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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爆裂连击

    空冥中传来破裂的声响,仿佛连空间都扭曲了,激射的光束和丝线如变形虫一般搅动,怪异骑士的身影没入其中。在他身后,如羽翼般舒展的炎光,被撕裂的火烧云,全都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粉碎。洋洋洒洒的符纸尽数化作灰烬,丝线的浪潮如断絮飞扬,尘霾被掀起,风雨凝滞,停止了呼啸。

    时间宛如在这一刻停止,除了旋律的回响,天地在这里沉寂,只剩下深邃的天幕和绽放的星光。

    这瞬息的剧变只持续了刹那,所有的声音便报复般回涌,所有似乎凝固停止了的一切好似被按下了加速键,以更加凶猛的姿态席卷了天地。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以碰撞处为中心,肉眼可见的波动就如同一颗被撑爆的球体,碎片四下飞溅,掠过之处,火焰熄灭,风卷云动,泥石翻飞,犁地三尺。尘霾和灰烬在几个呼吸里就清理一空,地表更是沉降三尺,看不见半点异物存在的痕迹。

    喧嚣尚未停歇,一团形态难以捉摸的巨物贴着地面,如皮球般弹跳,迅疾滚落数百米。它的质量是如此沉重,以至于每一次弹起落下,就好似又发生了一场地震。

    怪异的骑士再次显露身影时,身上的铠甲已经四分五裂,处处都是烧融的迹象,藤蔓也是蔫蔫垂死,只剩下几处勉强挣扎着,试图弥合铠甲上的裂缝,这才证明它还活着。知音爱美、吉他手和键盘手合奏的旋律还在回荡,可警视正只觉得内心好似被抽干了,听不到任何声音,大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怪异的骑士如雕像般伫立不动,砸入山脊的“神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它那用丝线编织而成的躯壳同样在瓦解,豁开的伤口处隐约有异物涌动,但在一时半刻里也无法填补内部的空腔。一股腥臭的气味随风传来,“神子”那一团浆糊般的身体再度崩碎一大半,断裂的丝线散落时,一片蒸腾的雾气环绕着这些碎片。

    它的可见体积在眨眼间就缺损了三分之一。

    乌克兰女人看见了,从这怪诞的“神子”的伤口中,有体液般的流质涌出,接触空气没一会就蒸发了。她觉得挺古怪,“神子”如今的体态,本就是无数的丝线编织而成,让人觉得它完全就是固态物质构成,从没想过它竟然还会“流血”。

    怪异骑士的这一脚真是无以伦比,几乎踢碎了这个大家伙,若是再有力一点,说不定就能踢出个大结局出来吧。乌克兰女人这般想着,将手中的大茧一抛,身影一阵荡漾,消失在原地。

    冲击波也是波动,乌克兰女人的“旋律”也是波动,两种波动一会分离,一会抵消,渐渐又达成一致,瞬间又来到新的高点。乌克兰女人的身影在波动共鸣的低谷和高峰闪现,向外扩散的冲击似乎被拉住了,当风雨反向吹拂时,就连空间都好似在一种无形的张力中膨胀了。

    回溯的冲击,膨胀的空间,那无形又澎湃的力量再一次将“神子”笼罩,乌克兰女人踩着波动的每一次起落,天地间的旋律就好似又多加了一阵鼓点。知音爱美的歌声再一次变调,吉他声和琴键声也落在这个紧密的节拍上。如果说怪异骑士的飞踢是不断攀升峰值的高音,乌克兰女人的追击就是快速连续的低音。

    旋律的调子越来越低,低得好似连人的心脏都要被扯下来。乌克兰女人每一次显露身影,地面都在震颤,砰砰砰砰——

    “神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丝线在剧烈摩擦,又像是锦帛撕裂,它余下的身体彻底瓦解,化作密集的丝线四散游动,可它和乌克兰女人之间的膨胀空间开始收缩,当丝线越过那肉眼可见的界限,顿时寸寸断裂。回溯的冲击涌上,“神子”的形体再度聚拢,可体积已经再度缩小了一半。

