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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九章 春分,超聚仪轨

    虽然马恩有考虑过仪式完成的情况,不过,仪式期间的曲折依旧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要在多变的局势中调整自己的计划,其实是有一个上限的,马恩可以深刻体会到,仪式的每一次变化,都在清空他的余量。如今这场仪式没有变得面目全非,但和原本所知道的仪式相比,简直就像是车辆滑出轨道后又硬生生嵌入了轨道中——哪怕它还在前进,目标也没有发生彻底的改变,但车上的每个人都被折腾得半死。

    不,确切地说,已经有很多人死了,而且还可能会死更多……

    那个看似“不定型菌丝”的东西构成了仪式的主体,马恩不得不假设,它在结合蟾蜍神的力量和结缘神的力量之余,还有具备别的特性。在这场仪式中,构成它的主体成份一共有四种:蟾蜍神、结缘神、大迷宫和旋律。从马恩最不想见到的角度出发,他怀疑这东西可能继承了上原专务的“不死性”。

    不管是上原专务的非人化,还是jojo的不定型菌丝,都有一些共同的特性。首先,它肯定拥有极强的物理抗性,其次,他肯定具备极高的延展性和分裂性,最后,它肯定拥有强烈的本能,说不定还有智慧。

    没有人会随便用“神子”去描述某种东西,除非它已经达到,亦或者期望其达到一个足以令人敬畏的高度。

    如今这个怪物可能抵达的高度,是由构成它的成份所决定的。这也意味着它不需要学习,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刻意去增进自身,只要孕育出来,自然成长,就能令人望而生畏。

    在它被孕育出来之前,它就已经被定性为自然界的顶级猎食者了。

    如果说,雷特和它有什么纠葛,进而令雷特在它诞生之时,也同时被其谋害。那么,看着雷特如今的尸体,马恩有一种猜测:雷特为了破坏仪式,不得不凭借自己的力量深入仪式,他足够敏感,他的能力之特殊,足以支持他这么做,可也因为这两种超越他人之处,让他成为了“神子”的温床。

    雷特在深入“仪式”,修改“仪式”的时候,被反入侵了。而他自己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因为,所有的“旋律”都被《北极星》笼罩。哈姆雷特两人太过沉浸其中,而让自己变得不设防,但哈姆更多是处于辅助的位置,所以反而躲过了一劫。

    说不定,这个所谓的“神子”就是吸食了雷特,才完成了最后的蜕变和孕育。按照这个猜想,那么,雷特本人的旋律特性,很可能也如上原专务的旋律特性一样,被这个“神子”获取了。

    如此一来,这个全新的“神子”所拥有的特性就是:不定型菌丝加结缘神,加蟾蜍神,加上原专务,加雷特,说不定还有其它古古怪怪的东西。

    马恩盘算了一下,鹫峰红苑在短时间内可能无法发挥作用,她的封印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哈姆已经心如死灰,暂时也不见有反抗的意志。知音爱美和经纪人小姐还在昏迷当中。雷特已经死亡,键盘手不在此处,警视正和乌克兰女人下落不明。

    ——所以,能够作为战力的人只剩下三个吗?

    马恩心中暗忖。与此同时,他的阴阳二气也没歇着。虽然在蟾蜍神显露出这么一种清晰的模样后,他已经中止了“内在之眼”的观测,但是,《北极星》确实促进了《山河图》的恢复,蟾蜍神的动态也好似激活了噩梦中的某些机制,让他有信心再用出一次混元一气大擒拿。

    另外,人造幻梦境基建仪式也还在继续。当“神子”出现的一刻,一些条件也被满足了。这个不同以往的“不定型菌丝”是可怕的怪物,但其本身也是一种极好的材料。

    马恩不得不怀疑,其实在场外进行研判的那些精英们已经研判了这场仪式的成功,否则,很难说明,为何大脑袋准备的基建仪式,在这个“神子”出现后才满足了进一步的需求——与其说这其中具备一些偶然性,但马恩更相信,这是一种整体策略上的转变,并且,很有可能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备用选项。

    因为原来的计划已经无法执行,所以,计划开始转向,但这种转向并非突兀的,同样是尊重现实,同样是基于那些精英专家们对局势发展的研判。这是科学,是图谋,是策略,也是博弈。总而言之,不在场的人绝对不会吃亏。

