时把脸也熏热了,熏红了,像擦了胭脂似得娇艳欲滴,比方才越发迷人了。

    “张大哥……”盛葭直感觉自己的脸很烫,脑子有些混乱。

    “啊……”张存郁听到叫声,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猛然从凝望中回过神来,也感觉自己唐突了些,忙把视线转移到一边,说道:“啊……麻烦你去把前院大伯找来吧,我想问他些事。”

    “好。那我去了。”听到张存郁的话,盛葭满心欢喜,巴不得忽然就从屋里消失。她急忙站起身来,朝屋外走去,也不看张存郁,低着头就出去了,左手还摸着自己的脸,心里不住地小声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张存郁偷偷看着盛葭慢慢远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着豆大点的灯光,想想刚才盛葭站在那里的情景,宛然觉得是梦境,怎么和梦境那么像呢?

    张存郁正在遐想的时候,盛归田进来了。

    “盛前辈,消息送走了吗?”张存郁关切地问。

    “送走了,盛连锡办事一向稳妥,我们等着他的消息吧。凡事尽力而为,剩下的就看天意了。”盛归田平静地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现在好多了。”张存郁禁不住感叹道:“造化真是弄人。平时我身体好的很,偏偏来到您这里,忽然就生病了,而且还病这么长时间。不仅不能照顾我们家少爷,也没有帮你们做点事,反而让你们两家都来照顾我。晚辈真是羞愧极了。”说着,张存郁有些焦躁了。

    “说哪里话。人在江湖上行走,哪能不遇到点儿难处,况且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且,我们照顾不周,让你得了病,我们心里还过意不去呢!”盛归田微笑着。

    “哈哈。”张存郁轻声笑道:“我们似乎都太见外了。”

    两个人秉烛夜谈,倒是看不出来彼此的年龄了,只听见一会儿有叹息声,一会儿又传出笑声。

    孙宾被软禁的第三天下午,常筹正要问孙宾的兵书默写的怎么样时,忽然魏武侯传来了命令,武侯让他带着孙宾到都城安邑去一趟,说是想见见孙宾。

    “这事就奇怪了。”常筹百思不得其解,“孙宾一个外地人,名不见经传,君上怎么会知道他呢?而且知道也就罢了,还要见见?”

    “不会有什么对大人不利的地方吧?”云如翰正在常筹家,听到常筹的话,赶紧提醒道。

    “除非君上怪罪,否则谁敢对我不利?我的老主人公叔痤如今仍是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对我是十分了解的。况且在兄弟们帮助下,本郡的赋税按时上缴,治安管理得又好,哪里会对我不利呢?”常筹傲慢的眼神飘过云如翰的视野。

    “那是,大人居官廉正,勤勉为民,君上褒奖还来不及呢!”云如翰看到常筹得意洋洋,忙笑嘻嘻地说道:“小人愿追随大人左右,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常筹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云如翰的话,就知道其中的含义了,“放心,云老弟。我此次到了京师,正好和相爷老主子好好叙叙旧,你的忠心,我是不会忘的。你就等着我从京师带来好消息吧。”

    云如翰一听,忙跪倒在地,“谢大人提携。”

    常筹扶起了云如翰,可是心中毕竟还有一丝忧虑,终究伴君如伴虎,他也猜不透魏武侯究竟是什么想法。不过,他虽然这样想着,可还是命令家人赶紧收拾,带上孙宾,就赶往安邑了,一刻也不敢耽误。

    这边盛连锡满头大汗地跑到了盛归田家。

    “怎么样?贤侄?”盛连锡刚进门,盛归田就着急地问。

    盛连锡正气喘吁吁,只是先摆着手。停了一会儿,调整好了气息,才说道:“君上已经下令,让郡守常筹带着孙宾面君,不得有误。估计常筹接到命令就出发了。到了京城,孙宾就可以脱身了。”

    “太好了!”盛归田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

    “但是,大伯?”盛连锡扭头看看周围,然后附到盛归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是真的?”盛归田大吃一惊,不觉提高了声音。

    “嘘。”盛连锡食指在嘴前一竖,提醒盛归田要谨慎,然后小声说道:“这个消息虽然不是千真万确,但可信度非常高。”

    “哎呀!这就不好办了。”盛归田有些着急了,“这样吧,你先回去,有啥消息再及时通知我。”

    盛连锡走了。盛归田愣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以前几年都是风平浪静的,怎么这几天事情这么多,一桩接着一桩,像商量好了似的。几天比几年的麻烦都多。真应了那句话——‘福无双至违心事,祸不单行意料空’。”

