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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灯光聚焦之人

    马恩知道鹫峰紫苑很紧张,她是明白每一个计划都有相应风险的女性,只是在她过去的经历中或许有冒过风险,但大概从来都没有踏足过真枪实弹的战场。这不是简单的社会犯罪,不局限于丑陋习俗带来的恶意,也绝对不同于法律道德败坏之地的帮派斗争和同流合污,而是更加直接的,更加残暴的,对个人而言,更具有不确定性和毁灭性的战争。严酷的环境意味着每一丝错误都会被极端放大,最终导致难以挽回的结果。

    在这里的每一个选择,每一种风险,都是在用性命做赌注。区别只在于个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这种意识又有多深刻,当一个人得到教训时,最好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的教训。尽管鹫峰紫苑本人没有说出口,但马恩可以感觉出来,她认为自己等人被迫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太过苛刻,不够柔软,没有留下足够的余地去视情况进行改变。她本人在用言辞试探他人的时候,喜欢抵达他人心理上的极限,但她在执行一个确切行动的时候,很可能只是准备一个大纲要领,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发挥,并确保每一个决定都不会让自己陷入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的境地。

    倘若鹫峰紫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那马恩觉得,她欠缺的仅仅是战场环境的经验,下一次她再身处同样的境地中,一定可以提出更好的意见。但现在,她确实无法尽情发挥,她自己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众人做出决定的时候,她没有太多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才是她感到焦躁的主要原因,她并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马恩不觉得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擅长说服他人,排解他人心理问题的好手。他擅长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尽可能将自己变成一面盾牌,一块诱饵,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保护他人,他一直都这么做,也是他所有手段的核心,看起来有些像是魔术手法——让他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某一点上,他们就会下意识忽略另一点——他可以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处于多大的危险中,但聚焦之处只能是他自己。

    语言、肢体、形象、行为……他自己总结了许多经验。就如同在“邮局”里那样,天才们总能做好事情,但他们需要一定的空间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马恩不怎么聪明,但却是主任,这意味着他必须找到团队中的定位,让天才的手下有机会去做事,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站在聚光灯下,用尽各种手段,将敌人的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作为“诱饵”,他一直都是成功的,并且每一项事务的成功,也证明了,自己这个笨蛋在“扮演角色”上还算是有点天赋。

    他的表演不局限于“夸张的手法”,他也会用一些小手段,让他人觉得自己就是“幕后头目”,是“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让人觉得“只要干掉马恩就会一切顺利”,亦或者“马恩这个人是核心,解决核心总是好的”。

    没错——

    马恩是可以利用的人。马恩有点小聪明,但也只是自作聪明。马恩欺骗了大家,但这个家伙可骗不过“我”。马恩自以为掌控了一切,但其实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来到日岛后,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所执行的计划,并没有偏离自己擅长的事情。即便来到这个小镇,他所做的也仍旧是自己擅长的事情,将焦点渐渐集中在自己身上,给他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马恩的计划当然是没什么宽容度的,是剑走偏锋,是赌命冒风险的行为——没错,这个认知很正确,有这样的认知也很好,但马恩可没打算将这些风险转嫁给别人,因为,一旦那么做了,他又如何成为“焦点”呢?

    在马恩的计划里,鹫峰紫苑和面包车里的其它女人孩子,不会成为风险的受害者,她们确实要面对风险,但这些风险不是他的计划带来的,而是在一个特殊环境中所必然承担的天然风险。

    马恩将车子停靠在刚刚被摧毁的街区里,车里的女人和孩子都不见了,他将她们安置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当然,在战场上,没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在那之后,他独自穿梭于战场上,利用各种方法展现自己的存在感,所有见过这辆面包车,见过这个手持黑伞的男人的镇民,都能够明确并惊惧地描述这个人物——这人不不仅仅在和那些拜亚基战斗,甚至尝试过对超音速拜亚基做点什么,尽管没能成功,这人对镇民也毫不留情,独来独往,仿佛漫无目的,冷酷又强大。最可怕的是,他让这些镇民亲眼看到了,那个冒犯了他的武装小队究竟是怎样的下场,有一个人质在他的手中,倍受折磨。

    镇民既惊恐又愤怒,但他们确实拿这个手持黑伞的男人无可奈何,因为对方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仿佛总能够找到己方的薄弱之处,任何陷阱都对他没辙。这是理所当然的,马恩的内在之眼就如同一颗无形的拥有透视能力的卫星,只要他愿意冒着危险开启这项能力,在观测能力和行动能力的差距下,镇民根本无法再重现银滩上的一幕,将其合围。

    在这个战场上,镇子或许觉得自己准备充份,应对有当,但在马恩看来,他们还是出错了,他们错误估计了自身的体量优势。为了同时去达成多个目标,他们为针对性的目标留有一定的资源,他们尽可能减少变量,预判变量,在一定程度上物尽其用,但正因为已经物尽其用,所以才无法满足突然间超乎预计的变量。马恩在一次次的突袭中,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次行动,都在挤压镇子的活动空间,镇子人员的调动和之前有了明显的改变。

    这是他在“邮局”的行动中学到的知识,是祖国教会他的经验:最精简最高效的状况,并不总是最能承受风险的状况。在一些显得臃肿,反应迟钝的地方,可能隐藏有必要的爆发力。冗余也从来都不只有负面意义,效率和冗余是相对的,但如何平衡,才是真正的智慧。当一件事物在既有行为和预定行为中,抵达了自身资源利用率的百分之百时,也意味着它开始变得脆弱。

