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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谁是罪魁

    张氏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满天的雨水像一根根下垂的针,笔直地落了下来,仿佛每一滴都落在她的心里,刺出隐隐的伤痛。

    “婶儿?”

    张氏正在雨中发愣,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扭头朝西一看,原来是丁守珉在西屋门口扶着门框站着。“她来干什么呢?难道我们家又发生什么事了吗?”丁守珉一脸的不悦。

    “啊?……”张氏赶紧走到西屋,将伞收了,急忙劝道:“你先回去歇着吧。确实遇到一些事……”

    “家里有人吗?!”

    张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背后传来急不可耐的声音,于是扭头去看,原来是丁聚仪领着几个人把丁聚佶抬了过来。

    “啊!……”张氏看到丁聚佶,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伞忽然从手中滑落,“啪”地打在了地上。

    丁守珉看到他们抬着丁聚佶,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也顾不上对这群人的厌恶,急忙冲出了屋子。可是也许太过于激动,或者身体没有完全好的缘故,一出门,便摔倒了,从台阶上滚落了下去,滚得满身泥水。他哪里顾得上这么许多,连滚带爬地来到丁聚佶身边,紧紧握着丁聚佶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而且已经僵硬了。再看看丁聚佶的脸,毫无血色,像一尊塑像一般。丁守珉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里,手开始颤抖了,因为这场景似乎很熟悉。他颤巍巍地用手去试丁聚佶的鼻息。

    看到丁守珉的举止,丁聚仪赶紧换做悲恸的语气,“贤侄!节哀顺变吧!丁兄弟不幸跌落到水塘里,我们拼命去救,可还是动作太慢,没有及时救起来。唉!……”说着,丁聚仪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真是如丧考妣,眼睛使劲挤着,似乎想挤出两滴泪水来。

    “不!”丁守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仰天大喊。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抬丁聚佶的手差点儿就松开了。

    “怎么回事?”这时,刘凤英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大声问道。

    丁五婶也跟着过来了,他见到刘凤英忽然紧张的表情,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跑向了堂屋。

    张氏此时反而更镇静了,她疾步来到丁守珉身边,对众人说道:“麻烦诸位将丁兄弟先抬到西屋吧。丁家如今祸事并至,一贫如洗,也没有什么好感谢诸位的,等忙过了这一阵,一定当面拜谢诸位乡亲。”

    “谢大嫂这话说的是正理,不过乡里乡亲的,谢不谢的就见外了。先把人安置好了是正事。”丁聚仪听到有人搭腔,急忙收了悲容,本来习惯地想摆出附和的微笑,可是看到丁守珉悲痛欲绝,他才觉得这时微笑,真是不符合场合,于是佯装伤痛地对周围的人说:“就先按照谢大嫂的话去做吧。”

    众人得了命令,将丁聚佶抬到了西屋,之后寒暄了几句就出去了。

    “守珉!”张氏这时更加镇静,“你可要挺住!现在能撑起丁家这片天的只有你了。你母亲现在正在坐月子,身子虚弱,小兄弟还在襁褓之中。如今又遇到这样的事,千万可不能冲动干出傻事。不然的话,你让你母亲可咋活?”

    丁守珉的心中此时百感交集,恨不得肋生双翅,冲上天庭,夺来雷公电母的锥镜,将这世间的奸诈恶徒统统劈死震死。可是,想起近来家里的遭遇,一种巨大的无奈顿时袭上心头,之后迅速散开,笼罩了他的思想世界。怒火熊熊燃烧着,烧得他双眼炯炯有神,烧得他呼吸急促有力,烧得他拳头快要握出鲜血来,烧得他想一头碰到墙上,不再见这人间的悲惨事。张氏见到丁守珉怒发冲冠,真怕他像当年丁聚佶一样冲动地去找丁聚仁闹,到时再吃亏的话,这一家人就真正地被毁了,也许从此消失了。

    “守珉!”张氏开始有些焦虑地生气了,“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难道你真想把这一家人都毁了吗?”

    “哈哈!”丁守珉忽然冷笑了起来,“一家人?哪里还有一家人?”

