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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七章 北极光

    三号进入文京区当然没有跟日岛政府报备,在这个城市的行动在国际上遵循的是一种默认的许可。日岛政府进行过多方交涉,但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却没有透露出来,或许和其他国家签订了一些不正式的备忘录吧,但在国际上,众多国家更为忌惮的却是邻国大陆的态度。不过,当大陆投了弃权票后,一切就似乎顺理成章了。

    即便如此,按照国际法的正式章程来说,当他国有相关的入境管理法规时,他国人员入境就必须遵守这些法律法规,所谓的“默许”在深究之下,依旧属于非法行为。倘若当初日岛表明态度,主动联合世界各国的力量来探究文京区的仪式,那就不会变得如此麻烦了——三号也就这么想想而已,日岛又不是什么山旮旯里的不入流小国,对本国主权的坚持无论在何时都是理所当然的。

    之前四人面对佐井久之时选择退避,未尝没有这个因素在内。毕竟,佐井久之可是日岛政府的特派员——尽管他没有拿出实质的证据,但在午夜回响里,对聆听“旋律”之人说谎可不容易做到。他们能够通过“旋律”获取一定的信息,这些信息有时不会太过清晰,而是以“直觉”的方式呈现,总而言之,只要“旋律”没有报警,他们也不会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主动将疑虑表现出来。

    如果和日岛政府的特派员纠缠起来,一个弄不好就是死伤惨重,自己这边赢了,若是能够成功离开日岛那还好说,可一旦还停留在日岛上,不管是午夜回响还是正常社会,都会变得危机重重。若是输了,自己等人肯定要吃苦头,还会在之后的行动中丧失一部分主动权。

    之前输给那位马恩先生之后,大家都不得不配合马恩的想法,哪怕略有挣扎,可结果也实际没有改变什么。现在输给了日岛政府的人,还不知道会被这些人如何处理。

    三号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例如:你不也是非法入境吗?

    不过,再看看这个乌克兰女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机会,竟然就这么轻易把自己的身份给洗白了。就算呈一时口舌之快,也只会换来对方的讥嘲而已。

    “行了行了,你说的我都清楚,我们又不是什么愣头青。”三号放弃了抵抗,顿时疼得倒抽了一口气,他的手臂已经折断了,就算想要急救也无法施为。

    “帮帮忙。”他对转身看似要离开的女人喊道。

    “做什么?让我帮你打飞机?”乌克兰女人的反问弄得三号有点措不及防的尴尬。这个女人肯定是知道这句话的歧义吧?

    “没你这么说话的吧?”三号略微不满地说。

    “那你就再等等吧,你还有三个同伙,等他们过来帮你也是一样。”乌克兰女人毫不客气地说。

    “喂,把话说清楚一点行不?我只是想要你帮忙包扎一下。”三号再次从这个乌克兰女人口中听出了一语双关的味道,他觉得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性格太过恶劣,思想和言辞也是粗鄙不堪。

    “走了走了。”乌克兰女人摆摆手,根本就不回这些话。

    三号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顶住疼痛,摇晃肩膀跟了上去。

    “我们去哪?他们在附近?”三号问到。

    “就在附近。啊,看到了。”乌克兰女人突然停住脚,三号也紧跟着张望过去,他们都看到了远处产生了剧烈的爆炸与烟火,整个树林都好似亮了一刹,但迅速就被迷雾与黑暗吞没了。冲击波很快就化作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吹得两人的衣衫哗哗作响,周边的树木也在摇晃,模糊的轮廓就如同疯狂摇摆着触手的怪物。

    烟尘很快就随着狂风来到两人身边,那边的境况用肉眼是看不到了,风沙、迷雾加上林中的阴暗,让可视距离连两米都不到。乌克兰女人和三号都不由得眯上眼睛,这个时候,三号也不禁生出反击的念头,但很快就放弃了,反正他现在的伤势就是最好的理由,足够他跟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虽然一时受制于人,但既然对方没有下死手,今后的情况就还有转机。三号不太习惯这种处处被动的感觉,但以他的工作经验来说,在许多情况下选择以退为进其实更合适。

