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艳事清梦 > 32章 文化牌

32章 文化牌

    一段时期以来,麻辣坊公司在袁崇义的带领下,左冲右突,由当初的单一饮食配送,顺利地实现了从米线加工到进店销售的一条龙式服务模式,稳住了脚跟,并且业绩不凡。尽管如此,面对日益激烈的快餐业竞争市场,却始终都处在一个半温不火的水平。

    离破产倒闭的边缘远,离突飞猛进的大发展,似乎更加遥远。

    为此,袁崇义走南闯北,拜师取经。他有意要改变一下这种处处被动的不利局面,便被动为主动,但始终苦于没有一个什么万全之策。

    王丽的一席话,如醐醍灌顶,无意间,竟点开了袁崇义的思路。让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愁云弥漫的袁崇义,顿时变得豁然开朗。

    是呀!王丽说的没错。你得围绕着自己的特长来布局,来寻找未来的出路才成啊。

    那自己缘何就不会在自己的强项上寻求突破,却一个劲的跟人挤在同一条小路上东突西奔呢。

    ——对,打文化牌!突出自己的文化特色。

    想到这,袁崇义激动难耐,彻夜难眠。为自己和公司,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而感到庆幸万分。

    这样的经营模式,虽然还存在着一定的难度跟变数,但相对于过去那种慢性自杀式的发展前景来说,仍不失为一件一举两得的高明之举啊。你想啊,进出这里的顾客,多半以上不都是一些学生跟老师吗?这就好办。

    现如今的大学生,尤其是那些酸气十足的教授们,尽管已经鲜见有他们的先辈那样深厚的文化底蕴跟风骨了,但唯一不可动摇的心理底线却依然根深蒂固。那就是,你绝对不可以在他们自以为是的文字化专业领域里,讽刺他们,说他们没文化,没品位。

    这就好比对一些靠卖肉为生的妓女们,你可以骂她放荡,骂她无耻,甚至于你还可以对她们施以一点点的虐刑,她们大多都会坦然以对。但她却就是无法容忍嫖客们说她没性感不丰满一样,都是职业本性使然。

    虽然当今的专家教授们早已脱胎换骨,一改他们的一些老前辈们的铮铮铁骨作风,开始堕落成一群只会溜须拍马屁的无脊椎动物了;有的甚至还被一些激进的网友大骂为“叫兽”。但他们攀风附雅的嗜好,却还是一路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并且大有发扬光大之势。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般都会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家里的客厅、卧室等显眼的位置上,要么挂上一幅什么名人的真假字画了,要么就摆放几款什么民间艺人的真假手工艺品了等等。

    最不济的,也都会想方设法,弄来几本哪怕是最蹩脚作者亲笔签名的文学作品,然后供品一样地竖立在书橱的正中央位置上,借以显示自己的品位高度乃至涵养水准。

    这个时侯的袁崇义啊,正是根据他们这一群体的这一特殊嗜好,发现了自己的商业机会。

    于是,袁崇义主意已定,驱车就来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的一座立交桥头下。然后在一群群蜂拥而至的农民工队伍里,左选右挑,从中拉出了两位兴高采烈的农民工兄弟。上车后,一路狂奔,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了麻辣坊。

    回到麻辣坊,袁崇义引领着两位憨厚的农民工,从一层辗转二层,连说带比划,一番面授机宜之后,就在原来的麻辣坊里面,大兴土木建设,开始了自己的宏伟蓝图的规划设计。

    一楼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半圆弧形的巨大藏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袁崇义的那部呕心沥血之作《麻辣词典》。

    再往前,则是一张散发着古典韵味的签名售书的桌子,上面的左侧,摆放有一张袁崇义蹙眉深思的半身照片;右侧,则是一个镶有“作者签名”字样的镀金字牌。

    从中间远远望去,只见袁崇义正襟危坐在当中,犹如文曲星下凡做起了人间的形象大使一般,令人肃然起敬,诚惶诚恐。

    尤其是在正中央的墙壁上,那幅高高挂起的龙飞凤舞一般的颜体“腾飞”两字的字匾,更是显得光彩夺目,气势逼人。

    想起初,当相得贵双手捧着这幅由他自己千辛万苦托人求得的墨宝,正洋洋得意地准备挂上去的时候,袁崇义则站在一旁,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瞧,就是感觉有点别扭,不对劲。

    于是,袁崇义大手一挥,立即叫停,先别着急往上挂,让相得贵出面,再回去找到那位书法家。就跟他说,这“腾飞”两字啊,要写成原汁原味的繁体字才成。

    相得贵一听,立马哼嗤着鼻子,一脸不屑地说道:“这都是啥年月了,汉字简化好几十年了,谁还会认得繁体字啊。”

    袁崇义则微微一笑,以一副自命不凡的高傲口吻告诉自己的同事,说:“现在的汉字简化啊,那简直就是在糟践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呢。”

    “糟践?”相得贵一听,顿时气愤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袁崇义正在意欲非礼自己:“这都是那家子的奇谈怪论嘛!只听说过糟践女人,糟践老头子的。没听说过,还有糟践文字这一说。”

    “你先别跟我急。你没听人说嘛,咱们的汉字简化后,是,親不见,愛无心,產不生,廠空空,麵无麦,運无车,開關无门,鄉里无郎的吗?”袁崇义话匣子一开,便摇头晃脑,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

    “你都嘟嘟囔囔说些啥?”相得贵听着这些绕口令一般的说辞,心中几近崩溃,但依然撅着嘴巴,显得理直气壮:“汉字简化,本来是为了使用交流起来更加方便而已。如你所说,岂不是凡是还没简化的汉字,就是好的?”

