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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山中发病

    剥好了树皮,龚老大又砍了树棒,绑在那四根树棒上,然后把树皮像编竹筐一样编在树棒间,这样不需要绑和压。可以遮雨了,龚老大把学俭扶进棚子里,让他靠在树上。

    天亮开了,好像有了阳光,阳光淡淡的,看不见,只是给人一种“有”的感觉。山上和山下的雾都在快速地消退着,好像是仙女的纱巾,在被她们慢慢收折到衣橱里。

    “当初要是在那镇上买几把伞就好了。”学镒望着晴了的天说。

    “哪里想到还要走山里?我以为坐船就能平安到达龚大哥家。谁想到坐船那么危险?”徐姑娘说。他俩看到天晴了,心情高兴了。而龚老大却高兴不起来,他担忧着学俭的身体。如果学俭感冒了,如果学俭真的破伤风了,如果学俭真的伤着大脑了……”他不愿意这样想,可他又不得不想到这些,只有想到了才有办法,可真的有办法吗?这山里能找齐治病的药吗?

    龚老大又带着学镒和徐姑娘,砍来灌木树枝,三面堆在绑着的树棒上,一间可以挡风遮雨的棚子做成了。

    山下和山上的雾,都成了零星的白花,开在天空;又像玩耍忘了回家的白羊,在山间悠闲地漂游着。

    “学镒,去弄点枯树叶和树枝来,晒干了好烤我们的衣裤。”龚老大对看山景的学镒说。学镒答应一声干活去了。枯树叶和枯树枝遍地是,不需要走远就能做好,不然,龚老大不敢让学镒去做;只是被雨浸透了,需要叠起来,干得更快。学镒弯腰捡拾着草丛中的树枝。

    “徐姑娘,你认识草药吗?学俭可能感冒了,他的伤口需要敷药……”龚老大说。

    “认识一些,我经常帮我哥和爸整理踩回家的山药。我马上去找找。”徐姑娘说。“不要走得太远。学镒,你跟着徐姑娘。注意,不要跑得太远。多弄一点感冒药,我们可能也需要。”龚老大看着开始在山坡上找药的徐姑娘说。学镒答应着,几步追上了徐姑娘。

    “老大,不要让她们去找。危险!”学俭在树枝棚里费力地喊道,但是他没有听到龚老大回答的声音。是他的声音太小了,龚老大根本没有听到。

    学俭动着嘴唇,用手撑着地面,地面流着水。他想站起来,他努力动着身子,可是,身体不听他的使唤。他想有人帮他,他伸手在空中舞着,可是,守在他身边整理做墙枝桠的龚老大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他想伸手拉龚老大,可是拉不到,龚老大就在他身边,龚老大的衣服擦着他的手臂他也拉不到,他的手动不了;他所有的动作,都只是他意识里面的动作,他的整个身体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难道我就要死了吗?这就是死吗?只可怜了徐姑娘,就这样成了寡妇。学俭想着。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徐老大,想安排一下徐姑娘和学镒的事情,可是眼睛睁不开。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就要死了吗?他们不知道我病了吗?

    学俭又努力晃动着头,他知道自己靠在树上,只要头离开了树干,他就会倒下,倒下就会发出声音,发出声音龚老大他们就能听到……

    每个人都在忙着,忙着弄他们的屋子,忙着寻找急需要的东西,没有人能顾及学俭,就是守在他身边,就是抱着他也不能救他的命。只有火,只有药,只有房子,才能救学俭,才能救他们四个人。

    徐姑娘理着草药,学镒把树叶捧到一块石头上,龚老大仰头看着空中的云雾,看着空中的太阳,脸阴沉沉的。

    太阳的光更强了一些,山风开始吹了,吹落了学镒捧到石头上的树叶,学镒赶紧用树枝压着。四个人都感觉到了冷,湿透的衣服像大雪天的铁板贴在身上。龚老大找着,抱着,弄一些大点的石块进棚子,当凳子用。

    徐姑娘理好了草药给龚老大看,龚老大看着,只有两样预防感冒的药,而且数量不多。没法,先让学俭嚼点在嘴里吧,有总比没有强。龚老大扶着学俭的身子,把草药叶片放到学俭的嘴边,学俭张开嘴,慢慢地嚼着。

    太阳红亮起来。这种山里的天气,就像小孩子,一会哭,一会笑,徐姑娘和学镒都见惯了山里天气的这种脾气,再也没有新颖感了。但是,太阳的红亮让他们有了一种兴奋感,太阳是火,让他们看到了温暖,他们的衣裤很快就会干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龚大哥,我再去找点草药,带着路上用。”徐姑娘说。徐姑娘还没有多少忧愁,她还没有感觉到学俭病情的严重,她以为是学俭累了,伤了,这伤和平时被刀割了一下一样,不会伤及生命。学俭和平时一样,躺一下就会好的。