    张氏听到笑声,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感到无边的恐怖在迅速将她包围。想想这间西屋,文氏刚刚去世,如今又停了丁聚佶的尸体,她感觉毛骨悚然,仿佛听到了冤魂的冷笑和怒骂,虽然这悲惨不是她造成的,可想来也觉得窒息。再加上丁守珉现在表情举止异常,要再被逼疯了,这屋子就真太邪气了。

    “守珉!难道你不替你娘考虑吗?”张氏大声道。她想用宏亮的声音掩饰自己内心开始出现的恐惧。

    “考虑啥……”

    “啪!”张氏一巴掌打在了丁守珉的脸上,“一个大老爷们!能不能遇事冷静一下,你能斗得过丁聚仁吗?你去找他,只能白白送死,留下你的老娘和一个尚在襁褓的弟弟,你让他们怎么生活?你活了这么大,能不能用脑子想事!”

    张氏又悲又气又无奈,眼泪像外面的雨一般不停地流下,打丁守珉的手举在空中,在不停地颤抖。

    丁守珉一动不动,只是眼泪在不断流着。听到张氏的话,才忽然静了下来,他伸手握住张氏的手,坚毅地说道:“婶子打得好!提醒的是!只是,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您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那个丁猪一定是撒谎,我猜多半也和他有关系。”

    “这……”张氏见丁守珉两道目光,极其锐利,像闪电一般亮得人心生畏惧。“你还是先去堂屋照顾你娘吧。刚才那么多的人,我猜你娘一定听见了。也不知道丁五婶能不能把话说好。先不要告诉你娘,免得她再有什么事情。我这就赶紧去前院把你谢大伯找来。我们一起商量着先把你爹的丧事办了。你看行不行?”

    丁守珉站起身来,已经冷静了很多,“好吧。就依婶子说的去做吧。婶子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么鲁莽了。”

    “那好!你赶紧去堂屋吧。”说着,张氏就出了西屋,丁守珉也跟着出来了。

    “大嫂?刚才乱吵吵的啥事啊?”

    张氏刚一出门,就看见刘凤英站在堂屋门口,因为没有伞,所以没有走到院子里来。张氏冲着她大喊道:“没事!你先回屋吧。丁五婶走了?”

    “她说家里有点儿事,刚走。我看一群人抬着聚佶,是不是也让人打了?严重不严重?”

    张氏一看刘凤英焦急的表情,佯装不耐烦地说道:“自然受了些伤,我这就请大夫去。你先回堂屋吧,省得看了心里再难受。外面天冷,你别再着凉,落下啥病。到时候不知道是你照顾聚佶,还是聚佶照顾你。”

    因为已近黄昏,光线较暗,刘凤英没有看清张氏的表情,听到张氏的语气,她没有先前的慌乱了,只是依然不放心地问道:“真得不严重吗?”

    “你看你……”听到这话,张氏心里真难受,可还不能点破,只好强装镇定的生气的说道:“怎么不盼好呢!”

    “我……”刘凤英不好意思地微微低着头。

    张氏赶紧在身后给丁守珉伸伸手,丁守珉点点头,急忙往堂屋走去,“娘!没事,您先进屋吧。”说着,就扶着刘凤英一起进了里屋。

    张氏刚出丁聚佶家,就见谢田增和谢仓丰都过来了。

    张氏见到谢田增,还没有说一句话,也顾不得儿子在场,眼泪先啪啪地落了下来。谢田增见状,搂住张氏,低头说道:“我都知道了。”

    在谢田增的帮助下,丁聚佶的丧事办了。只是,丁家的日子越发的清苦了。谢田增少不得时时帮助他们。

    “这就是发生在丁家的事,听起来似乎像是书里的故事。可现实就是这样。守珉哥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才熬到了今天。这还多亏了遇到孙兄弟这样的贵人,使我们两家脱离了苦难。”

    说完后,谢仓丰呆呆地坐着,两眼直直地望着门外。这时,张氏端着茶壶进来了,见到谢仓丰和孙宾都绷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忙笑着问道:“你们哥俩怎么了?怎么我才烧了一壶茶水的功夫,就像两个石像一般了?”说着,张氏走到案几前,将倒扣的茶杯翻了过来,将茶水倒了进去。

