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马恩的日常 > 第九百五十五章 啊!朋友再见

第九百五十五章 啊!朋友再见

    “大迷宫”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样子,键盘手也看不出来。房舍外壳已经崩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朝里边望去只能看到锈红色的氤氲在打转。键盘手无法让这种旋转符合自己的“旋律”,却能够尽可能让自己的“旋律”追赶上它的动态。大脑袋的信息就在“旋律”的搅拌中,和里边那些锈红色的东西产生某种联系——键盘手很难描述这种信息上的结合,她仅仅是通过自己对“旋律”的感受去获知这些进展。

    活体的“大迷宫”让人感到压抑,键盘手十分肯定,一旦它有所动静,无论是里边的人,还是从外边接近的人,都肯定讨不了好。

    比起键盘手完全通过感知去理解当下的情况,大脑袋那边显然有更加明确的结论。

    “小心一点,它现在很活跃,也很饥饿,只是没法动。所以,我们给它加一点营养,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你能感觉得到吧?”鹅颈喇叭的声音在键盘手的脑海中喋喋不休,“这个仪式我们用得上,在神社那边的仪式我们也用得上,但关键不在仪式本身,而在于两个仪式的结果会发生怎样的碰撞。马恩那边有麻烦了,我已经从那个叫做佐井的小子身上收集到了一些资料,上原很快就要失控了。”

    键盘手过去和上原专务也有过一段交情,虽然不是对他所有的事情都心知肚明,但被挑明后,她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仅就过去两人的相处来说,还是很愉快的,令人遗憾的是,上原专务在这次事件里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进而让他过去努力营造的形象一朝破灭。

    即便如此,上原专务依旧是个很有实力,也很有魄力的男人。如果大脑袋说,上原专务会给马恩等人带来麻烦,键盘手一点都不会惊讶。要说怨恨上原专务本人,那倒也不至于,键盘手心中一直都记得,过去的上原专务在一些事情上,给予了她巨大的帮助,哪怕现在被证明,那些帮助都是别有用心,但是,在她坎坷的经历中,已经不在寄望于他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自己。

    哪怕这是一场阴谋,而上原专务本人在这场阴谋中是重要的推动者,她也不会因此完全抛弃往日的情面。更何况,参与这次仪式,意图从中找到契机,这完全是她本人的决定。从这个主观意愿的角度来说,她实际一直在放任上原专务的所作所为——

    键盘手一直觉得,在所有人都去苛责上原专务的时候,自己没有立场去为哪一方的说话。

    在涉及到这些具体的人和事,在过去的朋友和现在的朋友之间,她只能保持沉默,她只能更专注于自己的目标。如果她在这里放弃了,那么,她过去的付出,她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而放弃的东西,都将是一场笑话。

    “……”键盘手的心中浮现一股惆怅的思绪,但很快就被自己斩断了,“如果上原失控了,他会变得怎样?”

    “他不再是他。”大脑袋十分肯定地说:“这和他的存在方式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自我认知。你知道的,就像我一样,就算我接受了一些手术,但如果我能够遵循人类最基础的自我认知,那么,我要自称是人类,虽然会有点争议,却不会彻底被否认。可是,上原专务那边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会彻底失去自己,如果在失去生物学上的定义后,继续失去精神上的定义,他自然会彻彻底底地变成其它东西——在这点上,和人类的新陈代谢是完全不一样的。”

    键盘手完全能够理解大脑袋的说法。在面对苦难的时候,她自己就下过很大的精力去思考哲学上的事情。对于人类最关键最基本的几个问题,都能给出自己的回答。而这些答案基本都能和大脑袋的说法达成一致。在有关“人类”和“自我”的定义上,键盘手感觉自己和大脑袋是相互的理解者,她没有实际见到整个转变的过程,但是,她相信大脑袋,所以,相信大脑袋告诉她的这番结论。

    但也因此,她更为上原专务的处境感到由衷的悲怜。

    如果是过去的上原专务,一定会对他自己现在的选择和结果说“不”吧。键盘手是这么认为的。在过去的交往中,键盘手知道上原专务由许多秘密,但是,在她听到的“旋律”中,上原专务是一个打心底为自己是一个人类而自豪,并有着强烈的“上进心”和“自尊心”的男性。那些普遍被人们视为“一个成功人士所应该具备的竞争性品格”,上原专务都是具备的,可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没能保留自己的体面和尊严。

    如果说,因为上原专务过去也是如此坚定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从而让键盘手感受到鼓励和共鸣。那么,“正因为他坚定地去做,从而导致他的彻底失败”这个结果当然是键盘手绝对不是想要见到的。毕竟,她现在也是如此坚定地去做自己的事情,无比地期待会有一个好结果。

    上原专务就是一个镜子,键盘手关注着他,就仿佛是关注着未来的自己。

    ——如果自己失败了……

    键盘手不由得去想这些事情。但她很快就阻止自己这么想,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自己动摇。

