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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上车

    井上司机喃喃说着谁都听不懂的疯言疯语,难以描述的诡异表情让他的丑陋面容变得惊悚,尽管人还是原来的人,可在场的众人却完全无法将之与刚才一击杀死三名归乡者的临时头儿联系起来。就连他带来的五个镇民看到他这副模样,脸上也浮现一丝毛骨悚然的怯意。

    司机被马恩按在地上,身体的抽搐渐渐放缓。马恩也感到惊异,他清楚秘药的副作用,尽管没有用完整一颗,这位井上司机本人也是皮糙肉厚,体质超越普通人,但从常理估算药效作用时间,应该可以持续更久。而且,他可不记得秘药会让人说胡话。马恩肯定井上司机在强烈的刺激中,产生了某种幻觉,在过去,他服用秘药的时候也会产生幻觉,但也没有这么大。同样的,他给其他人服用秘药的时候,这些人的反应也不同于眼前这位井上司机。

    一些数据被削弱了,一些数据被增强了,在马恩的脑海中,每一次对秘药的应用和检测都有一系列的数据和图表。井上司机是他这么久以来,首次发现的“异常”。

    他压了压礼帽,将司机先生放开。井上司机就如同一条死鱼,眼神涣散,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家伙……不是越来越疯了吗?”中耕大友打了个寒颤,半晌说到,“马恩先生,他真的没问题吗?”

    “嗯——”马恩也不确定,他用充满歉意的表情,过意不去地对身边众人实话实说:“他的反应有点不同,但应该没有大碍,我的药不会威胁到他的性命,等他休息一会应该就没事了。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免费提供一些药物给你们试试。”

    说罢,他向众人摊开手掌,掌心中又是一颗黑不溜秋的秘药。然而,无论中耕大友还是那五位镇民都齐刷刷后退一步,接连摇头,动作一致得就如同一根线牵着。五位镇民的感观如何另说,中耕大友本来觉得这个年轻人是有担当,有能力的文化人,做事细心谨慎又不失热情,是个靠谱的成年人,可现在却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下得太早了。

    “别怕,只要按量服用,这药就是镇定药,已经有好几个精神失常的人服用过了,效果都很好。如果不是确认过疗效,我怎么会用在井上先生身上呢?”马恩诚恳地说:“我知道中耕先生和井上先生有过节,可我不仅和中耕先生是好朋友,也同样和井上先生有交情。我是一个外地人,两位就是我在这个镇上结识的朋友,我是不会坑害朋友的。”

    五位镇民看了看蜷缩在地上,已经停止疯言疯语,却明显还在失神状态的临时头儿,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干笑的中耕大友,有些愚笨呆滞的目光有了别样的复杂的神色,让注意到这眼神的中耕大友觉得心脏抽搐。

    “好了,好了,马恩先生,快收起你的药吧。我相信你,那是很珍贵的药吧?我看井上兄确实也安静下来了,证明药效还是有的,对吧?”中耕大友说出这番话,没来由有些心虚,就随口向身边的五位镇民求证。

    五位镇民发出“嗯嗯”的声音连连点头。尽管还是本地方言的口音,但这“嗯”的意思大致还是能听出来的。马恩露出无辜又无奈的苦笑,将秘药收了起来。现场陷入一片静默中,战斗结束得太突然,战斗结束后发生的事情也有点儿诡异:明明是正常的交涉,料想中的唇枪舌剑没有出现,却直接让一个当头儿的倒下了。

    中耕大友用力咳嗽一声,打破现场尴尬的气氛,向五位镇民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我家?不过,还真是谢谢大家了。没想到那些归乡者这么卑鄙,差点就害了我全家,真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忙。”这么说着,他便毫不犹豫地向五位镇民鞠了一个大躬。

    中耕大友下台没多久,也许是积威还在缘故,也许是对临时头儿的失望,五位镇民对中耕大友的大礼有点诚惶诚恐的感觉。几人七嘴八舌说了几句,马恩一句都听不懂,但现场的氛围明显比之前的剑拔弩张好多了。井上司机带这些人过来肯定是想要找茬,却因缘际会地解除了中耕大友一家的麻烦,也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是怎样的想法,但肯定不太好吧——马恩与之打过交道,虽然只是交谈了几句,却听得出这位司机先生对中耕大友和他的天才叔叔的怨恨。

    虽然马恩不愿意插手这些本地人的家务事,可事已至此,他若有情绪起伏,也只能暗叹一声造化弄人,然而,他如今已经没有如此奢侈的情绪了。趁着中耕大友与五位镇民交好套话的时候,马恩再次检查了一下这位司机先生的身体——之前剧烈波动的体征都已经变得平稳,他的眼神正渐渐脱离茫然,恢复焦距。

    “现在怎么办?中耕先生。”马恩一手提着黑伞,一手拿着扩音器状的武器,向另一边正言谈甚欢的中耕先生问到:“那些归来者的手段那么下作,下一次肯定还会对孩子们下手。”

    中耕大友也面露为难之色,可也清楚这个屋子已经不是善地,可如今,这个镇子上还有什么地方算得上安全呢?他刚才尝试着向五位镇民提议,让他们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儿,可这五个有点愚笨的家伙却突然精明起来了,一根筋地推诿,说出来的借口让他都觉得尴尬。他身边的女人和孩子也是心有余悸,始终保持沉默,脸上一直都有点六神无主的情态。

    “没办法了。”中耕大友痛下决心般说:“一起回去吧。”

    当着五位镇民的面,他没有说得太明白,可马恩却十分清楚,这“回去”指的就是自己这些人如今藏身的屋子。可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读书会的大家如今就如同丧家之犬,躲在一隅等待时机,铁定还要卷入非生即死的战斗,对看起来什么都不清楚的母子三人有点残忍,简直就是刚脱虎口,又入牢笼。

