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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夜色如水,拥抱你我

    “晚上好,文京区的听众朋友们。我们最近收到了一封来信,匿名者k君讲述了一个关于梦的故事。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笃信这场梦是一个预兆,但他很害怕。没错,有谁会不害怕呢?尤其当你不清楚这个预兆究竟意味着什么的时候。”

    “为此,我们有幸请来了一位解梦专家为k君排忧解难。这位解梦专家同时也是一位怪谈师,在靠近神社的街道上开了一家杂货铺,专业购买独家怪谈,价格面议,同时也有平价解梦,占卜除灵等业务,欢迎大家光临选购。出示本电台徽章,能够享受优惠价,具体打折请面议。”

    “今晚,我们就从梦中出发,在月光下一路相伴。这里是三丁木深夜广播电台,文京plus。夜色如水,拥抱你我,静待白光。”

    ……

    马恩从天台返回仓库,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到里边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已经这种时候了,怎么会有人过来呢?而且,当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把门给锁上了。

    他脚步一挫,又加重了脚步声。啪嗒,啪嗒——

    仓库里光线幽暗,没有开灯,脚步传来阵阵回音。广播电台的声音还在盘绕,不时伴随着机械的笑声,仿佛在提醒听众们此时应该会心一笑。可节目内容就像是一场无厘头的闹剧,主播分饰三角,既是主持,又是求助的k君,同时也是所谓邀请来的解梦专家。可她既没有声优的天赋,也无感情的起伏,无论是捏着嗓子说话,还是粗着嗓子说话,听起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

    然后,广播间奏的插曲也是她自己唱的。没有伴奏,只是在清唱,但她的歌喉也是外行人的水平,却还拿捏着腔调,故作美声。

    马恩看到办公室的灯光亮着,窗上映出人影,看轮廓是位女性,在室内手舞足蹈,似乎高举着话筒,旋转间裙摆飞扬。似乎是她在说话,可马恩只听到从喇叭里传来的电台声音。

    这声音确实是从办公室里传来的。马恩也不知道,为何这声音能够穿透办公室的隔音层,在外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个月前,在文京区掀起了一阵被称为“旋律”的浪潮,那是一种奇特莫名的现象,也是一种切实能影响到他人的力量。有人意图利用这股力量完成邪恶的仪式,尽管计划破产,但“旋律”的浪潮并没有因此消退。

    马恩身为“幻梦境文京区”的建设者,自然清楚“旋律”的力量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旋律”,没有邪教仪式的推动,没有那一系列看似巧合的际遇如蛛丝脉络般穿针引线,“幻梦境文京区”根本就不可能建立起来。

    那些聆听“旋律”,用“旋律”去展现力量的人们,往往会用声音、节奏和音律来达成一些怪诞离奇的效果。这些人往往充满了艺术的感性,无论表面如何冷漠,实则都是善于挖掘内心的敏感之人。

    眼前这古怪的广播在马恩看来,无疑是声音艺术和内心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很难让人不朝“旋律”的方向猜测。

    然而,马恩同时也是“旋律”的聆听者和感受者,却没有为这广播的异常产生共鸣。他的直觉很平静,仿佛眼前的古怪,只是一种表面形式上的古怪,其手段根本没有上升到他定义的“怪诞离奇”的程度。

    窗上的人影好似残废的木偶,肢体突然垮下,室内的灯光开始闪烁。可是,这门窗和身影在马恩的眼中,依旧显得枯燥无味,没有半分亮色。

    马恩的目光落在办公室周遭,他没有看到值得注意的东西,但他还是顺从冥冥中的直觉走上前,用黑伞一扫角落。顿时,有一层事物被扫落,触感轻飘飘的,像是布,又像是别的什么材料,但无论是什么,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东西罢了。