    “如果没有马恩先生他们,上原会失败吗?”她问出这个问题。她十分清楚,自己所在的队伍,尤其是那位大陆人马恩先生,给了上原专务极大的压力。可以说,当上原专务在邪教中的钻营打开了局面,一切进展都无比顺利的时候,几乎是马恩一个人亲手将这个局面推翻了。

    正因为马恩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出来的,不是一种压倒性,颠覆性的力量,仿佛只要在某个细节上多关注一下,或许就能够阻止这种颠覆,所以更让人感到愤懑——她觉得,这次事件中所有的失败者,都是没能洞悉马恩的策略,没能跟上马恩的脚步。

    或许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惊异于马恩的话术,也能肯定他展现出来的那些奇妙的技巧和怪诞的战斗力。但那个大陆人真正可怕的是审时度势的眼光和大局感,那是一种普通人无法具备的全局策略上的思维方式和动员能力。

    马恩当然付出了代价,但是,其他人就没有付出代价吗?同样付出了代价,那么各自的收获如何呢?至少在目前来看,马恩才是最接近自己的目标的那个人。

    现在,对于马恩是否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疑点已经不多了。当敌人一个个被消灭,马恩的对手就越来越清晰。“神明”固然是可怕的,但是,在马恩的策略中,明显拥有针对“神明”的动作。自己和大脑袋如今在处理“大迷宫”,难道仅仅是在处理“大迷宫”吗?键盘手可不这么认为,当多边协议达成后,自己和大脑袋正在做的事情,定然和马恩的策略有着紧密的关系。

    “如果没有马恩,那个人也会失败。”大脑袋毫不客气地说:“他无法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也无法感知那些东西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他也许会感到恐惧,也许会觉得兴奋,但这些情绪上的起伏所带来的思想上的变化,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处境会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反而,那将是距离‘真相’最遥远的距离。”

    “所以,无论如何,上原都会失败吗?”键盘手再一次问到。

    “是的,无论如何,只要基于他最初的图谋,他之后所面对的都将是失败,因为,他只会距离自己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远。没有马恩,将会是更可怕的东西推动他的失败——”大脑袋顿了顿,声音严肃起来,“你一定要小心他身边的那个妓女,那个女人……不,我都不确定她现在是什么,总之,她很不一样。”

    “我会的。”键盘手平静地说。她必须承认,自己起初也错看了那个自称“安琪儿”的女人,觉得她就是一个被上原专务利用的可怜人,也是意图利用上原专务的心机女。两人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爱情,她完全能够从两人的“旋律”中确认这一点。

    然而,事实证明,在这场男女的勾心斗角上,上原专务这么个精英的男性,也被那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大家都说那个女人是个妓女,如果从心中的恶意出发,键盘手是认同的,但是,现在连大脑袋都说她“不知道她是什么”,那键盘手就更加不会掉以轻心了。

    乌克兰女人也好,马恩也好,那些手段高超的专家们都给了键盘手一个隐晦的教训,“理论上的最强”并不是无所不能。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复杂,怪诞离奇的力量也没有令其变得简单。哪怕是“理论上的最强”也会被蒙蔽,被刻意营造的情况,被刻意释放的信息所蒙蔽。能够戏耍上原专务,甚至在大脑袋的言下之意中,已经全身而退的妓女“安琪儿”绝对称得上是的高手。

    “我会解决她的。”键盘手下定了决心,“我很感激她,因为我无法责怪上原和马恩他们,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最糟糕的。但是,感谢安琪儿,至少,我可以责怪她,不是吗?”

    键盘手按下琴键,“旋律”就好似被这决心推了一把,陡然间从一个堪堪的契合度,上升到了连大脑袋都要惊叹的程度:“完成了,同步率竟然如此之高!百分之四百!快,你能感受到的,马恩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向你打开了!”

    它急急说到:“和我预想的一样,大迷宫对邪教的意义非凡,所以,他们给了它一些既定的信息。它是武器,是仪式品,是怪物,也是通道。它的胎动还没有结束,我暂时冻结了它的自我,所以,它也是你,机会就只有现在!你没有时间了!”

    正如大脑袋所言,键盘手也察觉到了,这个活体“大迷宫”的旋律变化,那不是从一种独特变成另一种独特,而是被一个独特替代了原有的独特,尽管这种替代很不稳定,但是,键盘手可没有自信去完成同样的事情。没有大脑袋的帮助,她连想都不敢想。在她的眼前,那氤氲的锈红色正在凝结,变成一种充满弹性的胶体,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硬,但是,这种性质上的变化并没有阻止它的体积变大。

    “大迷宫”几乎膨胀了原本体积的四倍,房舍外壳只剩下零星的碎片还挂在它的身上。这是一个多弧度的不规则体,没有棱角,其锈红色的表面正在发生更进一步的变化,大量的颗粒物正在集中,对其表面进行更进一步的塑造。它的“旋律”看似被替代了,但是,它自身的变更证明了,它绝对没有因为键盘手对它的控制而停止。

