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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马恩的失态

    马恩和广田小姐的晚餐是昨天的剩菜,却丰盛得令人有些意外,让人不由猜测昨天是不是什么节日,但广田小姐自称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马恩拨弄了一下碟子里的菜肴,找到了些许用杂菜做的配菜,他仔细地挑到一边,却被广田小姐调笑:这挑食的模样就像是小孩子似的。

    马恩当然是随便她怎么说,杂菜的滋味已经早就领受过了。

    “说起来,我都忘记把杂菜寄出去了。”广田小姐这么提到。

    “寄给谁?”马恩装作不经意地问。

    “南岸,明日花,紫苑。”广田小姐说:“她们早跟我说过,想要试试我家乡的特产。”

    “我倒不觉得她们真的想吃。”马恩夹菜的手顿了顿,便说:“你最近不是忙婚礼的事情吗?这点小事我来办好了。你把杂菜打包,我给她们带去。最近南岸就要来文京区了,紫苑和明日花也是顺道。”

    “那敢情好。”广田小姐倒是没有多在意这件事的样子,仿佛只是进餐时闲聊罢了。

    马恩有意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言道:“你的吉他练习得怎样了?我最近在学校里跟音乐老师学了一点乐理知识,弹吉他已经没问题了。等会你教教我好了。”

    “是吗?亲爱的以前有玩过什么乐器吗?”广田小姐说:“如果以前有玩过弦乐,吉他上手倒是比较容易,不过,如果只有理论知识,想要流畅弹奏起码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我在国内吹过小号,不过只是发得出声音的水平,最近跟音乐老师学了钢琴,能够弹一些简单的曲子了。”马恩这么回答到。他其实并不特别在意用什么乐器,只是,他碰到的那些深入“旋律”的人大都有一些音乐素养。就连看起来不着调的乌克兰女人也是见面时就提着一个皮箱,看起来是装乐器的,也不清楚里边究竟是什么乐器。

    还有最近在深夜死亡的食客,马恩也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把口琴。尽管任何有节奏的声音都可以称之为“旋律”,但既然那么多人都是以“音乐”的方式呈现旋律,马恩自然也不会错过。但即便不会使用乐器,他也见识过吉他手用嗓音发动那诡异的攻击,这让他不得不留意在心——或许所有保持沉默的人,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声音也同样是一种武器,而他们可能已经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了。

    “远方之音”带来的异常,如今体现为“旋律”和“午夜回想”,然而,还有没有别的情况,马恩也不能肯定。但目前为止,他只能通过深入“旋律”和“午夜回响”的方式去接触这些人。马恩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和吉他手的交战已经证明了,一旦给对方准备的时间,自己便很难占据优势。

    面对利用“旋律”力量之人,如果不亲自接触并弄清楚“旋律”带来的力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许会在计划中留下极大的漏洞。马恩早就已经想清楚了,在得到领事馆的消息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深入“旋律”的准备。

    “今天你去见了乐队的朋友,是和他们一起练习吉他演奏吗?”马恩问到。

    “嗯,不过,有很多朋友已经不在了。”广田小姐看起来有些遗憾,“能留下来的也只是作为爱好而已,他们原本也想成为职业音乐人的,最后却只有我还做着和娱乐圈相关的工作。”

    “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场所吗?应该还蛮专业的吧?”马恩有些意外。他之前听了广田小姐的话,还以为那些人和他在灾区重建城市里见到的那支地下乐队一样,有着同样的抱负,甚至于,已经是专职的音乐人了。

    “大多数情况下,玩音乐只要肯花钱就行,但要达到专业水平可不是花钱就行的。”广田小姐说:“他们只是用工作的钱来养音乐爱好罢了。”

    “所以,对他们来说,你的吉他如何?”马恩问到:“我记得你说过,你也很久没有碰过吉他了。”

    “只是把沉睡的技艺唤醒罢了。”广田小姐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说:“我的细胞里早就填满了音乐的因子,吉他的演奏早就融入了我的本能。他们一开始还开我玩笑,结果,一曲之后,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目瞪口呆了。”

    尽管广田小姐的言辞很夸张,却又不给人开玩笑的感觉,马恩没亲眼见过现场的情况,倒也不能肯定,自己这个女朋友的吉他水平,是不是真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好。不过,用过晚餐之后,就是证明这一点的时间了。

    趁着广田小姐收拾桌子,清洗碗盘的时间,马恩提起巨大又沉重的吉他盒子来到沙发边上。他将吉他从中取出来后下意识到,吉他箱子竟然比吉他本身还重。这把吉他有着简洁而现代的配色和装饰,表面看起来很光滑,在灯光下泛着光,但摸起来却能感受到极大的摩檫力。马恩之前有玩赏过这把吉他,但现在重新弹起来,却又有了不同的感觉。

    他很难说明那到底是怎样的不同,但总体来说,无论是手感还是演奏的舒适感,乃至于他这么一个外行人的音感,都是一种十分明显的“更好”的感觉。身为新晋的小说家,他又一次感到自己词穷了。

    不过,虽然可以说任何方面都变得比最初刚拿起时有更好的感觉,可是,当马恩仔细琢磨了一下,却又发现这种“更好”的感觉变得有些乏味。他意识到,自己有一点抗拒感,就像是这把变得“更好”的吉他,却不是自己希望的那样,用矫情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不适合自己”。

    马恩拨动琴弦,发出声音,已经找不到最初弹奏这把吉他时的感觉了,哪怕在最初的时候,他完全只是外行人,只是乱拨着弦音罢了。他如今所拥有的乐理知识上,让他很快就弄明白了吉他上的音阶分布与和音,只要放慢节奏,要找对音已经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当这把吉他发出听起来还可以的声音时,却无法让他振奋起来。

