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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木木木同好会

    由日岛教育界名人桂正和先生创办的安习馆原占地二十平方公里,是一所综合类高等院校。桂正和先生热衷教育,其名下和赞助的私立学校超过二十所,涵盖小、中、高和各类技术学校,本身已经是一个相对完整的学院联盟体系,私教水平在国内颇具盛名。

    安习馆自创办以来,以电子计算机技术为宣传重心,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兼并多所短期大学和专门技术学校,通过高薪与返聘,并购土地,新建校区等多种开拓方式,不仅弥补了师资力量的缺口,占地面积更是增加难到原有面积的五倍,是近段时间里最备受民众关注的新办大学之一。

    尽管相比起同属东京都圈的知名国际学府,各方面都有所不如,但主动登门的投资方却络绎不绝。报纸上不见新鲜事,学校里的学生却能亲身感受到资本涌入带来的巨大变化。每一个星期过去,校区里的建设规划都能令人耳目一新。从年初至今,如流水的六个月,直到暑假临近的时候,机器的轰鸣声依旧每晚都会响起。

    “究竟要弄到什么时候呀?”站在池塘边的女大学生放下单簧管,问身边捣鼓着小号的前辈。说是前辈,但其实是合并后转入安习馆的他校高年级生。由于学校合并,各类社团也重新组合,大家多是刚刚认识不久,年龄也相差无几。

    “听说第一期工程要到今年底才能完工。”前辈也是女生,说起话来比后辈还要细声细气。

    两人张望着被黄色条带、钢架和水泥砖圈起来的工地。那是校内已经开放的实验楼,上个月还有好多学生在用着,这个月就被封了一半。据说是要返工,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处工程不合格。倘若只有这一栋实验楼要求返工,那倒是可以理解,可在如今的安习馆内,已经有多所功能建筑不是已经开始返工,就是被列入返工计划里。毕竟新楼刚建好不久,如此密集的返修工程,有些令学生们难以理解。

    “该不会是那种事情吧?”单簧管后辈嘀咕着。平时也有听到流言,按多数人的想法,这些返修工程并非真的是工程质量不合格的缘故,而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肮脏在其中作妖。诸君言辞中多是满腔正义,却大都喜欢从阴暗处去揣摩这事端的由来,她亦是人云亦云。

    要说有多郁闷颓然也不尽然,只是没话找话的闲谈罢了。一个人练习单簧管挺寂寞的,有前辈在身边,总不至于沦为孤单。

    小号前辈比她大一级,有点怯生生的,平日里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内向女性,被后辈邀约一同练习的时候很是惊愕。两人虽然同属一个社团,之前却没怎么说过话。突然的邀约令人忐忑,可她不怎么善于拒绝,应下来的时候一直在苦恼该说些什么,后辈主动提起话题,尽管不是她感兴趣的东西,但也比无话可说的尴尬要好得多。

    至于单簧管后辈嘀咕着什么,小号前辈也是能听清,也明白其言下之意的。

    “不会吧……不至于……可能有别的原因……”小号前辈嗫嚅说着。

    “还能是什么呢?前辈你就是太单纯了。”单簧管后辈言辞凿凿,就像是要一锤定音,可看到小号前辈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一脸不耐烦。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要约这位平日里没什么交往的前辈出来,也许只是不想一个人,但两个人在一起,又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立刻告别的话,却又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太过失礼。

    思来想去,心底是越来越烦躁,就好似憋着一股气,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她揪住发丝,卷了又卷,平日里钟爱的单簧管也不那么有趣了。

    算了——

    她想着,就对小号前辈说:“前辈,我们去吃冰淇淋吧。我知道一家新店,就在附近,芥末口味的,很有趣哟。”

    她说起“有趣”,而不是“好味”,就不由得想起当时路过那家店时,看到顾客的糗样,心中的烦躁立刻就消解了。记忆里的场景太过好笑,以至于她只是想起来就不由得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

    “有趣?”小号前辈的表情有些懵,她可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形容冰淇淋的。她没吃过芥末口味的冰淇淋,实际上,她平日里也只吃自己熟悉的口味,很少尝鲜,但见到烦躁的后辈笑出声来,她也有点儿开心。她从小时候起就很容易受到他人情绪的感染,尽管很多人都觉得是她太感性了,但她觉得并非如此,自己其实只是被动去迎合对方的情绪罢了。

    “好呀,我也很想尝尝呢。”小号前辈立刻答应了。

    两人收拾好乐器就向校门的方向行去,至半途,瞥见一个衣装笔挺古板,领口系着一条深红色领带的熟悉身影。说实话,那人的颜色比那人的模样更令人印象深刻,加上来历特别,在安习馆里也算是一个名人,很多学生都有印象,能说出那人的名字。

