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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丢失的星雾冰帘

    秋凉时节,晚晴碧天,湖光山色,草木凝烟,鸟飞鱼跃,游人往还,偶尔风来,看枫叶漫舞,听飞瀑鸣泉。

    如此良辰美景,只要有条件有心情游赏,确实令人感到言语不足以形容的惬意,人在其中亦似仙。

    “仙境?其实也和这样的地方差不多。而且,我喜欢热闹一些的气氛,总觉得仙境冷清呢。换成是你,早就习惯了清静,想必还是喜欢仙境。”扮成寻常游人在湖边散步的东海龙女敖媞对同样装扮的姮娥说。

    姮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这么回事。我也喜欢热闹,不过,我喜欢的热闹,只有那些看着清心怡情、不会惹麻烦的热闹。”说着又郁闷地停住脚步,蹙眉望着湖面发怔。

    敖媞只好跟着止步,叹道:“姐姐,你该不是还想着那幅鲛绡?我都说了,没必要这么担心。”

    姮娥说:“不担心才怪。你不在意么?星雾之帘可是准备送给你的礼物哦。”

    敖媞说:“我给姐姐的印象是不是太浅薄了?只以礼物论交情。”

    姮娥说:“那是你多心。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担心的是星雾之帘被凡人拾到。”

    敖媞说:“凡人拾到又怎么样?不知道如何使用,也只不过如同普通的绸缎。咱们只要在世人悟出其中奥妙之前找回此物就可以了。所以我说,姐姐真没必要如此纠结。”

    姮娥说:“夜长梦多。别低估凡人的悟性和机缘。我原先也是凡人。退一步说,就算凡人不知凭借星雾之帘可以在凡间与广寒宫往来自如,这幅鲛绡在人间也还是容易惹是非。”

    敖媞说:“还能惹什么是非?”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得目瞪口呆了片刻,这才又说:“该不会是……星尘镜影?”

    “对。”姮娥在自己的额角轻叩了一下说,“星尘镜影如果在凡间出现,难免引起惊天劫难。”

    媞也知道“星尘镜影”在凡间出现可能造成的后果,但事已至此,少不得还是继续劝朋友:“这也不必多虑。记得姐姐你曾经说过,星尘镜影只有在中秋月夜,迎着月光,用特制的笔墨在鲛绡上写出这四个字时才能出现。哪有那么巧,拾到这幅鲛绡的人恰巧能得到相应的笔墨,又恰巧在中秋赏月时想到这四个字写到鲛绡上去。就算有那么巧,也是千载难逢。不等那边条件齐备,这边已经物归原主了。”

    姮娥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敖媞一时无语。

    这更让姮娥心绪不宁。

    “对凡人来说,比起悟出这幅鲛绡的奥秘寻到广寒宫,更有可能看到星尘镜影。星尘镜影在凡间引起劫难,问题也够严重了。你知道,可不止一两位仙人希望广寒宫成为自家休闲别馆,正寻时机耍计谋,想赶走我呢。”她仰面望着天际的浮云,一边说一边长吁短叹。

    敖媞看来是颇有同感,点点头,说:“其实问题不在星雾之帘,倒是这些唯恐是非少的心术不端之辈,没麻烦也能制造出麻烦来。”

    姮娥说:“所以并不是我过于担心。我已经足够冷静了。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在去王母那边参加赏花宴会之前寻回星雾之帘,不然,就只能搬出广寒宫,还有可能再也没机遇位列仙班。”

    敖媞忙说:“别如此悲观,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姮娥说:“怎见得不至于?你常住的地方虽是东海,却也并非天界稀客。天界的事情,你知道得还少么?实际情况可能比我预想的还糟糕。”

    敖媞做出一个调皮表情,笑道:“怕什么就只当什么不存在。这虽然如同掩耳盗铃,却可以暂时舒缓心情。”

    姮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神情很快又转为黯然。

    敖媞不可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即使她们算是知音,即使那幅星雾之帘本来是她赠给敖媞的礼物。

    毕竟,星雾之帘是广寒宫这边的淘气玉兔偷偷地带到凡间的,而且还是在敖媞将这件礼物带回东海之前拿走的。

    只是将星雾之帘带到人间也罢了,岂料那自从学会幻化人形就喜欢到凡间去凑尘世热闹的天然呆兔,居然在游玩时又将这件唯恐被凡人得到的神异之物丢失在一座人烟鼎盛的城中。

    这样的情况下,星雾之帘落到凡人手中的几率实在是高,由此引起麻烦甚至大劫难的几率当然也就不可低估了。

    一旦麻烦甚至劫难成为事实,天庭追究责任,怎么也不会追究到敖媞,但姮娥却免不了承担相应的后果。

    而且,那些正愁找不到论据在王母跟前说她不是的仙人们,怎会放过如此“良机”,还不落井投石,等着看她说多凄凉有多凄凉的结局。

    因此,不知是真心替朋友着急还是超然事外随机应酬的劝解之辞,以及缓和气氛的调侃之语,敖媞说得自然而然,姮娥却只是听得不自在。

    两位仙子又沿着湖岸缓步转了半圈儿,发觉附近的过往游人已经注意到她们,而这些游人投向她们的目光,带着善意的惊叹和赞赏者为数并不多,倒是愚俗甚至低俗的注视随时可以感觉到,于是她们急忙走进前边不远处的枫林,然后化作两道雪青色的闪电,刹那间隐藏到东北方向才出现在天边的火烧云中。

    “看,情况就是这样。”姮娥伫立在云端,遥看对面夕阳西下的天际,似对敖媞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星雾之帘丢失在这凡间,她怎么可能不为之纠结?

