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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五章 罪案现场

    山河图中,一副天穹倒卷的奇景正在马恩的眼中上演,那就仿佛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巨口,连太阳都吞进了肚子里。正因为吞下了那发光的太阳,黑暗便无处可藏,在这个山河图中,只有马恩最熟悉的,最富有情感的东西,没有魑魅魍魉,也没有让他觉得怪诞离奇,不得其解的事物——哪怕山河图本身便是奇异而古怪,仿佛只存在于想象力之中。

    面对本该觉得不可思议的事物,却又因为萌发的感性而由衷接纳之,马恩清楚自己在态度上的变化,但并不为此感到惶恐。这种感性和理性的矛盾,正是他认为一个人所应该具备条件,彻底失去自身情感、思想和行为上的种种矛盾之处,在他看来便是一种物化。

    现代社会已经走进二十一世纪,其人哲思想发展到今天,哪怕许多科学理论在研究的基础上,更多将人视为一种“物件”,但人性这个模糊的概念依旧被划分出来,以避免人们迷失在伦理道德的冲突之中,真的成为一种纯粹的物性化的东西。

    马恩从来都不将自己当作一个物品来看来,构成自身的不仅仅是碳基和有机分子,释放自身的情感与思想也不仅仅是一条条的神经和脑细胞。他不信教,但并非没有信仰,他也不知道灵魂是否存在,但他从不去否定科学没能证伪的事物。他接纳自身的思想、情绪和行为上存在的偏差与矛盾,而不将自己当成是另类和残疾。

    正如祖国流传的一首现代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用它去寻找光明。

    光,就在马恩面前,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的情感里,在他的想象中。当那天幕彻底合拢,山河图里的一切存在似乎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充满光明,哪怕那些景色模模糊糊,却依旧让人不由得心生期待。

    马恩在下落,可他没有落在大地上,有一种力量拉扯着他,让他身不由己,晕头转向,便又好似错过了大地,向着遥远的星空飞去。他终于知道了,天穹合拢之后是什么样子——那还是一个广阔无垠的天穹,远望时就如同一个弧形的巨大盖子,让人不由得想起祖国神话里的描述:天圆地方。

    充斥在山河图里的光,随着马恩的飞远,在他眼中就变成了点点的星光,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就好似自己飞过了一颗颗明亮的星星。最终,他再次感到自己又被重力捉住了,向下方落去,整个过程就如同坐过山车一样颠簸起伏。

    他感到下落的速度很快,觉得自己要摔成肉饼,可实际没有。一个坚实的触感和反馈,从他的脚底板传来。他明明一直睁着眼睛,可此时陡然觉得自己其实是闭着眼睛的,继而还有一种醒来的感觉,就好似自己之前所见到的一幕幕奇景,只是自己在做梦,如今才豁然醒来。

    在梦中睁着眼睛,看到了什么,并不代表自己真的睁开了眼睛——马恩的心中不由得浮现这句话,他突然间非常想要将这描述加入到自己预定的新小说里。

    马恩这一次,真的睁开了眼睛。置身之处是一间民房,独栋的小楼,对面就是玻璃窗,房子主人利用六平方米的空地做了一个迷你景观,透过这半开的玻璃窗,就好似在观赏一副袖珍山林的画作。这情调是很凸显的,充满了惬意的生活气息,马恩完全能够体会到。然而,转过头,在房间里的其它地方,却是遭遇了一场殴斗般,一片狼藉。

    烧毁处有之,瓷器碎片有之,电视屏幕被粉碎了,露出内脏里曲折的电路和零件,其它电器还在冒出黑烟,传来刺鼻的焦味。木材断裂了,铝材扭曲了,本应足够坚固的金属骨架歪歪扭扭。地毯上还落着果盘碗碟,似乎有人正在享用餐点,如今汤汁和菜肴落得到处都是。

    还有血。不仅仅是干涸的血印,也不是斑斑点点的血迹,而是一整块,一大片,如同泼了油漆一般,还湿黏黏的,散发出特有的腥味,以至于马恩一闻到就明白,那不是红墨水和番茄酱。

