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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七章 音成,雾响

    士兵们入侵这座安全屋已经有十多分钟了。这是多国联合的作战部队,士兵们彼此之间不进行任何肢体和语言上的连接,协同作战完全依靠所谓“秘密战略的新技术”。对于这些“新技术”,士兵们没有太多了解,但配备每个人的同款式全覆盖单兵装甲看起来就很先进,很有未来科学的美感。

    在实际操作上,这支联合部队其实也在磨合期。不仅仅是和原本隶属不同国家不同部队的队友进行磨合,也是和这一身新技术装备进行磨合。

    相关的反馈报告都是个人单线,彼此之间不能进行交流,反馈的时候也只和配属的专员一对一进行。

    大家都明白这是一次机密的实验性质的作战,装备是全新的,使用方法是全新的,战术是全新的,同伴也是全新的。他们每个人都是有过前线战场的实地作战经历,每个人都是从战争的生还者中挑选出来。有阵地战,有巷战,有突袭战,有大规模的正面突破,有空战和海战,既有压倒性优势下强势进攻的经历,也有陷入绝对不利的战况时断后游击的经历,种种不一,但挑出任何一个,都是战场上的老手。

    在进入这支队伍编制之前,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政治意识、服从程度和心理调节等等方面的严格审查。当然,如果这是一支真正的精英部队,也就是“只要精锐”,那这里的每一个士兵都当仁不让。

    他们也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看到,这场实验性质的秘密作战在很大程度上,也还是一场测试。在对自己的新装备没有全面了解,也没有和同伴进行足够的磨合,乃至于受到种种因为保密机制而设置的种种有悖常识的要求,都足以说明,这次测试的难度和强度都很大。在许多士兵的过往中,从来都没有遭遇过如此怪异而荒诞的要求。

    哪怕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正式入选的通知,但是,他们同样清楚,如果在这场秘密作战中发挥失常,那么,战场本身就会给他们留下足够深刻,乃至于无法挽救的教训。

    要适应那些荒诞的,不合常理的技术测试命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实际体验到这些全新技术的协同性时,每个人也都很吃惊。例如“不能进行肢体和语言上的交流”这个要求是绝对违反常识的。

    队伍作战极其讲究沟通,在沟通的便捷性、适用性、效率和保密程度上有极其严格的要求,伴随时代进步,不仅仅是同一个队伍中的信息传达要求在上升,连不同作战成份之间的情报联结也愈发紧密。

    “不能进行肢体和语言上的交流”这一要求,直接阻碍了人们最习惯也最普遍的信息传递方式,但是,这套全新技术的装备让这些士兵们体会到了更加直接的信息传递方式。他们不知道整个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当作战信号被激活的一刻,他们就能够以一种莫名其妙又灵活生动的方式感知到自己队友的状况。他们之中有人猜测是脑波连接——一种充满科幻感的技术——但从亲身体会而言,又似乎存在多处疑点。

    无论如何,如果能够不通过肢体和语言就能直接进行交流,如果人和人之间的联结,完全是出乎一种直觉而本能的情状,那这毫无疑问是未来式的。这样全新的,如梦幻般的体验,让士兵们觉得自己其实已经直接跳过了二十一世纪,来到了一处未来的战场。

    而且,当他们进入这座指定目标的怪异建筑后,所见所闻也同样和他们身上的装备一样,充满了未来化的既视感。这些说不出用途的设备,这些看不出种类的材料,这一处处冰冷的通道、房间和暗淡的灯光,以及不时传达到耳边的不知是何物发出的古怪轰鸣声,都让人心弦紧绷。

    前所未见的体验,让士兵们愈发紧张,哪怕他们在之前没有遭遇到任何一个活物,也没有遇到实际的危险。然而,每当他们的心理情绪产生标准之上的波动时,他们同样能够感受到一种自己熟悉的庞然大物抚平了这些情绪。