    被黑伞打翻在地的镇民惊惧地叫起来,他得到附近的求援信息赶来,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男人,却如同幽灵一样,半路截击了他们。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就如同拥有预知能力般,轻易锁定了增援者的位置。本来应该取得数量优势的他们,被这个男人利用极其苛刻的时间差和地理位置分割了。

    方圆百米的范围内,这个手持黑伞的男人主宰了一切,哪怕是那些拜亚基,只要没能达到超音速也无法逃脱。按理来说,飞在天空的怪物能够观测这百米范围内所发生的事情,占据区域范围内的情报优势,人在地面上,视野受限,倘若没有他人的情报支援,也没有速度上的优势,就只能被动反击。可这个男人却违背了这一常理,他所作的任何攻击,都是准确而主动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男人虽然放倒了许多人,却没有杀死他们,被他杀死的都是拜亚基,被目睹到的已经有三头。他拿超音速飞行的拜亚基没有办法,甚至可以看得出来,他在躲避它们,但普通的拜亚基对他而言,仅仅是麻烦而已。而被分割了的镇民组织,连麻烦都谈不上。

    镇民一开始的忽视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但他们无法和这个男人交流,要不是因为语言不通,就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交流的意思。他们开始抱怨,为什么指挥部的反应那么迟钝。这个男人似乎不是敌人,但却极大干扰了己方的行动。多处战场因为这个外乡人的举动变得扑朔迷离,问题还在于,哪怕杀死了祸乱镇子的拜亚基,驱赶了“风之民”,锁定了“归乡者”,他们也要蒙受更大的人力损失——对方没有故意杀害镇民,但却让这些镇民变成了伤员,无法立刻投入下一场战斗。

    因为伤员而减少的战斗力,要比被杀死而彻底损失的战斗力多上几倍,已经让镇子对战区的控制力失去平衡了。

    马恩对自己的表演还算满意,要让镇子躁动起来可不是什么轻易的事情,也不是可以一口气做到的事情。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尽管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时间十分仓促,麻烦也接踵摩肩,但他身为表演者却必须静下心来,一点点释放信息,一点点去勾勒轮廓,去获取表演的空间,去取信看表演的人。

    现在,镇子已经对“马恩”其人有一个固定的认知。当他打破这个认知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迅速加重的砝码,压在战场的天平上。当镇子惊愕又意识到,他们必须针对“马恩”迅速拿出一套方案时,马恩的表演就完成了。

    是的,他认为自己的表演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时间,他站在一处废墟的半截房檐下,冷眼看着镇民们进行自救,他们必须带走伤员。超音速拜亚基从上空呼啸而过,强力的龙卷喷吐出来,就宛如奇幻作品中描述的可怕龙息,至今为止在它们的攻击范围内存活的镇民少之又少。

    马恩并不在意这些超音速拜亚基带来的危险,它们确实很快,攻击强力,但在触手般的无形内在之眼的扫描中,它们的飞行轨迹和攻击轨迹,都会从其自身的姿态上表现出来。准备动作,时机捕捉,攻击路线等等因素,于内在之眼细致入微的观测下,已经能够提前预判。

    如今的内在之眼比过去的内在之眼优秀的地方就在于,过去它只是“一只漂浮的眼睛”,现在它更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雷达卫星”。

    超音速拜亚基从马恩上空一掠而过,转眼就到了数百米开外,但它没能发动攻击,马恩提前卡住了它的攻击死角。在超音速的移动速度下,它们的攻击手段显得不多,针对一个目标,它们往往只有一次短暂的攻击机会,一旦错过就需要拉开距离进行调整。

    马恩吃惊于它们的速度,但是,在马恩的观察中,它们在攻击方面的灵活度并不高。

    至今为止,在马恩的观测范围内,仍旧没有人去往女人和孩子们藏身的地方。他在几处战场上兜兜转转,看似毫无规律,但女人和孩子们却从未脱离内在之眼的扫描范围,毋宁说,他是以女人和孩子们的藏身之处为中心扩展活动空间。不过为了掩盖这个中心,他需要在行踪上耍一些小手段。

    现在,她们就在马恩附近五十米的一处废墟中。

    马恩已经确认了,镇子没有卫星,当前状况下,通讯既不完整也不高效,不具备结缘神那样“看不见的遍布各处的观测能力”,人力也没那么充沛。所以,自己一行人才能趁虚而入。原本还担心归乡者的“风”,他们有可能利用“风”进行观测,但事实上,他们似乎没能做到这一点,或许是镇子的预防和战场的势态让他们失去了这点优势——总而言之,这也不是多么出乎意料的情况,如果归乡者能够获得情报上的绝对优势,镇子早就应该陷入颓势了。

    也正如马恩预期的那样,当自己变成焦点的时候,他身旁的东西就会被忽略掉,他成功调动了镇子和归乡者的注意力,将看似极为危险的地方变成了较为安全的地方。

    马恩调整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项链,扭曲五芒星的坠饰在炙热的火焰与光芒中冉冉生辉。在众所瞩目下,他掏出抽不完的香烟,用手挡住风点燃了,从容不迫地抽了一口,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大声喊道:“长者,我是你应允过的镇子的朋友,为什么不给朋友一个平等说话的机会呢?你说只要呆在旅馆里就能保证安全,但你们没有做到!是中耕大友欺骗了我们!我们无意和镇子为敌,只想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