    “非也。”袁崇义一听,马上加快了脑袋的动作幅度跟频率:“可,巧而又巧的是,汉字简化之后,魔还是魔,鬼还是鬼,偷还是偷,骗还是骗,贪还是贪,毒还是毒,黑还是黑,赌还是赌,贼仍旧是贼!”

    “那……”相得贵已经完败。他两眼瞪着天花板,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来:“可,它跟咱们这幅字匾,又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看,咱们现在所使用的汉字,原本是从象形文字演变而来。因而,都非常讲究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两者缺一不可。繁体汉字当中的每一个字,具体到每一笔,每一划,都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字体布局则磅礴大气,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如同武术高手练功扎下的马子步一样,显得底气十足。可你再看看现在简化以后的这些个字,伸胳膊撩腿,像是刚刚从屠宰现场拉回来的半成品,全然不见了古汉字所独自具有的那种韵味跟霸气。咱不说别的,单就说说眼前的这个“飞”字吧,你看,整个字的线条比划全都偏向了一边,如同一条腿着地的铁拐李,失去了平衡,给人一种缺乏依靠,一不小心就会倒地栽跟头的危险感受。”

    “这……”相得贵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已经丧失了反击之力。

    可怜相得贵,最后只得抬头来,紧急求援似地转向了旁边,用一副栽跟头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迷茫样子,望着同仁们。

    可再一看,那些平时喝起酒来挽胳膊撸袖子的好汉同事们,此时,却也都如同被人强行灌了迷魂汤一般,一副迷三道四鬼魂缠身的朦胧样子。别说是增援自己,就是现场变节,恐怕也不知该投靠哪一方。

    于是,相得贵悲泪向天,双眼一闭,无可奈何地卷起字匾,然后一脸怒气地冲出了房门。

    相得贵一走,袁崇义又迅速地接通了电话,联系上了从前的那一家出版公司。告诉他们,依照以前谈妥的所有条件不变,请他们快马加鞭。赶紧再印刷一万册的《麻辣词典》。

    一万册?对方一听,顿时哑言,然后悄悄地放下电话,紧急启动了防范诈骗机制。

    因为从他们的专业眼光看来,如今的一本纯文学书籍,既是在书的扉页间填满了那些耳熟能详大作家的溢美之词,也就会在五六千册的印刷水平上,戛然而止。

    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学小字辈,开口就是一万册的印数量。既是不是欺诈,也是深度的脑残发作。

    于是,出版方不敢懈怠,一边派人火速联系公安部门,一边警觉地守候在电话旁,严阵以待。

    但很快,出版方就为自己的惊慌失措而哑然失笑。

    等到袁崇义将第一批定金,毫不犹豫地打到了他们所指定的银行账号上之后,这些出版界的大佬们才恍然相信,原来自己所遭遇到的对手,既不是一位资深的职业骗子,也不是一位无可救药的脑疾患者,而是一位在振兴文学与实业创收之间,异想天开,并已经义无反顾地走上了钢丝绳,开始翩翩起舞的哺乳类高级动物。

    “好!好!好!”出版方一见汇款凭条,高兴的一跃而起,然后撤下哨岗,健步如飞,立马奔回了印刷机旁。

    最后,等到这一切终于都安排妥当过后,踌躇满志的袁崇义,就身着一身笔挺的西服闪亮登场了。

    同时,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拥挤不堪的混乱场面,袁崇义高瞻远瞩,还特意在自己的西服口袋上,肩并肩地插满了三只铮亮的“英雄牌”钢笔,以备现场快速签名之用。

    对于袁崇义的这一身怪异行头,已经逐渐恢复元气的相得贵,显得很是不以为然。他插科打诨地说,袁总的这一身打扮啊,不伦不类。乍一看,就如同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些胸前挂满伟大领袖像章的狂热的红卫兵分子。

    袁崇义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相得贵恶意地提溜起来,与文化大革命相提并论,那种感觉,就犹如自己像被人从头心处,浇下了一桶冰镇水一般,顿时哑住。

    于是众人捧腹大笑。

    相得贵更是眉飞色舞,喜形于色。只有那位不苟言笑的老郭,努力地抿着嘴角,在一旁挪揄,说:“以袁总的这一身领袖气质,也不完全像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红卫兵。怎么看,倒更像是一位穿街走巷修钢笔修伞的南方老师傅。”

    袁崇义转怒为乐,笑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