    “……真是死了都要给人添麻烦啊,上原。”佐井久之似乎也在思量,但他很快就放弃了。从形势的转变出发,弄清楚其幕后的意义,不是他擅长、习惯或喜欢的事情。敌人在负隅顽抗,在愈发壮大,当旧的敌人死去,新的敌人就会递补进来,可这样的规律并不稀奇。

    如果一场战斗能够轻易结束,那它早就该结束了。事实是,在大家没有一个统一的绝对的信念,并愿意为这个信念牺牲自己的时候,战斗一定以自己的方式延续下去,横生波折。

    马恩先生的这支队伍是有效的,但是,表面的统一并不意味着内里的统一。马恩先生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佐井久之相信,马恩看清并妥协了,所以才仅仅抓住了主导权,而没有更进一步统合所有人的思想和行动。

    这也不是马恩先生的错。反而,佐井久之觉得,换做是自己或其他人,也不会比马恩先生做得更好了。

    “即便如此,这一切依旧是结束了。”佐井久之拍了拍哈姆的肩膀,对方心如死灰的模样,和雷特的死一样让人感到悲戚。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立场去安慰和责备对方。

    哈姆雷特始终是二人搭档,曾经多次为马恩说话的雷特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代价。对这个形影不离的二人组合而言,他们所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哈姆雷特了。

    所以,现在还是得自己上。

    佐井久之当然会为自己的一次次无用功感到乏味和气馁,但是,在他的心中,真的就是不知道“放弃”是怎么写的。别人越是一副“已经够了”的模样,他的内心就越是坚定,别人已经放弃的责任,他愿意接过来,哪怕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就是一根筋地想着: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来做吧?有些责任总是要有人来肩负的吧?如果能够理解他人的放弃,同时能够理解,这种放弃导致了那些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无人承担,那么,自己的坚持就是正确的。

    “佐井?”马恩似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没问题,我先上。”佐井久之笑了,“你知道的,我只会说这句话。马恩先生。”

    “音无大哥?”马恩又问。

    “我的吉它……支撑不了太久。”吉他手也回应了,“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放弃了。马恩,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完善地处理好棺材,让她得以安息,对吧?”

    “是的,我承诺过。”马恩肯定地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棺材,才能让里边的女人安息。虽然他一直用话术纠正吉他手的想法,让他在这场仪式中弃暗投明,却对他的愿望一直无法拿出一个确切可行的办法。但是,他有朋友,他有大脑袋,那个疯狂的科学家拥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技术实力。

    马恩十分清楚,单凭自己无法做到任何事情,但是,只要他还有朋友,只要他的朋友足够多,就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战斗从来都不是孤胆英雄的战斗,所有策略目标的实现,都一定是群策群力的结果。

    在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胜利,都不是一个人完成的。所有的个人英雄背后,都有着无数人的身影。当所有人都高举同一个旗帜,就能达到人们眼中的奇迹,这时,最显眼的那个人,不过是这张旗帜上最醒目的点缀罢了。这就是人类的战斗,这就是人类唯一能够去获得胜利的方法。

    是的,这里只剩下三个人还能行动,但是,三个的背后,就是无数个。

    “敌人很强大,但是,我们并不孤单。”马恩如此说到。下一刻,他的身影已经来到注连绳巨石边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给我几分钟,我们需要牵制蟾蜍神。”

    虽然有点冒险,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对手是一个“神子”加上一个“神明”时,很难让人相信两者之间没有勾连。结缘神在如今的局势下,已经占据了主动,它什么都不用做,当自己这边溃败,它依旧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尽管结缘神的目标很模糊,也只是马恩自己的猜测,可是,他当然不会小看了结缘神,也当然不会觉得,它的动静之间真的是随心所欲,不讲究得失——不管它是怎样的存在,它都不是一个死物,哪怕退一万步,愿意相信它是没有智慧的,但已经有许多实例证明,它依循自己的规律和本能,而这种规律和本能定然是能让它获利的。

    那么,从最基础的利益角度出发,蟾蜍神和结缘神之间存在矛盾,又在矛盾中有一定的共同需求。正是这种既矛盾又互利的状况,推动了仪式的进展,逐渐成为了当前局势的核心推动力。

