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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三人成虎

    关于深夜食堂的说法有很多,在日岛算是一类趣闻,也不算是稀罕的地方。尽管大家都清楚这里边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可“深夜”一词总会令人们联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不一定要是食堂本身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可以是来去食堂的路上,亦或者和食堂有关的人家。店员、食客,路人,无论是何种背景,亦或者有什么独特的来历,每当那些怪谈趣闻牵扯到这些不相识的人,也会有人多两句:啊,这我也听说过。

    人们喜欢在夜中凑趣或独斟,深夜里的店里充满了故事,这些故事就好似四处漂浮游荡的,泛着五颜六色的奇异光泽的气泡。人们沉浸在这梦幻的泡泡中,将他人的故事当作自己的梦。

    三位年轻女性相约于夜间前往附近的某家店,单簧管后辈一路问起有关这家深夜食堂的趣闻。三人之中的新晋漫画家明日花是店里的常客,便为其一一分说。她说的故事和其他人谈起相同话题时说的故事没什么差别,但人世间的故事就是这般反复重演,令人唏嘘和叫人高兴的事情都差不多。而人一凑起趣来,这等平日只觉得无聊的故事,似乎也带上了令人微醺的酒味。

    走到夜生活繁华的地段,霓虹灯一轮轮闪烁,这些光连天空都染成了彩色,却是白天看不到的景状。三人也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只是三人在一起的时候,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又在不知不觉间有一种知交的感觉,若只是两个人,大约是没这种情趣的,多了一人就像是中和了味道的调料,又像是加了冰的热水,竟觉得平淡也好,刺激也好,说过多少遍的话都好,说话的人是自说自话,还是聆听的人也许什么都没听进,全都没那么多所谓了。

    只是说说话,亦或者听着对方说话,连本该视以为常的东西,都会变得格外生动。

    “真好啊。”小号前辈突然说。

    “嗯,什么?”单簧管后辈不明白前辈是为什么而感叹,刚刚在说的故事,不是那么让人开心的故事。明日花说起故事来,多是平铺直叙,本身也谈不上好不好的。

    “我是说,今晚真的很开心。”小号前辈解释到。

    “嘛——说的也是。”单簧管后辈想了想,也笑着应是。不过,她不喜欢令人多愁善感的话题,今晚的活动都还没结束呢,这位前辈的话就像是离别时的感言一样。

    “明日花,你不是说马恩老师也是那家店的常客吗?你的故事里都没有他呢。难道马恩老师在店里是个很无趣的人?”单簧管后辈故意用了马恩老师来转开话题。尽管她对马恩老师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热衷,不过,那位老师本来就是今晚两人出行的借口,所以,今晚的话,无论是遇到什么不想多提的话题,直接往马恩老师身上扯就对了。

    “马恩老师”很好用呢——单簧管后辈觉得,平日里让人觉得有几分传奇色彩的那位马恩老师,简直是聊天的万金油。

    “哎呀,别说老师了。我都头疼死了。”小号前辈苦笑起来,“你们说,如果今晚遇见了,会不会被训斥啊。比如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又或者别的什么。今晚在计算机房的事情,要不要向老师坦白呢?”

    “你傻了吧?前辈。”单簧管后辈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两个问题在她看来都不是问题:第一,她们不是大学生,就是大学生的年龄,又有明日花这位客例,难不成还要被当作未成年人对待?第二,白痴才会坦白自己的错误。

    “哎,能不能换家店啊。”小号前辈的脸色还是有些阴郁。

    “你又来了,前辈,都说过多少遍了?”单簧管后辈在人后翻了翻白眼。

    “放心吧,刚才没说马恩先生的事情,就是生怕你们担心。”明日花之前在路上也听两人说了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如今看来,那事情就是三人的缘分所在。坚持要去那家深夜食堂的是单簧管后辈,小号前辈却也没有多争执,只是一个劲地抱怨。

    “反正我们又没有犯错,美少女是不会犯错的。到时你真要说,就这么跟马恩老师说好了。”单簧管后辈理直气壮地说:“马恩老师是个懂情趣的人,说不定未成年时也偷鸡摸狗呢,加上我们三个美少女的脸面,他肯定不会斤斤计较的。”

    她也是不清楚小号前辈是怎么想的,不过,就算前辈真的坦白了错误,在她看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一直在纠结的小号前辈,如果换做他人,说不定会令她心烦,不过,遭遇了这等事情,三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化学反应,反倒让她觉得有趣,还想趣上加趣。

    “你就是幸灾乐祸吧?”小号前辈鼓起腮帮。

    “反正就算我阻止,你也还是会坦白的,对吗?”单簧管后辈一副怂恿的语气,“我还没有这么自夸过呢,三个人一起的话,马恩老师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要你做,我就做,明日花也一起来,对不对?明日花。”

    “我?我都可以哟。”明日花不是特别感兴趣,不过,一定要三个人一起来的话,自己加入也没关系。

    “咕噜噜噜……”小号前辈开始用听不清的声音自言自语了。

    “所以,你们要听马恩先生的故事吗?其实,马恩先生不是喜欢生事的人,平日里也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他是店里的常客,不过,一般都是当个听众。只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有本事,也很会安慰人的人。”明日花不理会两人的嘴皮子,她看出来了,刚才她扯来扯去,最后还是绕不开马恩先生的事情。

    “听起来……马恩老师在店里其实很沉闷呢。该不会他其实是个没什么情调的人吧?”单簧管后辈抓了抓发鬓,“虽然在学校里也听说过他的事情,但实际和他有交流的学生很少,而且,他布置的课业也很遭人恨。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说起这位老师,都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但其实大家谈论他的时候,根本说不出几句有新意的话来,根本就是什么都不了解嘛。”