    锈红色的不规则体开始脱离地面,向高空升去,而键盘手无法阻止它的移动。大脑袋说的“百分之四百同步率”就像是一个夸张的说辞,键盘手可没有觉得自己的“旋律”能够和这种怪物相提并论。

    她也十分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受这个“大迷宫”的动态,那是一个宏观而模糊的意象。而她是如此的笨拙,要完成大脑袋嘱咐的事情并不容易。她很努力去做,究竟如何做,她没有一个主观上的认知,但是,她同样可以感受到,一些信息正在引导自己。

    那些信息不仅来自于大脑袋,也来自于身边那无以计数的生命。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通过这个庞大的锈红色不规则体联通了整个三丁木公园,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清晰地认知到覆盖着三丁木公园的“旋律”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她之前恐惧于这种联通,她打心底知道,自己和这里所蕴含的怪诞离奇不是同一级别的,轻易跨越那道隔阂,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可是,“大迷宫”就像是一个节流器,一个保险阀,一台放大器和一台显微镜。她过去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情,似乎能够通过“大迷宫”在一定程度上做到。“大迷宫”本身具备的潜力,亦或者说是一种正在形成的格差,让键盘手有一种强烈而迷幻的上升感:自己正随着这团锈红色上升,并不是升上寻常意义的高空,而是去往某个更加遥远的地方,譬如天堂。

    那是何等错乱,又何等美妙的感觉,三丁木公园没有在这种上升中被拉远,反而越来越近。不是物理距离上的靠近,而是一种心灵上的靠近。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任何共鸣,都让键盘手觉得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的。

    但她始终是一个濒临界限的聆听者,她抵抗过的幻觉,虽然都不如此时感受到的幻觉那么强烈,那么真实,却也一次又一次磨砺了她的精神。幻觉让她产生了一种高亢的情绪,而在自我被这膨胀的情绪戳爆之前,或许是她的意志,或许是大脑袋的帮助,或许是两者的结合,让她本能地驱动自己的“旋律”,进而调动了整个三丁木公园的“旋律”。

    这种联动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她真的做到了,就如同水到渠成,当她本能去做,公园里的一切似乎都在配合。锈红色的不规则体“呼”地一下,窜入云层,仿佛也砸碎了天空。

    阳光洒落,呼啸的风雨出现空挡,大约在一分钟的时间里,于键盘手所在地方向上望去,已经能够看到春日的阳光和一望无际的湛蓝。

    键盘手看得失神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短短的一日里,一场风雨背后的晴空竟然会让自己产生这样深刻的触动。哪怕这晴空就是人们日常所见,没什么独特的,她自己平日里也会时尝看到;哪怕这晴空也只是短暂的一刻,终究要被乌云遮掩;但是,她希望自己不会遗忘这一刻的所见和这一刻的感动。

    身为一个音乐人,她如何能够放弃这种感性呢?甚至于,她认为这一刻的触动,几乎就是她涉入这次事件以来,最美好的收获了。

    锈红色的不规则体消失了,明明是升上了天空,但在键盘手的视野里,完全找不到它的踪影。它就是一场梦,一团泡沫,无影无痕,键盘手的“旋律”已经和它彻底断开了。她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旋律”,也再也无法感受到整个三丁木公园的“旋律”。她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去影响这个公园里的任何事物,一个巨大的断层,将她从那个紧密相连的世界里剔除了。

    不过,这应该不是件坏事。

    “完成了!看吧,这很简单,对不对?既然邪教已经打定主意让它在某个时刻砸向某个目标,那么,我们只需要补足剩下的信息就足够了。”大脑袋高兴地说:“马恩会感激我们送给他的大礼的。”

    “那么,还有什么是我要做的吗?”键盘手回过神来。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你只需要等待,直到那个关键的时刻到来。你是否能够摆脱‘旋律’,或者说离开午夜回响……嗯……不对,应该说间接达成你的愿望,就看马恩那边的计划是否顺利了。”大脑袋这么回答:“马恩的计划顺利,我的计划才能顺利,你的计划才能顺利,这很简单,对不对?”

    “也许我还可以做其它事情。那个妓女在哪里?”键盘手毫不犹豫地将电子键盘收起,转身就走。

    “她?还是算了,别节外生枝比较好。”大脑袋虽然这么说,但还是爽快地提供了一个信息,“我这里只能提供模糊的信息,我不认为你能够找到她,也没必要,她出局了。”

    “我只是去责怪她。”键盘手平静地说:“我无法责怪任何人,我也不想责怪我自己,所以,我要去责怪她。就像我责怪那些‘恐怖份子’,责怪黑衣人和一二三号。当每个人都付出了代价,她也要付出代价,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大脑袋只觉得,这个女人的内心世界真的很难理解,“好吧好吧,随便你,不过,如果马恩在这里,他肯定不赞同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赞同,我也不站在任何人一边,我是个恶劣的女人,所以,我们才签订协议。”键盘手明确地说:“马恩是个好人,但那个妓女没有一点能够让我理解,能够让我同情的地方,我不会因为那个妓女和马恩有点关系就什么都不做。”

    ——因为,我和上原曾经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