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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出行前

    旅馆里的人们,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游客,情绪上的变化让马恩觉得别扭,不能说刮目相看,但在他见过的大多数场面里,不仅亲眼目睹到人死碎尸,还切身受到了威胁,即便如此仍旧可以在短时间内缓过来的人就像是小说主角一样稀少。一本小说里出场十几号人,主角却往往只有一个,倘若代入到眼前这群人中,简直就如同是每个人都为主角的群像剧一样。

    大家情绪激动是可以理解的,围攻旅馆的服务人员,呈口舌之利,将自身的恐惧宣泄在他人身上,尽管不道德,但同样可以理解,但是,激动一阵后,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官方承诺,却就好似没事了一般。即便负责人是一个风韵犹存,又气质独特的美貌妇人,这样的变化也未免太过于急促了。

    从实际情况的考量来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些人的表现相对于“全世界”的范围,谈不上有多怪异,但就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就好似在这种情绪变化,以及行动表达和思维逻辑的背后,隐藏有某种更深层次的原因——它隐藏得太深,太过于复杂,让人看不明白。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这不过是个体和群体之间的相互影响罢了。

    马恩在众人散去后,目送他们的背影,深深思量了一番。他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四处都没能找到乔克乔西和“大灾难”,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去了哪里。他猜测是去找南岸乙姬等人了,说不定乔克乔西会趁这个机会将那个新编故事说给“大灾难”听……无论如何,哪怕乔克乔西先生有时看起来有点圆滑,但在关键时刻却是心思细腻,也是一个肯付责任的坚强男性,将一众人交给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唯一让马恩担忧的地方,仍旧是昨夜在乔克乔西身上呈现的异状,那代表了什么,他不能确定,但一定要假设的话,乔克乔西正面临的危险反而是一众人中最大,也是最紧迫的。

    马恩有许多话想要对乔克乔西和“大灾难”说,但一直没能找到独处的机会。这个旅馆人多眼杂,尽管没有特别感受到被监视的情况,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从理性上来说,自从经历了结缘神事件后,他就对自己的感官不会抱有过去那般强烈的自信了——面对匪夷所思的状况,总会有一些特别的手段,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中了招。

    所以,就算不是在旅馆外找个无人区,那至少也要如昨晚一般,只有自己几人呆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才能安心地进行情报交换。

    当然,如果情况已经到了十分紧急的地步,那自然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但马恩觉得,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昨夜乔克乔西身上出现的异常,马恩按照自己的感觉进行过解读,得出“二十四”这般的意义,尽管不能详细解释这“二十四”是什么意思,但是,从数字来看,“二十四”是二位数,理应不具备“即刻”和“瞬间”的意义。

    超过十位数后,数字给人的紧迫感就会变低,马恩觉得这种情况同样可以用在乔克乔西的异常上,毕竟,是他在没有任何外部资料的情况下解读出来的意义,在这个过程中起作用的主要因素,肯定就在于自身的认知、理解、经验和感觉。

    只要承认那是“二十四”,那么,从自己对“二十四”的理解去做进一步的猜想,应该还是可行的。

    前台所在的大堂亮了一下,沉甸甸的云层里有电光闪烁,比起昨晚没那么强烈,也听不到雷声,但是,在这电光离去后,大堂似乎变得比刚才还要阴沉。中耕大友正在和前台的女服务员小声交谈,似乎在安慰对方,又似乎在套话,女服务员有点儿唯唯诺诺,之前被游客们包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慌乱的表情。

    双方的交流用方言和带方言口音的日岛语交错着进行,马恩偶尔可以听懂几句,这位女服务员同样是镇上的人,跟中耕大友也很熟络,但她谈及少数几个马恩听不明白,疑似地点和名字的词汇后,表情就越发烦躁和恐惧了。

    在变得格外阴沉的厅堂里,除了门外的暴雨声,就只剩下这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就好似一片看不见的乌云已经从大门的缝隙处挤了进来,处处都是阴森而阴冷。

    中耕大友的表情越来越差,但又不能向服务员发作,明眼人都知道他憋了一肚子火。之后,服务员就像是躲着麻烦一般,快步离开了。

    中耕大友走过来,沉声对马恩说:“不止是我们被袭击了,旅馆里的工作人员也死了一个人,昨晚死的。”

    “昨晚?”马恩想了想,转而问到:“你们昨晚开完宴会后,回去了吗?”

    “当然——”中耕大友诧异地看过来,不知道马恩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暴风雨那么大也回去?不在旅馆住下吗?”马恩又说。

    “哦,你是说这个啊。其实,只有外地人才不习惯这种气候,我们本地人都无所谓的……”他这么回答,却又顿了顿,改口说:“也不是完全无所谓,不过,淋点雨,吹吹风,在我们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里每年都有暴风雨,镇上的人都习惯了,而且,靠海吃海,大家都熟悉大海,相比起大海上的风暴,陆地上的还是小了许多。而且,我们打出生就在这儿了,对不对?”

    “所以,你们过去也是宴会完后,冒着暴风雨回家?”马恩继续问到。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中耕大友遗憾地说:“可惜,如果昨晚留下来的话就好了。”

    ——原来如此,完全适应环境吗?

