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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变质

    “大灾难”有点害怕,但又没有之前那么害怕。

    诚然,眼前这个怪物和他所知道的任何生物都不一样,不仅来历成谜,更古怪的是登场方式,竟然从自己的肚子里钻了出来。没有人会觉得那么大一坨的物质能够塞进肠胃里,可它做到了,真是不可思议。这个奇怪生物还是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但对“大灾难”而言,最深刻的还是第一眼的观感印象:它是如此的丑陋又污秽,虽然没有气味,却又让他不禁联想到象种种恶心的气味,更别提它表现出来的攻击性了——它扑上来,没有人知道一旦被它吞没,下场会是如何。

    即便如此,但它停下来的一刻,那种看似能够被手中的东西阻止,乃至于控制的感觉,让“大灾难”的好奇心彻底超越了恐惧。这个怪物的外表和体积都让人感到无比的冲击性,体现出让人惊骇的力量感——如果这是可以被控制的力量,那么,哪怕它的外表骇人,不也是加分项吗?

    “大灾难”并没有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但他朦胧有一个念头。这个镇子太危险了,这两天来,似乎每一小时过去,都会发生一次让人措手不及的危险,即便携带枪械也无法给人安全感。“大灾难”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处于这般危险的境况下。不,具体一点,他过去所能想象到的危险,全都在这个镇子被推翻了。

    这里的危险是超乎常识的。而要在这些超乎常识的危险中保护自己,保护他人,追寻真相,“大灾难”觉得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经验,还要同样具备超乎常识的力量。他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再锻炼一百年,也不可能到达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的身体素质,也许经验可以靠近,但比起枪械,还是需要另外一些异常的,意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东西作为“武器”。

    例如,乔克乔西先生的“自由隐者”就很棒。

    另一边的马恩先生,看上去全是凭借个人素质和一些奇妙的小道具,就能够办成许多事情,简直比乔克乔西先生表现出的强大还要让人惊异,也更让“大灾难”觉得遥不可及。

    “大灾难”不是贬低地自己,但他真的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成为马恩先生第二,但是,如果眼前的这个怪物……或许可以让自己接近乔克乔西先生的程度。

    这些念头让“大灾难”的心脏扑通乱跳,无法真正平静下来。奇妙又恶心的怪物咕噜噜地转动眼珠子,让他觉得,它好似有一些智慧。然而,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大灾难”深吸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试探着徐徐收回手枪,眼前的怪物没有动静,它似乎真的只盯紧了自己和项链。这根项链真的有用!

    “大灾难”已经无暇去猜想,为什么外祖父会把项链放在情书中,为什么这个怪物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刻钻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想一想,该如何证明,这个怪物真的可以被自己控制。如果这根项链仅仅是能够阻止它不攻击自己,那么,自己最好大声喊人上来。

    “大灾难”和奇妙怪物的僵持大约持续了三十秒,年轻人已经很努力去转动脑筋了,可是该如何处理眼下的问题,他仍旧不得要领,充满了矛盾,好似自己能够想到的每一个选择,都有一个得不偿失的后果。

    他想找一个完美的,进退有余的办法,可他想不出来,只能对自己说: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办法的。

    “嗨,嗨……”他喉咙发紧,打了一个尽可能友善的招呼,但下一刻,就觉得无比尴尬。

    ——我到底在“嗨”个什么鬼啊!

    奇妙怪物那足以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眼珠子一下子凝固了,让“大灾难”觉得,它在瞪自己,而这些目光里毫无情感,冷冰冰的,让他顿时后悔,自己用人话打招呼似乎冒犯了这东西?于是——

    “吧唧吧唧?”

    “咕噜噜?”

    “叽叽叽?”

    “咪叭——?”

    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白痴到了,在人话无效后,就学了动物的叫声,乃至于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进水了,可能在动画片里,那些虚构的拟声词都用上了。可另一方面,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他根本停不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跑上来,听到了这些声音,他觉得自己应该挖个洞把自己埋下去。

    奇妙怪物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流质的循环似乎紧了紧,让人觉得这东西发毛了——仿佛在印证他的感觉,在面对他的一段,大量的眼睛猛然闭上,却霎时间裂开了一张巨口,里边如涡轮刀锋般的利齿让他下意识后退。

    他一后退,森然可怖的巨口就扑了上来。这张巨口达到了足以一口气吞掉自己,而他也不禁想象,一旦自己被卷入其中,会是怎样的惨状——就好似电影里的角色掉进了绞肉机里。他“哇”的一声叫起来,失足向后跌去,翻滚着撞上了门外的墙壁。

    他刚想着“自己完了!”,就听到下边传来乔克乔西先生的声音:“发生了什么?大灾难!?”