    “是马恩老师。”单簧管前辈说。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两位女生不自觉停下脚步,目送那身影远去。说是好奇,亦或者尊敬,其实都是自己找的理由。对方身上的颜色,尤其是仅用一根领带就能表现出来的深红色,是学生们对这位老师最深刻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深红色几乎是对方存在感的全部,至于长相和性格之类的,在感觉中反倒更像是陪衬。

    大家一说起马恩老师,脑海里就会浮现那条深红色的领带,而不是这位老师的音容笑貌和授课水平。因此,在安习馆里,这位马恩老师差不多算是奇闻了——关于他的一切都是奇闻——听说有新闻社团采访过这位老师,可是,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期的报道,谁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没错,大家形容马恩先生,就是“有这么一回事的深红色奇人”,而这种感觉本身也被学生们戏称为安习馆里的第一怪谈,正如日岛的其它学校,若没有个三五七个怪谈就不是一所值得在意的好学校一样。

    “有这么一回事,深红色奇人,怪谈第一”的马恩老师从资历来说只是普通,据说是转行来的,由安习馆董事长特聘,属于所谓的“特权阶级”。教学态度严谨,虽然被学生们私下里埋怨课业繁重,但在教学质量上却不约而同打了高分,是那种学生们又怕又爱的老师。

    上半年的时候因为犯错被董事长惩罚了,然后又突然结婚了,回校后得到董事长的接见,结果还是没能调离仓库,继续做着“仓库管理兼职讲师”的活儿,但要说被贬责也不像。毕竟,这位马恩老师可是频繁受到董事长接见,能“直达上听”之人,据说薪水也是拿第一档次的。

    另外,私下里相处时风评极佳,根据已经证实的消息,马恩老师有个白富美的妻子,自身还是某个知名作家——尽管鲜有人得知他的著作是什么——但这个消息无疑又是一个加分项。

    如此加加减减,奇闻异事,特立独行,模糊的风闻造就了这位马恩老师在安习馆中不菲的人气。没遇到也就罢了,一旦见到了,总会让学生们不由得多看两眼,男生女生都不例外。

    “所以,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呀。”单簧管后辈迷糊地说,她对这位马恩老师是感兴趣的,但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后,那种感兴趣的感觉就好似被戳破的泡沫,眨眼就消失了,都来不及回味一下。留下的情绪不是空白,完全就是她自己说的那样: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太过普通而令人不在意。

    这种突然在意,又突然变得不在意的矛盾,让她有点儿不适应。她摸了摸手臂,发现汗毛不知何时都竖起来了。

    “嗯……”小号前辈小声附和,但又朝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我觉得还好吧,马恩老师来过社团好几次呢。”

    “真的?不会吧,我都没印象。”单簧管后辈有些惊讶。

    “我记得他那时是来学习吉他的,但指导老师让他练习钢琴。”小号前辈确信地说。

    单簧管后辈觉得有趣,不禁又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该不会被捉弄了吧?”顿了顿,又小声说:“该不会那两人有一些——”她用手指比了个你知我知的手势。

    却见到小号前辈摇摇头,说:“肯定没有。我对这种事还是挺敏感的。”

    “真的没有?”单簧管后辈似乎不太相信。

    “真的没有。”小号前辈十分用力地说。

    “嘛,真无聊。”单簧管后辈一脸无趣的表情,“马恩老师本来可以很有趣的,结果还是个无趣的人呀。”

    “你就是想看热闹吧。”小号前辈仿佛能读懂对方的心态般说到。

    “嘿嘿。”单簧管后辈只是笑着。

    “如果你想知道马恩老师的事情,可以去问寺花小姐呀。”小号前辈说。

    “寺花小姐?哦,你说的是那位寺花小姐!”单簧管后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起“寺花小姐”是什么人后又一脸惊讶的表情。寺花小姐,安习馆的岭上之花,新生代明星,被誉为“千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女”,自出道以来热度就没消退过的潮流代言人,太多太多的赞誉令人目不暇给,其名头之大可是全国级,甚至是世界级的大人物。

    只是,最近半年因为家教严厉的缘故,减少了外界活动,但曝光度依旧是日岛艺能界第一线的水平。这样一个鼎鼎大名的明星同样在安习馆就学,正是因为她的父亲就是安习馆的董事长桂正和先生。即便寺花小姐在安习馆成了时不时就能见到,更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的名人,仍旧会令大多数学生感到自己和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中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隔阂,只能远观。

    单簧管后辈也不过偶尔几次远远看到对方罢了,连靠近点去看看的想法都没有过。现在小号前辈让她找寺花小姐谈天说地,听起来就觉得荒谬。

    “不可能了。”单簧管后辈连连摆手,“我和寺花小姐又不熟。”

    “没关系哟,寺花小姐是个很和善的人。”小号前辈却简单平静得令人生疑。

    “你怎么知道?莫非前辈你和寺花小姐很熟悉吗?”单簧管后辈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平日里一直怯生生的前辈。

    “熟悉……也不算吧,只是普通的朋友……”小号前辈似乎被盯得不适,又低下头,说:“寺花小姐有组建自己的同好会,没有在学生会登记,我加入了那个同好会。”

    “真的?”单簧管后辈瞪大了眼睛,她可从来都不知道这档事。

    “你没听说过吗?”反倒是小号前辈有些惊讶,“寺花小姐经常在同好会露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吧?”

