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克乔西的质问阴森森的，有一种让人想要逃离的冲动。中耕大友刚想站起来，就被肩膀上的力量压回凳子上。
“你知道那人是怎么被吓跑的吗？”乔克乔西轻声在中耕大友耳边说。
“怎，怎么？”中耕大友结巴问道。
“我的脸变形了。”乔克乔西的语气变得平缓而冰冷，“我的鼻子、耳朵、眼睛，就像是一坨大便那样扭成一团，这是不是很吓人？我一点都不觉得痛，我很想说，其实这没什么。可是……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了，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中耕大友的嘴巴不由得张合几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不说点什么吗？中耕先生。我思来想去，为什么会这样。”乔克乔西平静地说：“我们难道不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吗？你这些天对我们欢声笑语，照顾有加，都是假的吗？小马曾经对我说，他参加过镇民的聚会，得到了长者的承认，成为了镇子的朋友，所以他的朋友——也就是我们——也会得到要好好款待，不会遇到任何危险。这也是谎言吗？你说，究竟是小马的为人就是这么不堪，处处说谎，还是他信错了人？”
——这家伙……
马恩可听出乔克乔西的讥讽了，枪口可不仅仅是对准中耕大友一人的。
“我——”中耕大友刚想说什么，就被乔克乔西打断了。
巨大的力量强行让中耕大友的头扭向侧方，那里有乔克乔西本人愤怒的脸。
“你们下毒！”他大声说：“你们竟敢对亲口承认的客人、朋友下毒！中耕先生，你的诚信在我这里很低很低。”他松开对方，比出小拇指，放轻了语气，却仍旧很严厉，“你现在，就是这个。如果你不愿意兑现承诺，那就会连这个都没有了。”
这么说着，乔克乔西收起小拇指，举着拳头在中耕大友面前晃了晃，说：“剩下的就是这个，你明白吗？”
浴室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中耕大友用力拍开乔克乔西的手，抓起木桶接了热水，从头顶上浇下来，浴室里安静的只剩下水花声。
乔克乔西说的事情，这里所有人都是知情者，原本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才会摊牌，如今趁机说开了，“大灾难”便没了笑脸，拿起自己的凳子换了个位置，和马恩一左一右将中耕大友包夹在中间。这个年轻人的脸色冰冷，他受到乔克乔西先生的很多照顾，乃至于是救命之恩。无论接下来乔克乔西先生打算怎么做，他都决心奉陪到底，这对他而言，就是义不容辞，义无反顾。
更何况，这事儿确实是这些镇民在找麻烦。
“你们都知道了？”中耕大友会过意来，诧异地左顾右望。
“是的，我最先发现的。”为了保护“大灾难”，马恩平静地说着谎，“刚来的那天晚上，我用一些特别的方法检测出了毒素，不过，当时并不清楚是为什么。当然，现在也不清楚。”
“特别的方法？”中耕大友皱了皱眉头，说：“我不信，会被外地人检测到的情况，从来都没有先例。那玩意不是化学性物质，镇上一直花重金进行研究，技术上的更新换代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外面的人没有样本，有了样本也没什么人肯下力气，肯下力气的人没有资金和技术……你真以为技术代差优势是那么容易就被抹平的吗？”
“所以，我用的是特别的方法。”马恩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的身体很敏感，你们下的毒一进入体内就产生感觉了。”
“仅是这样就确认我们下毒？”中耕大友撇撇嘴，说：“别人有可能，很多人拉不出屎都要怪在旅馆的服务上。但你，马恩先生，我不信。”
“正如你之前说过的，没有先例。”马恩平静地笑起来，“我当时产生的感觉，也是极为特殊的，从来都没有过先例。那绝对不是闹肚子之类寻寻常常的病痛，也不是觉得痛苦，不是那种极为强烈的身体反应。那种感觉就和你们的毒素一样特殊，所以我也描述不出来。”
“你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中耕大友大叫起来，但随即那熟悉的重量又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说不下去。
“小马是怎么发现的，有那么重要吗？比让你承认事实还要重要？中耕先生。”乔克乔西逼问到：“你是想插科打诨，转移话题，还是怎么回事？”
“不……我只是……有些吃惊罢了。”中耕大友被打回了原形，语气犹豫地说：“其实，那不是毒素，镇上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但是，就我所知，最后一个接手的，就是我的叔叔。我叔叔是个天才。”
“没错，你的叔叔是个天才，可他是他，你是你。”乔克乔西平静地说：“你的叔叔已经死了，听说他将许多信息弄到了你的脑子里。”这个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作势钻了钻，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相信我，从你嘴巴里得不到的消息，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脑浆挖出来，然后用‘特别’的方法提取里面的信息。”
他在“特殊”一词下了重音。
“天才嘛，我流浪那么多年，也认识几个。”乔克乔西说：“特殊的方法，不只小马有，我也有。”
“你们……”中耕大友似乎有些乱了方寸，“你们到底是……”
“我们是来这里当朋友的游客。”马恩打断他的话，紧盯着他的眼睛，说：“为什么我觉得你其实并不是很吃惊？”
“谁，谁说的？”中耕大友又大叫起来。