    “你在镇上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马恩问到。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中耕大友看了默不作声的五位镇民,苦笑起来,“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不能让大家都卷入这场祸事里呀。那些归乡者这么肆无忌惮,恐怕会连累那些朋友,大家都是有家庭的人,我总不能推他们下火坑吧。”

    “长者那边呢?”马恩又问。

    “要托庇到长者那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中耕大友摇摇头,“就算将今天的事情上报,上边做出回应也需要一段时间。如果那些归乡者懂得收手,那还好,就怕他们铁了心要弄死我。”说罢,他长叹一声:“要是叔叔还在就好了。真不明白,那些归乡者是怎么杀死叔叔的,这本该不可能的啊!除非有内鬼。”

    马恩不动声色地看了蜷缩在地上的井上司机。

    ——中耕先生只是怀疑,但还没有找到证据吗?

    他诈了这个中年人一回,得知其参与过归乡者对中耕大友叔叔的谋杀。这位心怀仇怨的井上先生,本质上就是一个刑事罪犯,可现在似乎还不是揭发的时候。马恩同情这位中年人,但他不觉得可以原谅这个罪犯,放在祖国,他不会这般打擦边球,但这里是日岛,他能做的就是等通信恢复向日岛警方举报而已。

    况且,现在局势微妙,若是没有点变通,自己这些外地人的处境就会更加困难。马恩在这个异于常世的镇子上,还是习惯多留一手牌,哪怕这张牌到最后被证明只是一张废牌。如果马恩现在就告诉中耕大友实情,这位井上先生就死定了。但谁知道什么人会在什么时候发挥作用呢?谁又能提前肯定,井上司机活着和死掉,哪个是好,哪个是坏呢?

    马恩想了想,对中耕大友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家一起走吧。”这么说着,就将扩音器状武器的吊绳系在黑伞上,将已经醒过来,却还瘫软在地上的司机提起来。这个健壮的中年人心里似乎有了阴影,一动都不敢动。

    “你这是?”中耕大友不太明白马恩拿住这个死对头做什么。

    “大家一起来了。”马恩再强调了一次,看向五位镇民,“我们要对付‘猎犬’,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既然长者也很在意‘猎犬’,那大家就更应该先放下成见,统一战线才行,你们说呢?”

    中耕大友的脸色变幻几下,吐了一口气,转头用本地方言对五位镇民说了几句。五位镇民有些惶恐,但看了一眼马恩,没有多做抗议,看脸色大概是默认了。中耕大友向马恩点点头,便向自己的妻儿解释了几句,孩子有点漫不经心地嚼着奶糖,女人没有多问,陪着丈夫上楼下楼忙碌了一阵,不一会就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楼下。

    中耕大友一家率先出了家门,五位镇民就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紧跟着出去了。

    一直默默看着众人行动的马恩这才对手边的司机先生说了一句:“你欠我一个人情。”

    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井上司机有点沮丧,一言不发,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把扩音器还给我。”他说,“你们用不了这东西,我帮你们对付猎犬。”

    他一直被马恩提在手中,这模样实在不好看,但他认命了一般,没有丝毫反抗。

    “等‘猎犬’来了再说。”马恩斩钉截铁地说。

    “那把我放下来,我不会跑的。”司机又说:“这么多人,要开两辆车才行,我帮忙开车。”

    “我会开车。”马恩笑了笑,将这个健壮的却又如同兔子一般安顺的身躯抗在肩膀上,迈步出了屋外。

    中耕大友已经把车开出来了,还有一辆老旧的轿车停在街旁,中耕大友的妻儿就坐在轿车里,两个孩子趴在车窗边,呆楞楞地看着外边,也不知道是在看雨,还是在看别的什么。雷霆大作,两个孩子也没有半点害怕之色,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中耕大友从面包车的驾驶室探出头来,说:“马恩先生,你会开车吧?那辆车是你的。”他朝轿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说:“井上先生坐我这辆。”

    听闻此言,井上先生那死鱼一样的身躯挣扎了一下,但立刻就被马恩按住了。马恩拉开面包车的车门,果然见到五位镇民就坐在车位上。他毫不犹豫就将井上先生塞了进去,快步走向轿车。

    中耕大友看着马恩走远了,便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朝镜子里的众人咧嘴一笑。

    “井上先生,我们也是老相识了,这次还多亏你,否则我这一家子可就倒大霉了。”他的口气很轻松,却让车里的众人有点坐立不安。井上先生下意识摸向车门把手,就听到中耕大友说:“你只有两条腿,能跑多远?”

    井上先生的手僵住了,他缓缓摆正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他看向身边的手下,却只看到这些手下的目光中有着浓浓的不信任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带这些人过来,简直就是败笔,本想要让中耕大友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带来的是那些有头发的家伙,结局或许就不是这样,尽管那些有头发的家伙让人烦躁。

    “我不会伤害你的,井上先生。虽然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但我相信,您既然能被长者看重,就一定识大体,对不对?”中耕大友不紧不慢地发动车子,一边温言温语,“想必那些归来者和长者谈判的时候,驱逐‘猎犬’也在合约里吧,现在我们干的可是正事,也是除了珍宝之外的第一要务。您跟我们过去,也就能见到珍宝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您要顾全大局呀,井上先生。”

    井上先生听不得这家伙的话,只觉得尽是冷嘲热讽,但眼下反抗不得,只能狠狠地“呸”了一声。

    “要不是马恩先生在这里,你早就完蛋了。”

    “对,没错。”中耕大友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回以一个狰狞的笑容,说:“可谁叫我和马恩先生是朋友呢?”

    说罢,他踩下油门,车子紧跟着前方的轿车向街道尽头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