    好吧,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三号不觉得自己和其他同行会做出这么憋闷的选择。

    “是一号……”三号喃喃地说,他见过几次类似的情形,都是由一号引发的,不过,这种规模倒是少之又少,那是在遇到了十分棘手的敌人时,不得不背水一战,才会采取的手段。显而易见,一号真的陷入危机之中,将几乎等于是压箱底的功夫都掏出来了。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三号看向了乌克兰女人。

    “当然是他,我都说过了,他都快要干掉自己了。”乌克兰女人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我的同伴可是很强的。”

    “希望他没事,我也许可以劝一下。”三号殷切地说。

    “他会听你的?”乌克兰女人反问。

    “也许会吧。”三号习惯性耸耸肩,又让断臂折腾了一下,痛得皱起脸来。战斗的时候,因为注意力集中在敌人与形势上,反而没什么感觉,可当战斗结束之后,这种伤痛就越来越明显了。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然后好好治疗一下伤势,他可不想今后变成残疾人。

    “哦,看来不必了。”乌克兰女人似乎看到了什么,口风又转了,“那个一号还是活泼乱跳的,先让他凉快一下。我们去看看二号,那边应该也结束了。”

    “二号吗?我倒觉得他会坚持得比我和一号更久。”三号仿佛也没了顾忌,说到:“很多人都以为,二号的能力是消除指定目标的声音,但其实,消除声音只是一种附带的现象。就算是我,至今也仍旧不清楚,他的能力究竟是怎样的。”

    “一号知道吗?”乌克兰女人问到。

    “我觉得不知道。”三号说:“虽然二号跟一号配合的时间比我更长,但我不觉得他们真的是一国的同僚。”

    三人组在午夜回响里合作了许多次,只要能够凑在一起,一般都会结伴行动。即便如此,三人对各自的真实身份同样守口如瓶。以心有默契的秘密为前提一同行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三人的组合却让许多午夜回响行走者闻风丧胆,看起来合作无间,这也足以证明三人之间的相性不错。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最终决定他们对事待人态度的,仍旧是各自那说不出来的秘密。

    作为三人组中的二号,他当然明白队伍里的规矩——哪怕这些规矩从来都没有明面上提起过。

    看着抱着夜色吉他站在树下,仿佛融入了迷雾与黑暗中的轮廓,二号也只能取出了自己的乐器。在三人组一起行动的时候,大家都很少使用乐器,因为一号是不用乐器的,他知道,三号和自己一样,都在乐器方面留了一手。仅凭三个人的默契配合,就足以处理大多数险情,可分开之后遇到的敌人可无法让人再留手了。

    之前本来已经和三号汇合,可再奔行途中,却又不知何时分散了。二号停下脚步,想要回头去找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背着吉他的男人。即便这个男人的轮廓在迷雾和黑暗中,几乎失去了边缘的线条,可是,那把夜色吉他却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

    暗夜色面板,虹色侧板,浅棕色柄板,是复古造型,却又给人强烈的现代美感。无关乎距离与遮掩,这把吉他就像是被舞台灯光照亮了,让人的目光不由得集中过去,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会觉得模糊。

    和一路行来所见的朦胧与晦涩,这把吉他的光彩是何等的异常。而持有这把吉他的男人肯定也不好惹。二号在看到夜色吉他后,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乐器,觉得有点拿不出手。

    二号的乐器是一个沙鼓,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专业用品,就是随手在点歌房拿的。当时他和同事去唱歌,他自己不怎么唱,只做伴奏,沙鼓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也觉得自己的节奏感挺好,于是临走时就直接把沙鼓揣进了口袋。