    不仅有血,还有残肢。残肢还在渗着血,肤色苍白,看着就有一股冷气窜上心头,令人联想到当时的残酷。完整的尸体却是没有的,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死伤,究竟是什么人。马恩找不到死者的头颅,内脏也有一些,可身体似乎也被搬走了。

    无论是窗外的景象,还是不同于先前那个奇异封闭空间的空气,以及散发在空气中的那自由而开放的气息,都让马恩确定,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困境。但眼前所见的残酷景象,大约也是自己的战斗所波及吧。

    至于山河图,就好似一同留在了那美轮美奂的梦中。

    马恩的心情再次恢复平静,他并不恐惧这个血腥而冰冷的现场,只担心这里的战斗,是否将无辜的民众波及。他有些担心,自己会从这一地残肢中,发现与之相关的线索。

    要说愤怒,现在是没有的,他也希望,这里的死伤者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如此,他便可以将之视为战场上的正常伤亡代价。

    马恩也猜想,其实这里就是邪教用来狙击自己的最初陷阱,自己被引诱进来,表现却出乎那些人的预料,令他们死伤惨重,这才不得不激活那个奇异的空间。

    马恩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更多的动静,这个民宅里发生了如此惨烈的激斗,却似乎没有引来外人的关注。但他依旧提防潜伏者,一边用黑伞拨弄地上的残肢,观察还新鲜的血泊,根据遍布四周的伤痕,在脑海中尝试勾勒当时的情景。黑伞中也存放有一些用于现场调查取证的工具,但他觉得没必要使用,眼前的记录已经足够多了,那些人匆匆撤退,选择带走了一部分东西,多是人身上的东西。

    这些肢体和内脏还留有余温,不需要测定都知道,其死亡时间并不长。马恩假设这是自己和敌人的争斗所为,那么,自己在那个奇异空间里存留的时间,与这边过去的时间存在较大的差异。受伤乃至于死亡的人,其外表年龄可能在中青年阶段,应该没有孩子,也没有老人——不过,受限于现代人的保养,整容,以及种种涉及怪诞离奇之事物的手段,马恩也不能确定,这些人具体的岁数,不过,从中剔除孩子是大致是可以的。

    马恩确认了敌人离开的方向,一部分人走了正门,一部分人翻出窗外,墙壁没有被完全破坏,只有部分地方出现裂缝。观景窗外的袖珍造景用地其实也在户外,但没人从那个地方离开,在激烈的战斗中也没有波及到,是唯一完好之处。

    马恩走上楼梯,不多时就确认了。这个民宅里确实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一人。敌人已经完全撤离,留下的现场也无法立刻找到更多的线索,也许交给警察比较好。马恩这么想着,倒转黑伞,用伞柄勾住沾有鲜血的电话座机,重新放回一旁专用的立柱状饰物台上。

    他拨通了警视正的电话。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当时刚进入电话亭,就被敌人摆了一道——对方似乎特意出现在那里,摸清楚了他的行踪与想法。马恩不知道这些邪教份子对自己有多少了解,但确认自己会进入电话亭,并围绕这一点布置陷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过程。

    他们的情报来源是什么?马恩十分肯定,其中定然存在十分了解自己的人。马恩才离开大陆一年,在大陆工作的时候,他的个人情报是保密的,来到日岛后,虽然也做出了一些成果,但是,他在更多时间里是独自行动,事后的报告也有过修饰,所泄露的个人信息,应该还不足以成为推断个人行为的依据。

    但事实就在眼前,敌人的陷阱几乎可以算是成功的。如果马恩还是老样子,很可能就在劫难逃了。

    ——如此看来,敌人的了解,依旧是基于过去的形象,而不是在这些天里一直紧盯着进行分析。

    马恩这边考虑着,话筒那边就传来警视正的声音。

    “马恩先生?出了什么问题吗?我还在想要不要找你,昨天在三丁木公园出事了,但我想,这应该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吧?”警视正的声音依旧老成稳重,“警视厅倒是很轻松。”