    马恩平静而单调地拨着单音,尝试着将单音串成旋律,可他越弹就越是无趣无味,脑海中的“旋律”也完全没有变化。马恩尝试用吉他的弦音将脑海中的“旋律”演奏出来,可一上手就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脑海中的“旋律”已经变得十分清晰了,可是,哪怕比照吉他发出的声音,他也无法找到构成这“旋律”的单音。

    马恩不得不将吉他放下来,他发现自己除了“想象”之外,根本无法和“旋律”深入接触。马恩不确定究竟是什么限制了自己,他见过的那些深入“旋律”的人们,确实是用自己的音乐来描述“旋律”,进而展现出可怕而异常的力量来。

    ——难道只有拥有音乐才能的人,才能够将“旋律”用自己的音乐表达出来吗?

    马恩不由得产生这种想法,可转念之后,他又再一次告诉自己,“旋律”从来不仅仅是“音乐”。“远方之音”在这个世界展现异常,在有记载的时间里,已经是很漫长的时光了,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也定然有人通过其它方式,去展现“旋律”的力量吧?

    马恩平静地将吉他放回箱子里,回到书房,将笔记本打开了。他想着,“旋律”的表现是一种秩序性的声音排列,如果用数列来表达,而不是用乐谱来表达,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在人类的历史上,数学和音乐的结合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直到现代科学蓬勃发展的今天,更高深的数学再一次给感性的音乐带来了挑战。音乐的概念是客观的,可人们对音乐的认知,往往是从主观出发的,追寻着感性之美,在一定的程度上,人们习惯将充斥理性的思考当作机械性的,而非是创意性的工作。然而,一直都有那么一些人,尝试用更为理智的,重复性更高的公式,从另一个角度去描绘音乐的感性,进而去除“创意”与“灵感”的神秘性。

    马恩虽然不是什么音乐鬼才,也不是什么数学天才,但是,如果无法通过自己的音乐来深入“旋律”,那他就必须尝试别的方法。人的任何行为与思考,都具备一定的节奏,任何以理性著称的工作,都会呈现出强烈的秩序性和重复性。马恩尝试通过这一点,去找到一种能够与自己脑海中的“旋律”共鸣的,秩序可重复的节奏。

    如何才能做到,马恩不清楚,他只能从这模糊的念头开始,一点点去尝试。

    “亲爱的,你不是要学吉他吗?快出来呀,我已经准备好了。”不一会,广田小姐在客厅里叫开了。

    马恩在工作的时候一直都很专注,尤其是在验证新想法的时候,然而,广田小姐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直达他的心里,将他从冥思苦想的自我世界里拽了出来。

    当马恩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陡然记不起来自己刚才还在设想的东西,以及自己尝试过的方式,哪怕他用纸笔留下过一些记录,可此时回翻,却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一种难以描述的异常汹涌而来,马恩愣住了,他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上边的字迹好似在变得陌生,让他觉得那不是自己写下来的。

    ——我刚才在做什么?

    ——和旋律有关的理论?

    马恩压下这种诡异的陌生感,仔细看了看里边的内容,只觉得意义凌乱,错漏百出,完全没有一点实际价值,一看就觉得是空想的玩意。甚至于,里边的一些话语,就像是疯人的呓语,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写出这些东西的。

    他猛然意识到了这种陌生感出自何处:他的字迹一直都很工整,表述的意义往往清晰而逻辑。可是,如今所记录下来的,和“旋律”有关的设想,明明提及了逻辑性极强的“数学”,可那些数字、公式、阐述和表达,却是意义支离破碎,字迹歪歪曲曲。

    他这时才不禁想到:自己刚才究竟是在何种状态下,写下了这些东西?

    他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是陌生而可怕的。那就像是之前的身体里,滋生出了一个与己不同的幽灵,它在暗中窥视着,并在某个时刻,接管了行为。

    就在这感觉与念头越来越的强烈的时候,马恩用力拗断了自己的小拇指,一阵剧痛传来,打断了这莫名而恐惧的感觉与思维。他几乎是用了全力,因为有一种古怪的自我意识,在阻止他这么做,而即便他自我感觉用尽了全力,这力量也只是堪堪折断手指而已。

    ——这就开始了吗?“旋律”让人发疯的一面……是这样表现的吗?

    ——还是过去一年的那些经历,给心理的后遗症一直都有存余?

    ——精神鉴定和调整,无法完全阻止这种心理上的过度意识吗?

    马恩身后猛然传来敲门声。对他而言,仿佛在这一时间,所有外在和内在的变化都变得“突然”了,即便是他那苍白而单调的知觉,自诩强健的内心,也无法阻止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

    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在回头的时候,莫名的惊惧感油然而生,心脏好似提了起来。直到他彻底回过头,看清楚了站在门边的广田小姐,这种莫名的提心吊胆的惊惧感才渐渐落了回去。

    “亲爱的……你……”广田小姐似乎也看出了马恩的不对劲,有些疑惑。

    “没,没事。”马恩虽然已经尽可能平静地这么说,但他仍旧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广田小姐疑惑过后,又有些急切地说:“要不,今天就别做其他事情了,早点休息吧。”

    “不用,我没事。”马恩确实有一种精神上的脱力感,但他并不觉得身体有什么问题。

    在广田小姐还要继续说什么之前,马恩快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广田小姐的身体传来温软而丰满的触感,在这个家里,如今只有广田小姐一个人能带给他鲜活的感觉了。正是这种唯一而夺目的鲜活与生动,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广田小姐没有再说话,也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马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