    乌克兰女人就好似从空气中钻出来一般,踩在这些聚拢的丝线上,她就像是一道不真实的虚影,来袭的丝线甫一穿过这道身影便无力垂下。乌克兰女人的“旋律”特立独行,与怪异骑士的力量似而不同,无论是知音爱美的歌声,还是吉他手和键盘手的奏乐,哪怕是惊才艳艳《北极星》,也仿佛只起到点缀和衬托的作用,尽管存在感依旧强烈,却沦为了配乐和声。

    之前这些回荡在天地间的旋律搭配怪异骑士的节奏,抬高了怪异骑士的主题,如今变调的旋律则是在迎合着乌克兰女人的节奏,成为她的主题的一部分。

    她提腰,曲步,蓄力,深呼吸,猛然一脚用力踏出,重重砸在“神子”才刚刚聚拢的形体上。收缩的空间陡一加速,便好似向内压缩,所有位于这片空间里的事物都失去了形体。

    这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剧幕,色彩变得浑浊,形状就好似在水中晕开的颜料,地面又一次沉降三尺,山地被挖出一个大坑。眨眼之间,波动平复,就好似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异常,只是,“神子”以及它的周边全都陷入了无法目测的状态中。

    眨眼间,一团黑暗在其中膨胀,又有连续不断的闪光,仿佛在释放着一次次爆裂的能量。就这般过了数秒,仅仅是可以计数的闪光,就有成百上千次。当乌克兰女人再次显露身影时,仍旧是在她之前和“神子”僵持的地方。

    此时,她手中提着一把小提琴,身上多了好几处伤口,血流不止。这场激战在未明处,很少有人能够看穿那扭曲的波场,也听不见其中发出的声响,便难以知晓她究竟做了什么。尽管在形象有些狼狈,但乌克兰女人却视而不见,她很清楚这些怪诞之事物的强大,哪怕是趁乱追击,敌人也会狗急跳墙,仅仅付出几处伤口的代价,已经是相当好的结果了。

    她压着心口,脑门上青筋胀起,让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即便是她自诩对波动驾轻就熟,也不得不承受这些难以对他人说明的副作用。波动的力量很强大,哪怕是即兴发挥,有时也能因势利导,形成平日里无法企及的强度。可真的这么做,哪怕是借助杠杠,也必须承受远超寻常的负担。

    乌克兰女人将怪异骑士的前一击产生的冲击强行聚拢,再通过“旋律”的协调,产生新的共鸣。她的这一击,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力量,而是比怪异骑士更进一步的聚众之力。怪异骑士尚且是被他人推动着,而她更像是强征了其他人的力量——即便大家都有意识无意识地配合,可那些怪异的现象无不说明,她的爆发逆反了这些现象的惯性趋势。就算有机会再重复一遍,她也无法支撑同等的规模了。

    比起“神子”的反击造成的伤口,承载这种怪异现象的副作用,反而才是她受创的根本。这些创伤没有体现在她的外表上,可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精神就好似一根抵达了疲劳极限的金属丝,哪怕再有一丝丝应力作用都会绷断。

    正因为她是如此熟悉这些必须由自己承载的副作用,她同样清楚怪异骑士为何伫立原地不动——那家伙发动的攻击已经在无意识中超越了他能承载的极限,否则,他又如何能够击碎“神子”呢?不过是区区一个新人的警视正,加上一个变成怪物的佐井久之,这个合体的骑士也不过是第一次登上舞台罢了。

    ——不过,初次演出就该这么尽兴。

    目睹怪异骑士的凄凄惨惨,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倒是不比对方好到哪里去。不过,只要能够不断体验,又不断地活下来,就能渐渐抓住其中的要点。下一次若还遇到同样的局面,乌克兰女人相信,这个怪异骑士会表现得更好。

    她如今的能力和经验,也是用无数次险死还生换来的。

    ——日岛为这次事件在国际上妥协了那么多,但只要这两人能活下来,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说实话,乌克兰女人觉得两人今天的表现,哪怕放在她所知晓的记录中也堪称惊艳,如果国际上有相关的精选排行的话,说不定能称得上本季度最佳。