    这个庞然大物正是他们所有人的集合。哪怕身处在不同的地点,无法直接看到对方,也不清楚对方的距离有多远,但那感知上的奇妙联结依旧存在,甚至于,正因为无法通过常规的方式与对方取得联系,所以这种非常规的联结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

    古代哲学中有一句话叫做“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在宗教信仰中也有声明“我是一,也是万”。放在这些士兵身上,他们能够比过去更为清晰的体会到这些话的意义和份量:我是我自己,但我也是全部,我是独立的,但我也同时是这个庞然大物。

    新技术和新装备没有让他们觉得失去了自己的个性,虽然对这样的实验有一些阴暗的想法,但总体上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有悖于个人尊严和自由的东西。因为,没有人比这些士兵更信奉个人的风险和集体的力量,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在战场上被分割,他们乐于接受任何一种能够将所有人拧成一根绳的技术。

    集体的存在感更加强烈,在这些士兵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在十多分钟内,通过这种莫名的感知联结,所有的士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这些装备。当他们尝试每一项新举措,相关的情报就会在一个完全不假思索的反应时间内扩散到每个人的认知中,并得到相关的认知和经验。只要有一个人熟悉了某个部份,所有人都会熟悉,如果有一个人精通了,所有人都会精通。

    他们不清楚“使用肢体和语言进行交流”会对这个信息交流传递的过程有什么影响,但他们更相信,这些荒诞又非常识的要求,是这场实验的必需。也许抛却过去人类那极端低下的信息传递方式,就能够加速这个过程。

    这个新技术给部队带来的联结是如此的高效,士兵们在短时间内的磨合,已经大幅超过了他们常识中认为必须花费的时间。这可不是乘数式的进步,而是次方式的进步。以至于让他们有一种错觉:自己似乎生下来就是这支部队的一份子,而这些装备也是从出生开始就在使用了。自己不是在熟悉新的队友和新的技术,而是在找回自己忘记的东西。

    他们开始觉得自己无比强大,对比起过去的部队,现在这支部队哪怕直接拉到战场上,没有任何预演和计划,也同样可以战无不胜。集体更胜于个人的存在感和强大感,不仅在平复他们的情绪,也在加速他们的行动。

    直到他们碰到了第一个活人:一个似乎很柔弱,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基地里的平民女性。她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一支队伍的身后,所有被间隔开来的其他人,都能够感知到现场的状况。

    不管对方看起来多正常,但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这个女人是敌人,没有人产生怀疑。

    虽然及时发现了这个女人,队伍成员也以专业性的警惕进行了应对,但在想象中无往不利的攻击失效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扣下扳机却发现子弹打不死人,甚至于,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扣下扳机这般离奇。

    意外遭遇这个敌人的小队瞬间就失去了联结,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在每个人身边传递,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微妙而古怪的,完全不应该出现的感受。那不是恐惧,不是失落,不是负面的感觉——他们似乎听到了某种旋律,清脆的电子音,带着钢琴声的质感。

    也许是某个人率先听到了,结果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部分人下意识听了几秒,有些人则充耳不闻。但是,无论选择是什么,那旋律依旧不间断地传来,令人觉得,不是自己耳朵听到的,而是传达到了自己的内心——那旋律正挑起人们的心绪,让内心跟随那节奏所抒发的情感去跳动。

    不正常,这旋律不正常!士兵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他们发现,新技术无法真正屏蔽这曲旋律,那声音很微弱,但却坚定不移地传达。而且,无论他们身在何处,都同步能够听到这首旋律。

    下一刻,他们突然觉得,遭遇那个奇怪女人的同伴没有死。然而,正因为同伴没有死亡,所以,当有人尝试传递信息的时候,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首传递到了内心的旋律就好似洪水般突然壮大,而所有人就像是被这洪水滔滔卷入。