    没有礼物,不用担心敖媞不高兴,她了解敖媞的心性。

    但她害怕凡人利用星雾之帘游广寒宫。

    不是她不容凡人到广寒宫,而是,一旦访客是那些见到美好的东西就想亵渎、毁坏之辈,无论是妖怪是凡人还是神仙,对广寒宫来说都是灾难。

    她怕凡人看到星尘镜影,其实也是怕星尘镜影在凡间唤出那些平时潜藏、沉睡着的丑陋的真面目与险恶居心。

    可是星雾之帘偏偏丢失在凡间。

    “这只可恼的笨兔子!”姮娥忍不住发怒说。

    敖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玉兔没有回广寒宫?”

    姮娥说:“那幅鲛绡一丢失,她就跑回来报信。见我着急,像是要发脾气的样子,就立即飞跑,说这就去找回来还不行么,就又下凡了。她现在应该还是在这凡间呢。”

    敖媞笑道:“看来她是非得找到星雾之帘才回家了。”

    娥说:“此事有她跟着闹,只怕更不妙,更让我害怕。别再星雾之帘找不到,她又遇到什么危险,那可更惨了。”

    敖媞说:“姐姐就不能往好处想想?我看那小兔其实很聪明,而且她又不是第一次下凡,轻车熟路,是不是?再说星雾之帘是她弄丢的,她至少知道丢失的大致地点,很可能循踪找到呢。”

    姮娥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

    敖媞说得虽然有些道理,但是对于那淘气小兔下凡的事,姮娥可从来就没有放心过。

    玉兔的聪明是小聪明,很少用到重要的事情上。

    每次下凡,这小兔都少不得历险,如果不是随身携带可以立即给姮娥传信的水晶挂件,就算没给煮了或烤了,也不见得能安然返回广寒宫。

    但姮娥并未因此阻拦她下凡,因为她比谁都理解玉兔的心情。

    广寒宫亘古的澄丽清寂,暂时可以清心静虑,久而久之却又引发新的焦虑不安。

    仙界的其他所在,仙人们应酬往来的风气与人间相同,不过,可能是因为神仙太少的缘故,气氛还是比人间冷清的多。

    所以姮娥和玉兔一样喜欢遨游人间。

    然而仙界有仙界的规矩。

    姮娥在仙界的地位其实并不算高,不能想下凡就下凡。

    玉兔却因为在仙界常常被忽略,倒是可以随心往来于人间和天界。

    既然如此,就让她开开心心地到凡间去逛,看到这个淘气可爱的伙伴开心,姮娥的心情也多少跟着好转一些,只要玉兔在凡间别惹出什么了不得的是非就行。

    没想到这次真的惹出让姮娥时刻忧愁不安的是非了。

    “姐姐,其实我看可以请擅长寻物仙术的仙界熟人帮忙哦。听说只要掐指一算就能找到丢失之物。”敖媞忽然想到这个计策,颇有成就感地给朋友出主意。

    姮娥却吃了一惊,忙说:“小媞,拜托你了,此事千万替我保密。就是怕再有谁知道,才着急苦寻呢。若是除了你、我、玉兔之外,再有第四位得知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也就没必要着急了,天庭就会立即处罚我。”

    “咳。”敖媞闭目垂首,过了一会儿,又仰望渐渐转为暗蓝色的天穹,蓦然发觉这原本时常遨游的空间竟深不可测得如此陌生。

    姮娥见天色已晚,想到再不返回广寒宫就可能给巡天点卯的神仙发现她悄悄下凡,就向敖媞道谢作别,说:“你我在王母的赏花宴会上再见。但愿到那时星雾之帘已经找回,再次作为礼物相赠。原本是为了你我姐妹相见容易一些,才送给你这件可以瞬间往返于人间和月宫的礼物,不想惹来这等麻烦。”

    敖媞说:“正是呢。说到赏花宴会,当务之急倒是这件事。王母跟前的仙子们,本来就想找你的不是,这赏花宴会要是耽误了,比丢失星雾之帘还可怕。我看咱们还是先认真准备赴宴的事。”

    姮娥说:“知道了。”

    然后立即飞回广寒宫。

    敖媞倒是并不急于回东海,她目送姮娥的身影隐进那清辉柔和的圆月,又闲看了一会儿附近疾驰而过的银色飞星,这才不急不慢地向自己的住处飘然而去。

    其实她并不认为星雾冰帘丢失事不关己,只不过,她另有打算,她想比玉兔先一步拿到那幅神异鲛绡,但是,她也不会去找别人帮忙,这件事,必须由她自己去办。

    那么,此时玉兔是否已经找到星雾之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