    就马恩所知,当这种矛盾和互利同时存在时,必然存在一个平衡点。互利大于矛盾,两者都得利,这是双赢游戏;矛盾大于互利,只有一方得利,就变成了零和博弈。在如今的局势下,自己这边的失败对两个怪诞的“神明”来说,大概就是双赢的平衡点。虽然有一方可能得利更多一些,但另一方也不是完全损失,说不定也有些小赚。

    马恩就是要破坏这个平衡点,让它们的双赢游戏变成零和博弈——哪怕他并不是很确信这一点,故意去这么做,也有可能中了一方的圈套,遂了对方的心意。而这个零和博弈的胜方,目前来看极有可能是结缘神。

    可他依旧要这个险,因为,不冒这个险,自己这边绝对没有胜算。

    别看结缘神的存在感在上原专务死亡后就消失了,仿佛失去了媒介,它就被彻底困住了。但这可是它的噩梦,这里依旧有“旋律”,依旧有蟾蜍神这么个巨大的外来者,这一切都证明,如今的噩梦是开放的,并且,这种开放是故意的。

    也别看蟾蜍神好似慵懒地趴在地上,如同真的蟾蜍一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说到蟾蜍,这就是蟾蜍的进食方式,当飞虫掠过,就会被它的舌头卷获,它依旧是一个捕食者。

    唯一在活跃的“神子”,更像是它们的诱饵,是它们的陷阱,是它们的助手,它们的代理者。

    最强大的,拥有决定力量的,既有矛盾也可以共利的两者,默契地隔岸观火。这可不行,不,应该说,这就是最糟糕的状况。在人类的历史上,这么做的人往往也是损失最小,通吃全部的赢家。

    马恩撕下佐井久之用来弥合注连绳巨石裂缝的符纸,用黑伞狠狠刺穿了自己的肩膀,让自己的血浸染了伞身。猩红的血,流淌在黑色的面上,就好似镌刻上一层深红色的自然流体纹路。

    在他的体内,有一种熟悉的莫名的冲动被激活了。

    它咆哮着,如同嘲弄般在马恩的脑海里搅拌,将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思绪,扔进了一个污秽的泥潭里。马恩的思维是生涩的,但他的意识并没有模糊。这股可怕的冲动让他本能去做什么,但他依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血祭!

    ——血祭血祭血祭血祭血祭!

    仿佛这是唯一在不理解《七转洞玄秘录》的情况下,唯一真正驱动它的办法。无论是被动的,还是主动的,无论是本能驱使的,还是有意识去做,推动力本身不重要,切实的行为过程才是决定结果的唯一标准。这是怪诞离奇的它最无情,也最科学的地方。

    “如你所愿。”马恩如此说着,将染血的黑伞插入注连绳巨石的缝隙中,“出来吧,结缘神!”

    龟裂的缝隙炸开了,在碎石四溅中,也有数不清的纸张仿佛从黝黑而深邃的虚空中翻飞而出。阴阳二气就好似某种易燃的气体,在冷冽的风雨中自燃。它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纸张,一团团火焰在飘零,一条条火龙横穿了荒芜的大地。

    而后,充斥着阴阳二气的大地也燃烧起来了。

    这火焰似乎只是一种虚幻的影像,但是,马恩能够感受到,“旋律”的聆听者们也能感受到,力量在这燃烧的景象中膨胀。

    ——正月中天,一生水始,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

    ——雨水后,就是惊蛰。惊蛰,物出乎震,言发蛰也。

    ——雷雨交加之际,便意味着春分。

    在人类的典籍中如此解释:春分者,阴阳相半也,黄赤相交之点,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但是,《七转洞玄秘录》的春分是不一样的。在马恩的脑海中,那道灵光闪耀,他兀地知道了另一种解读:

    ——分者阴阳,阳在正东,阴在正西,相交之点为昼夜,是为阴阳平衡。

    随着马恩心念流转,阴阳二气也在流转,燃烧的大地顷刻间就有一半化作霜白的冻土。一个巨大的伤痕被烙印在荒芜的大地上,形如互咬首位的鱼儿。冷与热泾渭分明,却又你中有我,似在矛盾中相互转换。

    在噩梦中,它更像是一个巨大的仪轨。

    马恩艰难地抬起受伤的手。书页已经不再燃烧,如归笼的鸟儿,群聚在他的手心,化作一本老旧的如同来自上个世纪前半叶的手抄本——在大陆的历史中,那也是一个充满了各种纷乱离奇的大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