    “是这样的,其实学生了解的马恩老师,只是寥寥几个人口中提到的马恩老师。”小号前辈来了精神,解释道:“那几个真正和马恩老师熟悉的人,都是校内的名人嘛。你看,鹫峰老师,寺花小姐,其他几个老师,高层管理……全都是实际在学校里话题最多的人,那些人说马恩老师怎样怎样,其他人听到了,又跟别的人说马恩老师怎样怎样。”

    “哼哼,这就是空穴来风。”单簧管后辈露出不屑的讥笑,“那些庸人俗辈。”

    “啊,有必要说得那么……严厉吗?”小号前辈愣了愣。

    “我是不太喜欢这种事情,不过,所谓的传闻也都是这样……还是不太一样,总觉得马恩老师有点……”单簧管后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这不仅仅包括了那位马恩老师平日里的传闻,也包括了这等空穴来风的行为,总之很复杂,复杂的脉络交织成复杂的情感,让她觉得有点陌生的马恩老师更加不真实了。

    “总觉得,马恩老师本身就像是变成了学校里的怪谈一样。”单簧管后辈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就像是每个学校都有的七大不可思议,你们知道吧?”

    所谓的“七大不可思议”,说的是日岛的一类民俗怪谈。日岛的小学到高等学校,几乎每所学校都会出现相似的怪谈。这些怪谈的作案地点就在学校,事情也和学校里的人和事息息相关,大家都知道多是杜撰,但因为这些故事太熟悉了,太视以为常了,这“七大不可思议”本身的广泛传播和存在,也成为了令人津津乐道的怪谈本身。

    土生土长的日岛人对“七大不可思议”有一种深刻的情感,不是日岛人,是很难体会这种情感的。单簧管后辈把“马恩老师”放在“本校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多少让另外两人错愕,错愕之后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是,马恩老师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呀。七大不可思议,都是些厕所里的花子,音乐室里的幽灵,多出来的阶梯,生物课的人体模型……全都不是人吧。”明日花犹豫着说到。她有心替马恩辩驳,可是,现在她也觉得,马恩先生有时给她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既然都是不可思议,所以,不管是不是人都没关系吧?

    “我觉得没问题,我也不太了解马恩老师。”小号前辈反倒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反正,我们学校是新建的,还来不及凑齐七大不可思议,所以,完全可以将马恩老师算上,我想大家都不会介意的,马恩老师是真实存在的,这也可以算是特色。不过,只是我们自己说的话,可成不了七大不可思议。”

    “没关系哟,我明天就给朋友打电话,等去了学校,大家再多说一些,早点把这事情坐实了,马恩老师想反对也没用了。嘻嘻——”单簧管后辈笑嘻嘻地说了有点危险的事情,可身旁的两位女生既觉得刺激,也只是口头谴责了几句,明日花关于马恩老师的故事还没说开,三人就研究起完善这流言的传播来。

    直到明日花远远看到了熟悉的巷子,知会另外两人,有关马恩老师的店内趣闻始终没有开始。单簧管后辈和小号前辈也依旧不了解这位老师,只是在新晋漫画家的帮助下,杜撰了诸多小故事。

    “不愧是创作者,这些事情要是画出来,一定能出版吧!”单簧管后辈感叹着,明日花没有说故事的才能,可情节创作的功力却远超她这样的普通人。单簧管后辈还没看过明日花的画作,但仅就这些情节就够吸引人了。

    该怎么形容呢?仅就情节风格来看,单簧管后辈觉得明日花的创作有一种所谓的“灵气”,虽然不是大众喜欢的,却风格独特,就像是打上了“明日花”的标签一样。总体来说,这故事若画出来,画的风格也和情节匹配的话,那一定是邪道的经典之作——至少在她看来如此。

    “这已经不是七大不可思议的等级了吧?”小号前辈也兴致勃勃。“七大不可思议”是经典的民俗小故事,可是,三人在明日花的引导下创作出来的“马恩老师的不可思议”却是一环扣一环,深沉而曲折,还有一个令人意外的“真相”,有点儿接近推理作品了。

    “也许……不过,就感觉和马恩老师很匹配呢,这故事,就是要这样的人当主角才行。”单簧管后辈这么说,另外两人也点点头。

    “寺花小姐说不定会感兴趣。”明日花这时说,“你们不是加入了她的同好会吗?就把这个故事拿到同好会里,有她帮忙的话,故事会变得更加完整,传播也会更快。”

    “不止寺花小姐,还有鹫峰老师。鹫峰老师的性格也很古怪的,这类故事肯定对她的胃口。而且,这两人的后援会男女平衡,什么人都有,由那些人传播出去,受众层肯定很广。”单簧管后辈补充道。

    “啊啊啊,真是有趣起来了,怎么会这么有趣呢?”小号前辈一副忧伤的表情,话里却都是喜乐之意,“等下到了店里,我们要多和马恩老师聊聊,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灵感。这就是创作源自生活,却高于生活呀。”

    “对,在计算机房发生的事情可以当作投石问路,前辈,你这下满意了吧?”单簧管后辈叹了一口气,她就觉得小号前辈的用意是这般。

    “嗯嗯,反正都要说出来,这种坏事早点做个了断,就不用藏心底了。”小号前辈连连点头,“说出来,坏事就变成好事了,不是吗?”

    这么说着,三人已经看到了深夜食堂的招牌。说是招牌,但其实也不那么正规,就是一个悬挂的木板,木板上绘有漫画技法的大骨肉,木板下悬吊一盏老旧的灯笼。巷子里也有其它店家在营业,多是成人类目,跑马灯的招牌和广告令人眼花缭乱,这店家的简陋招牌藏在其中,显得很不起眼,也有点格格不入。

    “果然是深夜食堂,就该是这种味道。”三人却不见奇怪,只觉得风味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