    “完全——没听说过!”单簧管后辈语气沉重,“到底是什么同好会啊,一点风声都没有。既然没有在学生会登记,就没办法公开招人吧,你是从哪里加入的呀?前辈。”

    “就是偶尔听旁人说起,自己找过去了。”小号前辈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些迷糊。

    “旁人是谁呀?”单簧管后辈又问。

    “我怎么可能记得呀。”小号前辈说。

    “啊啊啊啊——”单簧管后辈抓了抓头发,双手合十高举过顶,弯腰大声说:“请您务必当那个旁人,前辈。”与其说她对寺花小姐很有兴趣,毋宁说,一想到别人都知道,自己却被蒙在鼓里,明明连这位前辈都听说了,自己却一无所知,就感到不自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这样。”小号前辈有点儿手忙脚乱,将后辈的姿势摆正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这个同好会的活动时间和正常社团不太一样。”

    “没关系,我都想知道。”单簧管后辈瞪着水汪汪的眼睛说。

    “晚上八点才开始哟,活动室不是固定的,反正就在第三多功能厅那栋楼。到了活动时间,只有那间教室才亮灯,很容易就能找到。”小号前辈顿了顿,解释道:“毕竟是没有登记的同好会呀。”

    “原来如此,可以理解。”单簧管后辈用力点头,为自己知道了“秘密信息”而开心起来,“前辈也加入了同好会,那今晚就在校门汇合吧。校内晚上施工,一定会开门的,不过学生好像不能进入的吧?”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为难。

    “当然要偷偷跑进来呀。”小号前辈理所当然地说。

    “哼哼,没想到前辈其实挺大胆的嘛。”单簧管后辈有些意外。

    “这和大胆不大胆有什么关系?”小号前辈又是一副迷糊的表情,“想来就来呀。”

    “哦,前辈其实是缺少常识呢。”单簧管后辈嬉笑起来。

    “什么呀,这不就是常识吗?”小号前辈气鼓鼓地说,“你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在晚上进入学校,对不对?”

    “呃——”单簧管后辈哑口无言,她真的从来没有夜闯学校的经验,从小时候起都是循规蹈矩,老师长辈口中的好学生。

    “看吧,晚上还是要我来带你才行。”小号前辈一挺胸口,只觉得扬眉吐气。

    “哼哼——”单簧管后辈摩挲着下巴,她似乎发现自己为何要约这位不怎么熟悉的前辈出来了,于是她的双手猛然向小号前辈的胸口一掏,惹得小号前辈惊叫出声,“这么大,怪不得前辈还真敢说呢。”

    “笨蛋,你是笨蛋吗?”小号前辈捂着胸口躲开一米多远。

    “好了,前辈,你还没说同好会的名字呢。”单簧管后辈笑嘻嘻地问到。

    “木木木同好会。叫做木木木同好会啦!”小号前辈说了个怪异的名字。

    “木木木?”单簧管后辈确认再三,还是很疑惑,“这是什么怪名字。环保主题的同好会?”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和森林有关?以前有树木,但现在可能没有了,或许真的是支持环保吧,但活动和环保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小号前辈这么说,就更是让单簧管后辈疑惑了,觉得前辈本人都不理解,只是就这么随便地接受了。

    “没问过寺花小姐吗?”单簧管后辈又问。

    “正经人谁会去问同好会名字的含义呀,又不是正规社团。”小号前辈理所当然地说:“既然是同好会,叫什么都没关系吧。”

    “啊,说得也是。”单簧管后辈似乎有点理解了,毕竟在中学的时候,她所在的学校里也有“围棋足球社”之类稀奇古怪的同好会,据说是一边下围棋一边踢足球,可实际上是看漫画玩棋牌亦或者躺着不动的活动。总而言之,非正规的同好会,既无学校提供资金,也没有合法场地,更不符合校规,基本上都是地下作业,要做什么,全看活动人自己。一旦被查处,当然是像地老鼠一样溜之大吉了。

    因此,只在晚上八点后才开始,活动室不固定,需要夜闯学校的木木木同好会,反而是十分合理的吧?单簧管后辈在心中用力点点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