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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忤逆

    办完贷款手续领到了100元钱,我与村长一道骑着自行车回家。

    在回村的路上,村长一边蹬着车子,一边对我说,你给县里写信,最终还得乡村基层解决。你即使给中央写信,也是这样。

    我一笑,明白村长话里有话。

    前任村长与村会计合伙贪污公款,被文学青年一把手写信举报,县里组成调查组驻村查账,发现了严重的贪污情节,上一届村干部全部撤职查办。现任村长上任,应该感谢村里会耍笔杆子的人,但是,对于我们这帮动不动向上面写信的文学青年,他内心里不是很感冒。稳定压倒一切,村长为官一方,管理一村,不希望村里有任何人给他惹出什么麻烦。

    我一面轻视这100元,一面又像揣着一个圣旨感到一种荣耀。这是县委书记下的重要批示,这是我凭笔杆子争取来的。我骑车回到家门口,父亲提着一桶猪食去猪圈喂猪。

    他一边走一边问我贷到了多少款。

    我说,不多不少,整整100元。

    父亲哈哈大笑。

    父亲说,你不听我的话,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枉然。怎么样?我还以为会贷给你100万呢!

    回到家里快10点钟了,我腹中空空,肚子饿得咕咕叫,我跑到厨房里,匆匆吃完了母亲给我留下的早饭。

    农村实行分田到户大包干的改革,农民没有了天天按时出工的时间观念。

    农民不讲究社会地位追求生活质量,只求温泡图舒服,种田最快乐。得了大病无钱治,用命扛着,能扛多久算多久,反正人固有一死。孩子无钱上大学,趁早外出打工挣钱自食其力。虽然中央一直不断地出台惠农政策,使农民的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但我还是不愿当一辈子农民,一心想通过个人奋斗脱离农村,跳出农村。

    跳得出,是我的命。跳不出,也是我的命,只得认命。不认命又能咋的?还想造反捣乱不成?毛主席说过,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何况还不到民不聊生官逼民反的地步。更何况农村改革之后,农民生活一天比一天好,社会一直在向前发展进步。

    4月天气,早开始了春耕生产,还不到农忙季节。农闲的日子,有的农家每天做两顿饭,吃早晚两餐。早餐时间上午10时左右,晚餐时间下午4时左右。天黑便睡。农忙时,农民如城里人一样,分为早饭,中饭,晚饭一日三餐。干起活来,起早贪黑,披星戴月。

    我吃了早饭,开始了养鸡专业户事业的运作。第一步,大兴土木基建工程,筹建鸡舍。

    我从家里拿出一把铁揪,去挖门前禾场上长着的一颗碗口粗一屋高的小杉树。大兴基建工程,必须大伐林木。

    父亲刚刚还在为儿子只贷到100元钱而发笑,转眼又见我玩真格的去挖家里的树木,他又急得不行,立即跑到树前制止,不准我挖树。

    我对父亲说,这树是分给我的,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父亲大吼道,这不是你的树。你挖树就是败家。

    分家的时候,确实没有谈到家里房前屋后菜园子篱笆间生长着的一些七八年树龄的各种树木的分配。我与父母分家分了一间房子,按惯例,这间房子前前后后的树木归我所有。父亲不认账。父亲见我中了邪似地一锹又一锹地挖着杉树根部的泥土,急得脑门血管突出,跑上来,一手夺我手中的铁锹,一手打我的耳光。我一手握住铁锹,一手握住父亲打过来的手腕,父亲动弹不得,气得嘴唇直发抖。

    父亲愤怒地抬起一只脚踢我。我如武术对打,同样抬起一只脚,抵住了父亲踢过来的脚。

    武术格斗,高手遇到低手,不轻易出招,任低手疯狂出击,高手轻松地闪避狠招,自如地化解猛招,不让自己受到伤害陪对手玩玩,给对方面子,让其拱手言和,心服口服。我们父子为挖树产生的打斗情形,如武林高手与低手比武对打一般。

    父亲的手脚无法靠拢我的身子,急得面红脖子粗,破口大骂畜生,逆子,忤逆不孝。

    我无法堵住父亲的嘴,也不会去堵嘴,任父亲骂。我是文学青年,焉能不知中国的孝道。但是深受巴金的《家》的影响,我要做个革命者,不做封建思想的孝子贤孙。孝顺孝顺,顺从父母,才叫孝顺。但我身上已经流淌着革命者觉慧那样的血液,孝在心中,绝对不做愚忠愚孝之人。

    母亲见父子二人扭成一团,不可开交,急急跑到几百米远的二姐夫家,喊木匠姐夫来劝架。二姐夫迅速赶来,把一对僵持胶着状态的父子拉开。

    父亲松了握住铁锹的手,我又去挖树。

    父亲尝到小儿子的厉害,不再跟我来硬的,他双手合抱住杉树,用身子撒赖似地紧紧贴着树干,看你还挖不挖。

    我无可奈何,停止挖树,再挖是挖父亲的老命,我做不出来,否则,真会背上忤逆不孝的骂名。

    做孝子,父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声不响地挨打受骂。我不是一般的孝子,骂可以,打不行。我不会与父亲对打,也不让父亲再打我。打人犯法。在此之前,我什么时候挨过打,已记不得了,小时候,我没少挨父亲打。挖树事件以后,父亲不再动手打我。父亲老了,打不动了。

    父亲不准儿子挖树盖鸡舍,也是出于长远大局的考虑。老屋是1960年代盖的,后来经过多次翻修,把原来的草屋翻盖成了瓦房。屋面上承接瓦块的树木经久变型微微下凹,瓦与瓦之间衔结处微微脱离露出缝隙,遇到狂风暴雨天气,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房里各个角落,到处放着接漏雨水滴的盆盆罐罐,像摆八卦阵似的。家里早该盖新房了。老屋宅基地房前屋后的树木,是父亲在我小时候一手栽种的,还过两三年可派上用场,做盖新房的栋梁之材。

    如果提前挖掉盖鸡舍,完全是浪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未成材就伐掉,父亲前功尽弃。所以,父亲即使拼掉老命,也不会让儿子当一个败家子。

    我的养鸡事业,又一次被父亲阻拦而无进展。

    过了几天,乡政府派了两位乡干部下村搞调查,查访我的养鸡专业户办到了什么地步。两位骑着自行车的乡干部在去我家的半道中,恰巧遇到了村长。村长拦截住两位乡干部,把我要挖树盖鸡舍父亲不让,结果父子打架的故事向乡干部地讲了一遍。两位乡干部同时摇了摇头,骑着自行车返回了乡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