    盛归田缓过神来,赶紧去后院找盛归宣了。可巧,盛归宣并不在家,他的老婆闻紫瑛倒是在家,可她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请示盛归宣,盛归田一看这样的情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大哥,怎么了?”闻紫瑛不慌不忙地问道,一边问,一边在摆置着咸菜。然后,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刚才说出去,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我一个老娘们,少管爷们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您不知道我嫁给他这么些年,从来都是他说了算,我说话连个屁都不如。虽然我是个妇道人家,难道连几句话也不能问吗?……”

    盛归田听到这喋喋不休的唠叨,顿时脑子就大了,于是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大声道:“啊!没有什么事。我出去找找他吧。你先忙着吧。”说着,盛归田扭头就去跨门槛,因为太着急,差点被门槛拌翻,“哎呦!”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闻紫瑛一看,扔了咸菜,就疾步来到盛归田身边,扶住了他,她低头看看门槛,说道:“我早说吧。装个门槛快比房梁高了。像堵墙一样,人不被拌翻才算奇怪了。您不知道,我每次从这儿过,都特别操心,都得跳好高,生怕被拌翻,长年累月地下来,我觉得,我的身手比那些武林好汉还好呢。我就说,这么高的门槛,我们家的人习惯了,不见得别人也习惯了。可他就是不换,总是不听我的话,要是大儿子在的话,应该早就换了。说起大儿子……”说到这里,闻紫瑛眼角忽然就湿了。

    盛归田一听“大儿子”三个字,顿时觉得头开始疼,看到闻紫瑛眼睛噙着泪,他使劲挣脱了闻紫瑛的手,忙说道:“您的咸菜掉地上了。赶快收拾好吧,不然的话,归宣回来又该吵你了。”

    闻紫瑛一听,赶紧松开了盛归田,扭头去捡咸菜了,“大哥提醒的是。这个倔老头,总是好找事,你不去收拾,他肯定该说你了,……”

    盛归田一看得了空隙,赶紧出了门,朝院外走去。

    来到大街上,回头看看盛归宣家的院门,盛归田心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个盛归宣,准是又和闻紫瑛吵架了。不然的话,好端端的,她怎么又疯似得念叨着大儿子。”想到这里,盛归田也惋惜得很,好好的出类拔萃的一个大儿子,就那么战死在魏国和韩国争夺地盘的沙场了。

    这时,盛归田见大街上的人都往东边跑去,一个个边跑还边议论着。

    盛归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拽住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往东跑呢?”

    “听说云寒岭的山贼大白天就下来了,结果被人发现了,现在正打着呢!”行人说完,就急着往东边跑了。

    “这群混蛋,真能找事。”盛归田急忙看看周围,正好看见一个木棍,拿起来也往东边跑去。跑了两步,又急忙回头,“娘的!真能找事!”他狠狠骂了一句,急忙往家跑去。

    盛归田从家出来,跑到东边时,人群都已经出了村子。只见老百姓围成一个半月形,远远得看着一群人在打。盛归田看得仔细,是本村大财主的家丁在和云寒岭的山贼打,因为他看到瘦小山贼等也在其中。盛归田拿着棍子正准备上前去帮忙,忽然看见盛归宣坐在地上。

    “你怎么也来了?”盛归田责备道。

    “哎呀!说来话长,山贼装作乞丐,去偷东家的东西,我喊了一声,被跺翻在地,现在肚子还疼呢。家丁一看,舞刀动枪,朝乞丐打过去。差点把偷东西的乞丐打死。这时他们才从旁边抽出大刀,和家丁打起来。有人认出来他们是云寒岭的山贼。就这样。”盛归宣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哎呦哎呦地说道。

    盛归田听完,抄起棍子朝人群打去,墨家的棍子打得浑圆,众人都吃了一惊,拍手鼓掌。

    “盛大爷身手不减当年啊!”人群中有人发出议论。

    “这群山贼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地就出来了。也不看看盛家的家丁有多凶悍,平时都吃的什么。真是鸡蛋碰石头。”人群中一个瘦瘦的老头说道,眼神中充满了不满。

    “就这几个毛贼,真是自寻死路。”“是的,真是自不量力。”“真是的。”几个年轻人在人群中议论着,双手叉在胸前,站得稳如泰山,脸上洋溢着不屑一顾的神情,消遣似的语气仿佛像在看戏。

    盛归田也不管人们怎么议论,只是朝山贼打去。家丁一看,来了高手,顿时又来了气势,准备反攻。山贼一看,偷偷高兴起来。盛归田朝瘦小山贼使使颜色。只见瘦小山贼见机退到一边,掏出怀中的竹筒,搬动机关,一直长针飞了出去,正射在财主的大腿上,财主登时“哎呦”一声坐到地上,又疼又怕得大喊大叫。家丁听见声音,忙回头。却听见身后“咚”得响了一声,之后烟雾弥漫,气味刺鼻,众家丁捂着鼻子跑向一边,盛归田也捂着口鼻跑了出来。

    待人们缓过神来,烟雾已经散了,山贼也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