    “我把守珉哥家的情况都告诉孙兄弟了。”谢仓丰静静地看着母亲张氏,声调缓和地说。

    “啊?——”听到儿子的话,张氏正在倒茶的手忽然停住了,本来倾泻的茶水也忽然断流了。但是,只几秒间,水流又流到了茶杯里,张氏微笑着说道:“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旧黄历了,没事总提那些闹心的事干啥?胳膊再粗,还能扭过大腿去?”张氏将茶杯都倒满后,将茶壶轻轻放到了案几上,也坐到了一边,微笑地看着儿子和孙宾,说道:“什么贵重,都没有人命贵重,拿什么开玩笑,就是不能拿人命开玩笑。过去的事情,像泼出去的水,不能再倒回来了。东街丁家,财大气粗,权势大得很,我们不过是个种地的,怎么能和他们斗呢?我们躲还躲不及呢,千万不要去招惹那个害人的瘟神。别看他们穿得绫罗绸缎,一个个油光满面,其实心毒得狠,下起手来,整个圣渠村都找不到第二个。你丁大叔死得那么冤枉,村里明事理的谁不知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丁家不是照样呼风唤雨吗?”

    孙宾听到这里,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他忍不住将拳头去砸案几,可是看到张氏在场,他没有办法,只有使劲握着拳头,拳头在案几上不断抖动着。

    张氏看到孙宾愤怒的样子,转而说道:“俗话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丁家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了,老天爷都是清楚的,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那丁大叔就这样冤死了,老天爷咋不管管呢?”谢仓丰不服气地说道。

    “你丁大叔不是因为挖了河堤,得罪了河伯吗?不然的话,怎么清源河一发大水,反倒要了你丁奶奶的命呢?”张氏的神情也有些严肃了。

    “娘!”谢仓丰不高兴地说道:“您怎么也和村里的人一样,怎么能信这样的混帐话呢?什么烂河伯,根本就是丁老妖骗人的鬼话!”

    “呸!你个混小子,怎么能说出这样对河伯不敬的话呢?”说着,张氏合掌朝着门外拜了几拜,眼睛闭着,嘴里振振有词,“河伯爷在上,小儿头发长,河伯爷大量,莫怒动肝肠,河伯爷宽恕,河伯爷见谅!……”

    谢仓丰看到张氏如此,气得把脸扭在了一边,嘴里说道:“又是这一套!”

    孙宾看到张氏的举动,也愣住了,拳头虽然还在案几上放着,却忽然没有了方才的盛怒。

    张氏倒过茶之后就出去了。

    “不行!丁聚仁实在欺人太甚,都是人生父母养,他为什么这样残害别人。为富不仁也就算了,居然视人命为儿戏,简直快把我的肺都气炸了。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孙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想到了冯聿信和梁固。他们位高权重,对付这样一个乡间的土财主,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哎呀!我的孙兄弟!”听到孙宾的话,吓得谢仓丰赶紧劝道:“千万不要冲动了。丁聚仁是条老狐狸,我丁大叔一家跟他斗了几十年了,结果怎么样?三条人命都没有了。人活着为了什么?总是让报仇两个字控制着,一生都是痛苦的。况且,我们又斗不过人家,白白损失我们的性命,反倒让人家高兴。不用别人动手,我们自己都把自己气死了。当初丁大叔出完殡之后,我和守珉哥实在气不过,就拿着菜刀就要找丁老妖拼命,结果丁大婶为了劝守珉哥,被怒冲冲的守珉哥一不小心打了一胳膊,碰到柱子上撞晕了。昏迷了半天都不醒,饿得满月不久的守琨一直哭。辛亏当时雨停了,刘大夫开了方子,可是抓回来的药却有问题,丁大婶吃了后,醒倒是醒了,眼睛和耳朵却从此不大好使了。后来,才从喝醉的丁聚仪口中得到蛛丝马迹,应该也是丁聚仁干的。要不是当时丁大婶没有把药喝完,说不定如今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