    “不要去找,危险,我没事。”学俭说着,可是,他还是没有听到回答他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说得很大声了,可他们怎么没有反应?难道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是,他又分明听到了徐姑娘说话的声音。学俭闭着眼睛,他想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人,可是眼睛睁不开。龚老大又把一片草叶放进了学俭的嘴里。

    “不用了,让学镒点堆火,找块空地,不要把山林引燃了。把衣裤烤干再说吧。”龚老大看着嘴唇慢慢动作的学俭说,“徐姑娘,有太阳了,找块地方把粮食晒一下,不然霉得快。”

    学镒点燃了火堆,徐姑娘在火堆边的一块石头上解开了口袋,让火烘烤着。学镒想脱衣服,可一看徐姑娘,他脸一红,又放下了手。就这样穿着烤吧。

    “徐姑娘,你来看着学俭。我出来烤烤衣服。”龚老大走出棚子,喊道,向火堆走去。徐姑娘走进了棚子,坐在学俭身边,拉着学俭的手。她想抱学俭,可她浑身都是湿的;她想给学俭温暖,可是,她的手是冰凉的。

    棚子外,龚老大说道:“先烤我的衣服。”学镒把要快脱下的衣服又穿上了,惊讶地看着龚老大。龚老大没有说话,顺手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学镒。龚老大和学镒,一个提着衣服在火边翻动,一个提着长裤在火边移动。

    火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音,好像在唱歌;一会这边,一会那边地晃动着,好像在跳舞。火苗冲向天空,带着火星的柴灰向四处飞去。龚老大看看手里的裤子,望望天空。好在刚下了雨,这些火星遇到没干的树叶,很快就熄了。如果没有下雨,还真不敢在树林中燃火堆。

    “快,去给你哥换上。把你哥的衣服拿来烤。”龚老大抓过烤着的衣裤,揑了揑,干了。他立刻递给学镒。此刻,学镒才明白了龚老大要先烤他的衣裤的目的。他接过衣裤,跑着钻进了棚子,很快他就跑了出来,站着看着龚老大。

    “怎么啦?”龚老大看着学镒问道。

    学镒不说话,只是看着棚子。

    龚老大顺着学镒的眼神,也惊异地看着草棚子。

    “咋了?”

    “徐姑娘在里面……”

    “在里面就不能换了?他们是夫妻呢。”龚老大看着火堆,扒拉着火说。

    “哥不让,他抓着湿衣裤不松手。”

    龚老大愣了一下,对着棚子喊道:

    “徐姑娘,你到棚子那一面去。我要进棚子。”

    徐姑娘答应着躲到了棚子外。龚老大起身钻进了棚子里,很快,学俭的衣裤换了。龚老大和学镒捧着学俭的湿衣服湿裤子来到了火堆旁。徐姑娘听到出棚子的声音,她又回到了棚子里。

    “快,烤你的衣裤。”龚老大说。学镒脱下了衣裤,两人又是一人烤衣服,一人烤裤子,都没有说话。

    整个山里,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就是风声,就是火堆发出的声音。太阳大,火旺,风也不小,学镒的衣裤很快干了。学镒正要往身上套,龚老大一把扯过,仰起头对着棚子喊道:“徐姑娘,你再到棚子外去一下,我要进棚子。”

    还要给哥衣服?学镒呆愣着龚老大,不让他穿衣服,就让他光着身子,这……

    龚老大没有理睬学镒的惊讶,听到徐姑娘出棚子的声音,他起身进了棚子,一弯腰抱起学俭来到了火堆旁。

    “徐姑娘,进棚子换衣服。换后,你把湿衣服放到棚子外,你躲到那边去,我忙完了你再进棚子。”徐姑娘答应着。

    四个人都穿上了干衣服。龚老大用手翻着火堆旁的粮食,口袋是湿的,粮食是湿的。他捏着已经化成浆糊的粮食,抹到学俭的嘴上,塞进学俭的嘴皮中。学俭偏着头,拒绝着。

    “学俭,吃点吧。吃了就有力气了。”龚老大说着。学俭还是轻轻地扭动着脑袋,拒绝着。

    学镒看着哥,脸色灰白灰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紧紧地逼着,动作着嘴唇好像想说话,就是发不出声音。龚老大把面粉抹到他嘴里,他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

    “哥——哥——”学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跑到学俭的身边,双手抱着学俭的脸喊了起来。

    “好好照顾徐姑娘。她还不是你嫂子。她还是女孩子……”学俭努力动着嘴唇,那嘴唇就像微风中的树叶,动一下,停一下,停一会,又才动一下。

    “哥,你说什么?你想说什么?我听不到。”学镒哭了起来。

    学俭重复着刚才的话。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好好养身体。太阳出来了,我们烤着火,我们有吃的,山里有草药。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学镒说着答应的话,说着安慰鼓舞学俭的话。学俭的话他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也没法听到。他只是想给学俭安慰,让学俭不要费力说话。如果他知道了学俭说的话,他是会脸红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他心里装着项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