    要说进入午夜回响之后的情况,其实这个便宜的沙鼓和他的能力在配合上也有不俗的效果。二号懒得去学习其它乐器,本来想用个三角铁就行了,不过有了沙鼓,就不需要三角铁了。

    一个是土气的便宜沙鼓,一个则是光彩夺人的吉他——看起来就很昂贵。

    放在过去,二号是不在意这种事情的,也不会产生多余的联想,但今天这把吉他格外让他感到自身格调的下降。对自己要不要甩动沙鼓,二号第一时间就犹豫起来了。

    “我最近在谱写自己的曲子。”一个声音钻进二号的脑海中,就好似一串串音符加入了他的“旋律”,却没有让他的“旋律”变调,反而让“旋律”显得丰满起来。

    这种感觉,过去的二号视之为“入侵”,可现在,却诡异的想到了另一个词:填补。

    他知道,这个声音是对方通过“旋律”传达的,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人,简直只在传闻中才听到过。他由此在瞬间就明白了,自己遇到的,正是传说中的人物,这类人不是很快就在“旋律”中消亡,就是迅速进入了“旋律”的深处,比其他人更快地走向了疯狂。

    眼前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追寻的是自己内心的旋律。

    “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让我明白了,我们这样的人,仍旧有资格,也有能力继续追寻自我的音乐。她让我看到了希望,不过,我仍旧觉得,真正要如她那般放下,全身心投入音乐之中,我只能尽快结束这些悲伤的事情。”男人的声音继续通过“旋律”传达着:“我希望,我的音乐能够让人跨越悲伤与绝望。所以,虽然我过去做了不少错事——不管是什么原因,那都是让人感到悲痛与绝望的事情——但现在,我会尽可能做一些改变。”

    “你……你到底是?”二号无法阻挡这个男人的“旋律”,明明那不属于自己的音律就掺杂在自己的“旋律”中,他却一点都没有被侵犯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自己的旋律本就应该是这样”的错觉——他相信,这一定是错觉,因为,在他脑子里回响的,可是属于他自己的“旋律”呀!

    “你听到了吧?我的‘旋律’还不成熟。我一直觉得自己做不到,但是,我渐渐做到了。”那个男人提着吉他,缓缓从迷雾中走出来。沧桑的面容,洗得发白的衣裤,留着长发,戴着银色的耳环,手指间戴了四个戒指。着装很随意,但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又富显得有个性,也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与他人不太一样的时尚感。

    当他现身的时候,夜色吉他就没再掩盖他的存在感了,仿佛之前的光彩夺目只是为主人做一个开场。而这个时候的这个男人,也带给二号一种在以往见过的午夜回响行走者中,都未曾感受到的强烈冲击感,可二号自己也说不出这种冲击感是从何而来。

    ——这家伙太强了!

    二号这般想到,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一瞬间产生逃跑的想法,可是,什么都没有。在脑海中回荡的“旋律”,丰满而多彩,平静宁和,就好似轻轻拂过,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除了。那像是春天的暖风,像是夏日的水光,像是宁静的夜色中,星光在闪烁,让他想起了不知什么时候,曾经在野外时,抬头看见的晴朗夜空。

    那是和此时午夜回响里的境况截然相反的景状。

    没有逃跑的想法,没有放弃的想法,没有极端的情绪,没有疯狂的主动,没有理性的选择,只有一种感性的惆怅与接纳——二号迈不开自己的脚步,他感到,面对这个男人,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想做。

    ——这个家伙的吉他还没奏响呢!

    二号大声在自己心中喊道,他甚至连声音都不想发出来。

    “我有一首尚未完成的曲子,虽然有点不堪入耳,还请指正。”吉他手没有再说多余的场面话,他理了一下吉他背带,双手按在了弦上。

    “北极光。”

    清脆的开弦声钻进二号的耳朵里,就在他的脑海中展开了一片漂浮在夜空中的光幔。单音跳动,像是太阳即将升起,在早晨弥漫的天光,又像是刚刚落下,余下的那抹余晖;当和弦响起,便如同是在极夜中的极光,渐渐绚丽多彩。

    ——完蛋了!

    二号的这个想法,也在吉他的弦音中溃散。他手中的沙鼓,已经不知不觉间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