    这些东西被拨开,角落里仿佛多了一寸空间。尽管光线阴暗,可马恩还是弄清楚了藏在这里的东西:一个小小的音箱。

    这些小小的音箱被藏在办公室周遭,广播的声音正是从中放出来的。

    “……”马恩没再理会这些音箱,返回办公室门前。他扭了扭门把手,紧锁着。他掏出钥匙开门,被卡住了,是从里边反锁了。他将门拍得砰砰响,办公室里的灯光好似被吓了一跳,顿时不再闪烁。

    马恩停下手,室内的灯光好似试探般,又闪烁了两三秒。马恩没有说话,窗户上的人影也没了动静。

    马恩默不作声,转身就走,途中抓起一条锁链用力摇晃,又让锁头发出哐啷啷的响声。他关上窗,套上锁头,发出呛啷啷的声响,又按下电机,让天窗工作,最后来到仓库门前,用力将门关上了。

    很快,他就听到办公室那边传来一阵匆忙的声音,有人从里边跑出来,大叫着:“别锁门!里边有人!”

    这人跑出来没几步就刹住脚。

    前方仓库大门处,深红色的领带好似一团幽暗的火焰,一双发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看来。与这目光相对,这人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马恩只是关了门,自己没有出去,就站在原地等着对方。

    电台没有停止,先前听着还觉得古怪的节目,此时尽显荒唐无趣,令人尴尬得紧。空气好似凝固了,除了电台之外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那么一瞬间,隐约可以听到有人在大喘气。

    “夜色如水,拥抱你我。”马恩微笑着,月光穿透天窗,映照他的半边面容。他拄着黑伞,点头示礼,“晚上好,不请自来的女士。”

    来人在这句问候下略显局促,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气息,用听起来还挺顺耳的腔调说:“晚上好,马恩先生。刚才只是一个玩笑,马恩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我的这点小把戏实在上不了台面。”

    “好说好说,其实我平日也挺喜欢看魔术表演的。”马恩温和地说。

    “初次见面,我是日岛代表,负责交接幻梦境的相关权限。”来人主动侧身让开一步,“不如进办公室详谈?我们这边希望能在今晚完成交接工作。”

    “当然可以。”马恩既没有推辞,也没有问责,哪怕对方刚刚还想戏弄他。他不是什么事情都锱铢必较的类型,也不怕办公室里被人动了手脚。该做的准备早就悄无声息地做好了,看样子对方还没有察觉到。

    马恩走出月光,仓库的地面不知何时飘起雾气,光线也比适才要明亮许多,如有飞虫在光中起舞,凝神一看,才知晓那其实是飘浮的尘埃。仓库给人的感觉更加高阔,可视线却很难看到太远的地方,较远的地方好似蒙着一层灰暗的纱,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动。

    马恩还能听到隐隐幽幽中传来的含糊的声音,不是仓库里他和对面这人的声音,也不是广播的声音,那是祈祷者在述说——

    马恩没有深入聆听,他其实知道这些声音在述说什么,他只是不去分辨。而且,在日岛生活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听得够多了。无论是在结缘神的噩梦,还是在如今的幻梦境文京区,这些东西就如同摆脱不掉的幽鬼。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马恩刻意提醒了一下对方:“你知道我是负责什么的吗?”

    “我只是听说过,需要从您这里拿到许可,才能完成接管工作。”那人这么回答,看似老老实实坐在客座沙发上。

    “我是看守仓库的,你要从仓库拿东西,就需要在我这里登记,然后由我给你开门。”马恩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和对方倒了咖啡。他完全没有理会对方把办公室捣鼓成怎样了,因为,在此时此刻,这间办公室就是他最习惯的样子。

    “啊,是这样……”那人有点言不由衷地应着,似乎有点摸不着头脑。马恩已经看到了她的一些小动作,虽然她可能自认为隐秘,但是,她显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马恩没有揭穿,因为,他希望这人能够自行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能够尽快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他不是在报复对方,只不过,对方已经明说自己是日岛代表了,不能说她是普通人,可她还没进入过幻梦境文京区,明显对自己要接触的怪诞离奇没什么经验。没有足够的警觉,亦或者自以为是,可是要吃大亏的。