    士兵们的联结有一个“防洪堤”,亦或者说是“防火墙”。这是新技术为了确保联结的保密性和安全新而设置的,它有一个预先给予的策略,令人觉得好似将自己和其他人的心防重新编织。当认知到这个大集体的时候,士兵们也同样能够认知到这个我防洪堤和防火墙有多么的坚实。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内心,而是诸多坚强意志的堆叠。

    “旋律”就是洪水,是病毒,表现出了可怕的难以估量的渗透力。哪怕在士兵们看起来完美的,没有一点儿破绽的防火墙,也无法挡住这可怕的渗透。他们本以为自己的意志,加上其他人的意志,足以去应对任何心灵层面的较量,可是,在这开始回荡在每个人心中的“旋律”面前,所谓的“钢铁意志”变成了浮夸的并非真切存在的东西。

    身在不同地点的队伍都开始发生成员倒地的状况,他们不清楚自己的同伴具体是什么情况,这些人没有死,但完全无法唤醒。在新技术的感知联结中,哪怕这些倒地的同伴近在咫尺,也完全是一种掉线和没有掉线之间的暧昧状态。他们只能够通过联结感受到,他们的意识正在产生某种剧烈的波动——为了保护自己,还能站着的人已经切断了更深入的联结,所以也无法得知这些到底的同伴身上都在发生些什么事情。

    未知的情况总是令人不安的。即便联结能够及时处理这些负面情绪,可他们并没有因为负面情绪的削减而感到安稳,反而,那是一种空白的,令人烦躁的感觉。

    为了挽回局面,剩下的士兵开始聚集,但很快就有三分之二的士兵陷落。当他们来到第一支陷落的队伍所在地时,那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仍旧停留在现场。现场周遭都是开火后留下的焦灼味,弹头随处可见,第一支队伍开了不止一枪,可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任何被攻击的痕迹。

    所有攻击都被错开了?来人惊愕。

    “真相只有一个。”那个女人仿佛能够读懂他们的想法般,声音伴随那美妙却又令人不安的“旋律”传来,“你们看到的我,是真正的我吗?”

    有人开枪了,既然没有看到现场,那就再尝试一次。但被他打中的女人即刻散落成一团雾气,并迅速炸裂。迷蒙的雾气覆盖了众人的视野,新技术的观测能力完全不起作用,无论看向何处都是朦朦胧胧。

    原本听起来十分美妙的“旋律”顿时变得乏善可陈,令人昏昏欲睡。那“旋律”是很复杂的,却依稀能够让人听懂它的讲述。那是一个离奇而怪诞的故事,具体是什么内容并不重要,关键是令人感到离奇而怪诞,而在这莫名的离奇怪诞中,似乎有一个莫可名状的东西钻出来。

    剩下的士兵们都看到那东西了:它是巨大的,如同迷雾中的一个影子。它正向自己等人扑来,每个人都下意识对其开火。密集的枪声响彻他们的耳边,可转眼间,迷雾连同那个古怪又巨大的身影一同消失了。

    女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在他们的队形中间响起,又像是贴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说话。士兵们只觉得手足僵硬,连心脏似乎都停止跳动了一刹那。

    “你们的‘旋律’很有意思,但也仅止于此了。你们是第一次听到吧?濒临界限的‘旋律’,那就替我去看看界限的另一边是什么。记住,若要问我是谁,我的名字是音成天幸。”键盘手音成雾响如此述说着,而士兵们有些恍惚,似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模样,他们之前明明也看到过。

    最后一个士兵倒地,键盘手并没有觉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这些人的‘旋律’是一个巨大的整体,但是,从音乐的角度而言,无论演奏的排场多大,人数多少,场面如何壮观,都不是判定一首音乐是好音乐的标准。格式规范的好音乐在历史上数不胜数,但是,演奏者却参差不一。

    “真可惜。你们的‘旋律’有很多优点,但你们不是合格的演奏者,那‘旋律’也不是你们自己的旋律。”她没有再注视这些士兵,收起电子键盘,向一侧墙壁行去。那处坚固的墙壁顿时变得胶质般柔软,将她的身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