“我说的。”马恩捏着下巴，对视中传达的压力如有实质，让中耕大友似乎有点儿透不过气来。下一刻，马恩却率先松开了目光，中耕大友的肩膀不由得向下松了松，只听到马恩说：“中耕先生，我一直很敬重您，也一直拿您当朋友，所以，虽然当时我就知道了，但也没有对你说什么，因为我相信您，相信镇子，相信你们会把我当朋友，送我们安全离开。知道吗？在那场宴会上，您说，只要呆在旅馆里就一定平安无事，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我——”中耕大友不由得语塞，尽管眼前的马恩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他话里的那些敬称可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明摆着先礼后兵的味道。正因为礼重，才让人切肤感受到气势汹汹的压力。这种口吻，他的叔叔用过，他也用过，如今角色调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大灾难”，却见到“大灾难”一脸冷酷，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觉得我这里挺弱？”大灾难这么反问，“要试试吗？因为你们的事情，我搞砸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正一肚子窝火。我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要不要试试，刚刚没死成的我，怕不怕在这里和你死磕？”
“……不要这样好不好？大家之前不还是好声好气的吗？”中耕大友哀求道：“等会我会帮忙安置那些女人，现在大家就开心点嘛。”
“一码事归一码事。”乔克乔西重重地说：“她们安全了，可我却担惊受怕，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我这个人很自私，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是帮助我们也好，还是不帮也罢，现在你不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不会放过你。你不要指望小马和大灾难求情了，他们欠我的，现在就要还！”
“他们？”中耕大友又不禁看了看“大灾难”和马恩，见到两人都没有反驳，脸色就更差了。
“而且，你也欠了我一个承诺。”乔克乔西说：“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了，在浴室里的比赛，你输了！”“我——”中耕大友就像是自暴自弃了般，大声喊道：“我也没办法啊。这是镇上的规定！而且，叔叔已经死了，我也没办法帮你们！”
“你的脑子不想要了吗？”乔克乔西也大声问到。
“你有本事就把我的脑袋砍下来好了！”中耕大友说。
“也就是说，死也不打算遵守承诺？你想赖账！？”乔克乔西说。
“我也是没办法，做不到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做？”中耕大友说：“我泄露了秘密，镇子会处死我一家的！求求你，这事就暂时放一会行不？我保证，你们一定可以安安全全地离开。只要离开镇子，那东西就拿你们没办法了，那是有地域性的。”
“大灾难”的表情一僵，他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连忙问道：“就算离开了镇子，毒素也会继续在体内潜伏，而不是去除掉吗？”
“不可能解除的。”中耕大友哀声说：“我们一直在研究如何解除，但最终目的是不让它被解除，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破绽，然后将这些破绽全部弥补，这就是更新的步骤呀。”
就在逼问陷入僵局的时候，马恩不知何时离开了浴室，又从外边回来了。中耕大友见到了，连忙投去求助的目光。就算之前少了一个人，他也没敢跑。他自诩打架不弱，可是，面对一个不知深浅的乔克乔西，还有一个年轻气盛的“大灾难”，让他怀疑自己有没有以一敌二的能力。
“马恩先生，你们这样真的不好……”中耕大友试图将话题转到马恩头上，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对方的手掌捂住了嘴巴，他喉咙一动，一粒小小的东西就直接落到了喉咙里。他呛得直咳嗽，可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便席卷了全身。
那种仿佛不是由神经系统传递，而是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痛苦，瞬间就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中耕大友整个身体都僵直了，五官就好似凝固了一样，眼瞳开始涣散。
“马，马恩先生，你给他吃了那药？”大灾难如感同身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没事的，一半……三分之二吧。”马恩平静地说：“以中耕先生的体质，不是致死的程度，虽然痛觉会残留一段时间，但主要是精神层面上的，对身体的伤害不会太大。”
“……我老早就想问了。”乔克乔西忍不住说：“你怎么掌握剂量的？你全都试过？没有拿其他人试过药吗？”
“我确实全都试过。”马恩的声音很平淡，却让两人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只有我自己做参照，不能保证准确，所以，也确实拿一些坏人做过实验。”
“坏，坏人……”大灾难吞了屯口水，他总觉得这种话有点不保险。他自认不是什么坏人，但不也被这位事业上的大前辈突然喂了药吗？当时要说是在帮助也行，但是，换个角度想想，自己的下场不就可以当成是测试的结果吗？
至于乔克乔西，则是一副“这家伙又在说谎了”的表情。
“你别给我吃那玩意，知道没？”他慎重其事地说，“我就算是死，死在粪坑里，也不要吃你的药！”
“不不不，乔克乔西先生，吃药比死在粪坑里强多了！”大灾难连忙劝到，一想到自己还保存有一些，就劝得更真诚了，“虽然有点疼，但你看，不死人的。不如你也问马恩先生要一点备用？”
乔克乔西的眼睛像是死鱼一样毫无表情，就这么瞪了大灾难一眼，让这个年轻人有点悻悻然。
“这药，你还有多少？”见到“大灾难”不说话了，乔克乔西才继续问到。
“不多，制作起来不难，就是挺花时间的。”马恩严肃地说：“配方是古方，用现代技术可以保证精确度，但奇怪的是，无法减少时间。至少要花九九八十一天才能熬制一份药膏，时间越久，药效就越好。”
“熬制？对，你们那边是这样的说法。可是，不会熬过头的吗？”乔克乔西不由得问到。
“有限制的。”马恩不打算给两人药方，但要将经验说出来当故事听，还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