    紧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向上奔来。

    奇妙的怪物好似受到了更大的刺激,流质的身体陡然转向楼梯口的方向。

    “不!别上来!不要走楼梯!”大灾难下意识大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将手中项链朝怪物伸去。

    果然,这只奇妙又恶心的怪物似乎有点儿惧怕项链般,避开了项链,缩回了房间里。

    “也别进房间!”大灾难又叫起来,这个时候,楼梯上的脚步声已经停止了。一楼的声音完全消失,安静得让人提心吊胆。“大灾难”觉得下边的人肯定会上来,却不清楚他们会从哪儿冒出来。乔克乔西先生和马恩先生都是很有办法的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只能承认,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拿眼前的怪物怎么办。

    他现在只能和房间里的怪物玩“你瞪我,我瞪你”的游戏。

    年轻人没等太久,他根本就无心去观察四周,虽然知道计算时间的办法,但却无法分散注意力,面前的怪物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在地宫的时候可以说“破罐子破摔”,是必须自己来的极端情况,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有其它选择。

    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听到了身边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这东西哪来的?”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手掌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虽然是熟悉的声音,但还是让他一个哆嗦,紧接着全身就好似脱力一样,软绵绵靠在墙壁上。

    他觉得自己的裤裆有一股凉意,但却知道,是马恩先生来了——尽管不知道他怎么上来的。

    “……你在搞什么啊!”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是乔克乔西先生。

    “那,那——”大灾难艰难地伸直了拿着项链,一直对准门口的手臂。

    “你最好先去处理一下个人卫生。”马恩的提醒让“大灾难”惊觉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已经出现了一片湿印。

    这下子,年轻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脑袋就好似鞭炮炸响一样,晕乎乎的。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就算还没死,也应该跳进海里。那股羞愤欲绝,痛心疾首的情绪,让他彻底说不出话来。只听到身边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好像没有威胁?”

    “是和我的自由隐者类似的东西。”

    “项链?”

    “这个符号我曾经见过,有用,但也很危险。”

    “对,我也见过,对这类怪物有点用处,但用多了只会激怒它们。”

    “那么,要干掉它吗?”

    “……”大灾难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叫道:“不!它可能是我的外祖父留下的东西!它是我之前吃下的‘解药’!”

    “解药?”马恩和乔克乔西的异口同声,似乎都很意外。

    “它,它是从我的肚子里钻出来的,我刚才呕吐,把它吐出来了。”大灾难结结巴巴地说,但这话听起来就很匪夷所思,自己说的时候,也满是古怪的感觉。

    马恩和乔克乔西互视一眼,尽管这个受到惊吓的年轻人有点不靠谱,但他的外祖父确实是个有秘密的男人,谁都不清楚这位外祖父死前究竟留下了怎样的后手。但在一大堆怪事中,“大灾难”服用的“解药”变成了“怪物”,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的事情。当然,对当事人而言,刺激似乎就有点大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大灾难犹豫着,说到:“如果可以控制它的话,也许是一件好事。”

    “好吧,一个问题:你知道如何控制它吗?”乔克乔西严肃地说:“我为了控制自由隐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倘若你的外祖父没有留下更多的情报,我不建议你去那么做——这类东西或许一时看起来受到控制,但你永远都不知道它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反叛。你不能将它看作是愚蠢的动物,相反,它们其实很聪明,同时也十分邪恶。”

    “我们需要帮手。”大灾难终于从剧烈起伏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坚定地说:“不能总靠你们,乔克乔西先生,马恩先生。它肯定是外祖父留给我的,外祖父也许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而我是他的孙子,是这一切的继承者。也许很危险……但我必须控制它!”

    他说的话越来越流利,他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主动去组织语言,可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有一种醒悟——自己说的没错,只是行动上出了问题,总是在出糗,然而,无论是何种糗态,自己从来都没有脱离正确的方向。什么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什么是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自己心中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正如同地宫里的麻烦只能靠自己解决一样,眼前的怪物也是必须由自己去解决的麻烦。

    这是外祖父的遗产,无论好坏,都没有让他人承担的道理。

    “抱歉,马恩先生,乔克乔西先生。”年轻人的脸色凝重,眼神却散发出坚毅的神采,“我知道自己很不中用,但正因如此,我才想要改变——我,我要控制它!”

    这么说着,“大灾难”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两股颤颤,却仍旧向着卧室门里的怪物走去。一步,两步……他挺直了腰板,手中的项链伸进门框里,奇妙又恶心的怪物向后缩去。“大灾难”只是顿了一下,就跨入卧室中,反手将门关上——他很害怕,但是,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支撑着他去面对那可怕的死局。

    这是他的决定,不再给自己退路。比起死亡的恐惧,他更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前进到这里,却一再后退,重新变回原来那个一无是处的自己。

    无论怎么狼狈也好,被吓尿了也好,一次又一次地出糗也好,全都是羞愤而痛苦的事情,但也比后退要强。死亡是如此恐惧,想象到自己凄惨的痛苦的死法,恐惧就更是无以复加。可如果无法前进,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每个人都在嘲笑我,说我就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大灾难没有去想,眼前的怪物是否可以听懂自己的话,但他还是静静地述说着:“没关系,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这就是不成熟,那也足够了,那样我就可以在死的时候告诉自己,我虽然是个蠢货,但不是个懦夫!”

    “大灾难”张开手掌,扭曲五芒星的项链跌落空中,他仿佛能够听到那为不可闻的挤压空气的声音,他的心脏,就好似在这一刻僵硬得不再跳动。恐惧之外,还是恐惧,无比的恐惧似乎挤走了其它的情绪和想法,即便如此,他不后悔。

    在这一刻,他突然得到了平静,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