    乌克兰女人尽可能保持思维的活跃,她的心理正陷入一个必然的低潮,大脑就好似干涸的河床,而这些思维和情绪就如同涌泉,哪怕只是流淌一点,也能够滋润一下心灵,让她维系神智的清醒。当然,如怪异骑士那般,就是连泉眼都没能打开。

    待几息后,山脊处的景状再次能够观测到时,“神子”已经全然不见踪影,连丝线都没有留下半根。有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让乌克兰女人感到意外。在她经历过的战场上,形体是最容易摧毁的东西,最难摧毁的是无形的精神。人类用群体的联系,将这些精神扩散传递,以确保其不会因为个体的消亡而消失,而怪诞的事物则用截然不同的方式,确保它们的存在能够超越那些肉眼可见的形体的支撑。

    这是她知晓的,怪诞之事物难以根除的原因,它们的存在基础有时会基于可见的形体和构造,但是,也有一些东西,其怪诞绝伦之处,就在于它们不完全基于人们能够观测到的形体和方式——人类无法研究自己无法观测到的事物,无法证明自己无法观测到的现象,可人类的观测能力是如此的局限,在当前的科学中,有太多太多无法观测到,或许能够通过纯理论去推断猜想,但或许连想都想不到,却又确实存在的东西。

    这些怪诞之事物就是其中的代表,它们是存在的,它们的存在方式,至今都无法论断,也没有绝对有效的干涉方法。它们是如此多种多样又多变,与之对抗,除了使用已经被证明有效的方法外,别无他法。也必须有人用自己的性命去验证,哪种方法才是有效的——这些经验,既有古人的晦涩流传,也有今人的亲身体验,每一个对抗这些怪诞之事物,维护人类社会存续的专家,在极大意义上,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实验。

    不过,既然敢自称这方面的专家,当然就要有与之相配的觉悟。

    “快点醒过来吧,别死在这里了。”乌克兰女人对怪异骑士如此说到。

    似乎在回应她一般,怪异骑士的身体一阵抽搐,缠绕半边身体的藤蔓彻底化作碎片,落在半空时就化为灰烬,紧接着连灰烬都没剩下。头脸,胸膛,腰部,手脚……警视正露出半边正容,表情痛苦地扭曲着,他就好似受到了惊吓般,猛然睁开眼睛。

    他半口气没能喘上,就好似呛在了喉咙里,颓然趴在地上一阵作呕。这个时候,藤蔓铠甲已经脱落了三分之二还多,只剩下一截手臂和双脚处的藤蔓还在缓缓蠕动。

    “佐井……佐井……”警视正根本顾不上战事,上气不接下气地低呼着。他已经听不见佐井久之的声音了。在那无法接续的思维中,只隐约有朦胧的片段,他想不起来,却为佐井久之感到担忧。

    他只知道自己两人合力拼了一把,他坚信敌人不可能完好无损,可是,自己两人付出的代价也是如此的惨重。当他转醒时,几乎以为这是一个奇迹,可他是成年人,相信所有的奇迹都标注了价码。

    “佐井!回答我,佐井——咳咳……”警视正咳着咳着,内脏一阵绞痛,竟然咳出血来。

    佐井依旧没有回答,唯一能让他感到佐井还活着的,是肌肤传来的微弱蠕动感。这些藤蔓既然还有残余,那么,如怪物一般的佐井一定也只是稍微多休息了一会吧——警视正这般想着,他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将关注的重点转回当下。

    他眼前出现一双鞋子,他抬起头,就看到乌克兰女人平静的眼眸,他笑了笑,又咳了几声,才说:“神子呢?”

    “你说的是那一团东西,那是别的?”乌克兰女人说:“那团东西当然连灰都没剩下。”

    “是,是吗?”警视正有些安心,“我们总算没做无用功。”

    “不过,它可能还没死。”乌克兰女人又说,让警视正的脸色微微一黯,迅即又振作起来。他虽然没能看到“神子”那莫可名状的本体被摧毁的场面,但也知道那是一个手段层出不穷的怪物。

    “如果它现在还活着,我也无法对付它了。”乌克兰女人这么说到:“我无法击败我无法观测到的东西。”

    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但警视正也觉得,这种事本就是这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