    马恩如此想到。

    能够良好适应当前环境的当地人和依靠良好的身体素质才能强撑的外地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如此一来,从对待暴风雨的态度和行为去区分本地人和外来者,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那些“归乡之人”虽然曾经离开过镇子,但是,他们同样生于斯长于斯,不会和如今的本地人有太大的差距。

    环境的负面影响,对他们这些真正的外地游客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马恩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旅馆中见过的人们,让他感到有点意外,因为除了旅馆的工作人员和镇民宴会之外,所见的人们竟然都没有表现出对这场暴风雨的适应性。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感觉上,抗拒恶劣天气的神态都十分露骨。

    反过来说,尽管能够肯定归乡者已经来到这个镇上了,并且至少有好几个就呆在同一间旅馆中,却全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他们的样貌如何?性情如何?这些具体的情报全都是未知。根据“大灾难”的情报,当夜他遇见的东西不是人类,所以也无法确认和“猎犬”对抗的东西,是否与归乡者有关。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在这个镇上出现的怪异离奇之事物,全都能够适应暴风雨的恶劣环境。

    ——这里不是我的主场。

    最终,马恩只能用这句话做为总结。

    复杂而迷离的状况,恶劣的气候环境,尚无法了解实际情况的敌人和到处都是的潜在敌人——比起结缘神事件的诡奇庞大,这里的错综复杂同样让人挠头。

    “走吧。”中耕大友向大门走去,“我们边走边说,你的伞拿了吗?”

    谈起马恩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他那看似古板却又热情,正经却又异常的穿着: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深红色的领带和礼帽,也不是每个这样穿着的人不管天气如何,都会整天都带着一把黑伞——而且还是损坏的旧式大黑伞。更勿论这等穿着不过是点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人的气质,那是在深入接触后才能感觉到的不同寻常。

    有的时候,中耕大友都会觉得,只要自己看到深红色的领带和礼帽,再加一把破旧大黑伞,那就可以等同于“马恩”这个人了。

    就像是俗话说“某些戴眼镜的人的本体是眼镜”一样。

    他不是故意的,但就是忍不住下意识去看马恩的黑伞,仿佛这把伞有一种魔性。见到他的目光,马恩颇感意外,但还是将黑伞在地上顿了顿,发出沉沉的声音。

    “这把伞可遮不了雨。”马恩提醒道。

    “我知道。”中耕大友回过神来,不由得有点尴尬,他当然不会把自己想的那些说出来,连忙推门而出,“如果你不想淋雨,就去找服务员借把好雨伞。”其实他有点在意,马恩会不会真的去借伞,然后带两把伞出门?还是说,把黑伞放下,拿起可以用的雨伞呢?

    结果他在门外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马恩在黑伞上扒拉了几下,取下一张薄膜塞进帽子里,沿着里边的面贴住,就这么戴在头上。紧接着马恩又在黑伞上扒拉了几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竟然又取出一个防风镜,以及又一张薄膜。

    马恩将防风镜戴上,将这张薄膜当作面巾围在脸的下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准备驾驶机车横穿荒漠的飞车党一样。

    中耕大友的表情变得奇怪,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倒不是说马恩的这套装扮古怪得碍眼,但在平日里,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是十分正经严肃的,说起话来井井有条,也不说粗话,有一股书中所言“文化人的文雅”。但这种气质给人的印象,绝对和他当下的装扮格格不入。

    完全想不到的打扮给这个秃顶中年人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冲击,可他仍旧哑口无言,连一句评述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想看,一丝不苟的正装打领带,造型严肃的皮鞋,礼帽却是贴膜的,有点丑陋,下半张脸也贴了膜,上半张脸给巨大的防风镜给遮挡了,完全看不清楚面容,然后提着一把损坏的老旧大黑伞——这样的人究竟是先锋时尚还是前卫艺术呢?

    中耕大友深深觉得,如果换作是另一个人这样打扮站在自己面前,他会二话不说,先给一记老拳。但对方是马恩……是好朋友……

    “算了,城里文化人的东西,我真的不懂。”他这么嘀咕着安慰自己,心想文化人都是有怪癖的呢,这样他就能平静了。他看了看自身,淋了雨紧贴身子的寻常衣物,虽说泯然众人,但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在说什么呢?”马恩走出门来问到。

    “啊。”中耕大友吓了一跳,连忙说:“我觉得你这打扮挺有特色的。”

    “打扮?”马恩有些愣然,“什么打扮?随便对付一下而已。”

    “……打伞不就行了?”中耕大友说。

    “拿两把伞不是很奇怪吗?”马恩说。但他的坚持在中耕大友看来有点怪异。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更像是怪人。

    中耕大友说不出这样的话来,怕伤害了这个年轻人的内心。好半晌,两人定定在旅馆大门外淋着雨,又有一人推门而出,看到马恩就欣喜地叫起来:“亲爱的,原来你在这儿呢,大家都很担心你。”

    中耕大友看到一位洋溢着成熟风情的都市丽人扑到马恩怀中,悄悄给马恩使了个眼色。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友——”马恩还没说完,就被广田小姐打断了。

    “是内人。内,人。”广田小姐用手指压住马恩的嘴唇,订正道。

    “嗯?两位是夫妻吗?”中耕大友有点来劲,比起马恩那一身,当然是他怀里的美丽女性与他本人的关系更有看头。

    “她叫广田雅美,我们还没领证呢。”马恩笑了笑,也没有反驳,只是这么解释道。

    “所以说,你们两个都那么黏乎了,什么时候才去领证啊?”这样的话声从门内传来,旅馆的大门又被另一位女性推开了。她手里拿了两把伞,将其中一把递给广田雅美,由对方撑起来,为马恩挡住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