    幻梦境文京区就像是在结缘神噩梦强占了一块地盘用于人类的开发和研究,虽然被专家们视为“安定区”,可实际上这种“安定”也只是相对而言。结缘神的噩梦终究是危险重重,幻梦境里也时常会出现古怪危险的现象,如果这位日岛代表过于大意而丢了性命,就太可惜了。

    这位日岛代表明显没有找到自己的东西,她有些迷惑,又惊疑不定地看向马恩。

    马恩打量这人:三十多岁的女性,短发,姿容端正,套裙正装,打扮干练,携一个镶钻小包,粉红色的半透明高跟鞋。有点时尚,同时也是多数人印象中“效率至上,不开玩笑”的类型。

    ——所以,她刚才真的是在开玩笑吧?

    马恩这么想着,对她说:“你平时睡觉时经常做梦吗?”

    “很少做梦。”她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问这个?”

    “如果你不做梦,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梦里呢?”马恩喝了一口咖啡,笑着说:“你觉得,你现在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当然是醒——”她倏然噤声,腾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窗边,将窗帘掀起。这扇窗外就是仓库外边,她记得是自己擅入办公室后,亲自将窗帘放下的。此时她看到的仍旧是仓库外的景象,也是在学校里,可远方的景色模糊,轮廓连成一片,又有细雨迷雾,幽森阴暗。哪怕同样是夜晚,眼前的夜景也和她所熟悉的文京区夜景截然不同,似是而非。

    “我……我已经在做梦了?”她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这里就是幻梦境文京区?”

    她猛然回头,看向马恩。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醒着的吗?”马恩问到。

    “……”她无法回答,哪怕她觉得自己没有一处不清醒的地方,可是,既然这里是幻梦境文京区,自己当然就是在做梦,否则,又为何称之为“幻梦境”呢?她之前就听闻幻梦境文京区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这么说的人却又吞吞吐吐,难以言明。如今她亲身体验到了,果真如雾里看花,难辨分明。

    “你觉得自己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马恩继续这么问,“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这很重要。”

    日岛代表第一次从这位马恩先生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她平日里不会正面回答自己拿不准的问题,可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回答。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拿到协议中日岛该有的权限。她把这次任务看做是自己的机会,想要在交谈中占据上风,但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现在,她只觉得,这位马恩先生的一句话就足以让她丢掉这份差事。

    “你还在犹豫,你的问题就在这里。”马恩的语气依旧平和,他喝了一口咖啡,才继续道:“你是在后悔之前的玩笑太过了?还是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抱歉,是我的不对,马恩先生。”日岛代表的表情有些晦暗,向马恩低下头来。

    “不,你还是不明白。你之前的玩笑无伤大雅,我并不在意。”马恩想了想,直言道:“你真正的失误在于,你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你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候,都是犹豫不决的。”

    “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仔细思考,倘若贸然做出决定,给出答案,那不是鲁莽行事吗?”这位日岛代表女士争辩道。

    “你说的都对,但是,你没有效率。”马恩坦言,“你可以按你说的做,但是,在这个地方,你需要更快速地响应任何突发的状况。正确的决定需要正确的时机,但时机或许只有一瞬间,你的这份犹豫可能会让你错失良机。”

    日岛代表女士皱了皱眉头。

    “无论你断定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其实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有多快能回答我。”马恩这么说到:“错过了时机的决定,不会比鲁莽的决定更好。当然,这是我的一己之见,我依旧会履行协议。同时,我不负责审核人员,所以,我也不会将你的表现报告给日岛政府。”

    日岛代表女士闻言,紧绷的表情不由得松了松。

    “谢谢。”她这一次是诚心诚意的。

    然后,马恩把端给她的咖啡也喝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