    这么说罢,他发出嘲讽般的低笑声,解释道:“上边决定暂停调查,维持原有的警力布置。可你也猜得到为什么要这么做,许多警员都很不甘心,不过我同意了,这种事情让普通警员牵扯进来,只会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我一直在追查最近的恶行事件,但直到最近才有些苗头,在三丁木公园里出现的死者中,就有部分嫌疑犯,但更具体的检测也被叫停了,上边的意思是,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所以?”马恩平静地问。

    “……只是抱怨罢了。”警视正沉默了一下,叹息般说:“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吧,你知道的,我现在还在‘放假’中。有一些警员就这些情况打电话给我,但正因为我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才更不能答应他们重启调查的要求。”

    “现在外边都在谣传,警视厅管控了新闻,其实死者比报道出来的更多,你们也没能抓住凶手。民情有点不妙呀。”马恩说。

    “是的,总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幸好,没必要拖下去了,对吗?敌人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们已经把一部分人踢出局了。”警视正的声音严肃起来,“在三丁木公园的死者被直接定罪,也不算是充当了替罪羊,他们本身和最近时间的凶案有直接关联,这是可以确定的。尽管就这样定罪后,不能再拿他们做文章,后继调查也被喊停了,但根据先前的初步调查,这些人其实都有前科,而且,有几个还是在逃的犯人……尽管没有走一般的法律程序,但他们死了,就个人感情而言,也不会为他们叫屈。可是,这样的凶人都被干掉了,不也更加证明,那些邪教份子的凶残和准备充分吗?他们踢掉这些人,是为了什么?马恩先生。是为了仪式吗?故事里,这些邪恶的仪式,往往需要人柱和活人祭品。”

    “也许,我也只能确定,他们的准备十分充分,完全调动了所有的涉局者。”马恩没有惊讶,昨晚的午夜回响,佐井久之处理掉的嫌犯够多了,他根本就没打算走法律途径,也没有正规的罪证收集,只根据自己的调查,处理掉见到的所有嫌疑犯,而他的调查经过,就连警视正都无从知晓。至于死在邪教陷阱里的人,则更多。

    马恩觉得,如果死者有三分之一能够在正常的三丁木公园找到,现场也会是骇人听闻,毕竟,一夜之间出现了那么多的尸体,还被确认了嫌疑。不知情的警员恐怕不仅仅是愤慨,也同时是忧心忡忡吧。

    “是你下令封锁三丁木公园的吗?”马恩问。

    “是的,其实昨晚还没到深夜就开始行动了。”警视正坦然回答:“我就知道,那天夜里不会平静。我虽然‘休假’了,但还是能够用上一点私人关系……当晚其实我也去了三丁木公园,但其实无从搜查,直到黎明十分,才找到了尸体。没有人发现作案迹象,也没有人提前察觉到相关动静,这些尸体就好似突然从空气里冒了出来。当然,没有人具体看见尸体出现的情况。”

    “为什么判断是在三丁木公园?”马恩有些疑惑,“是什么人传达了消息吗?当时封锁三丁木公园的时候,不仅仅是你私人的委托吧?”

    “我就是有一种感觉,按你们说的,顺着感觉行动。”警视正似乎没什么有隐瞒,“你知道的,我听到过‘旋律’,虽然脱离了,但可能还残留了一些感觉……而且,我们做警务的,凭感觉去猜测,用经验去取证,顺着直觉做事,也不是什么少有的情况。好的警察,总能够嗅到不妙的气息,哪怕没能找到直接证据。”

    “……”马恩还在等待更多的解释。

    半晌后,警视正才说:“是的,你猜的没错,马恩。在我动用私人关系的时候,警视厅已经得到了秘线报信。具体是什么线人,我也无从知晓,在记录中只记录了‘无名氏’。不过,直觉告诉我,这次报信和佐井久之有一定的关系。我没有深查,因为现场确实出现了,而且,行动是有成果的。对警视厅来说,就算没能继续深入,也是一份功劳。我大概也不会再追究了,就到此为止吧,马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