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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三人同行

    明日花同样是在午夜时分突然惊醒,不过,在这之前她没有意识到半点征兆,甚至在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世界已经大变样了。

    她起床,上厕所,路过父母的房间时,才陡然惊觉有点不对劲。她熟悉父母的作息,熟悉这个家中的一切,有一些习以为常的景状在平日里会忽略,可一旦它们有了些变动,就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气味,声音,视觉……结合五感与习惯而产生的综合性的感受……这些源于感官上的异常在一些微妙的地方,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心悸。她下意识在父母门外喊了几声,里边的人似乎睡得很熟,可静静在门外呆了一阵,却又觉得房里没人,于是她尝试着推了推门。

    门打开了,发出腐朽的吱呀声——而这正是平日里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动静,她家里的门窗都保养得很好。

    “爸爸?”明日花的声音有些颤抖,“妈妈?”

    房间很暗,夜光好似流质一样从窗口渗入,在临近的地板烙印下斑驳的痕迹。借这微光,依稀可以看到两个躺在铺盖上的轮廓。然而,目睹此景的明日花却没来由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那到底是不是人?

    明日花的叫声更大了:“爸爸!妈妈!”

    铺盖上的轮廓一动不动,更显得异常。她压下悸动与惶恐,快步上前,只看到毯子隆起,竟是将头脸都遮挡了。而这绝对不是她熟悉的父母的睡姿。她的手更明显地颤抖起来,她这才察觉,屋子里外似乎比平时还要安静。

    猛然间,明日花扯住毯子一角,用力一掀。

    毯子下边哪里有什么人,空荡荡,只有垫被留下两个人形的轮廓。

    明日花噔噔倒退几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她告诉自己,父母可能因为什么事情提前起床了,或许是店里临时有什么事情。但另一个更可怕的模糊的念头却在她脑海中翻滚,而她下意识不愿意将它想得太清楚。

    她拼命告诉自己:其实一切都是安好的。

    又有一个疑惑漂浮起来:自己难道还没醒来,眼前所见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她立刻想到了白天的打工。也许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明日花劝慰自己地笑了笑,可是,她觉得自己此时的笑容肯定很难看。

    明日花安静地退出父母房间,一溜小跑回到自己房间,将外出的衣物套在身上。她觉得自己很清醒,不像是在做梦,可如果真的是在做噩梦,那也得弄清楚是怎样的噩梦才行。这个家她是呆不下去了,又阴沉又封闭,还有一股怪味。

    是啊,那股陌生的,完全不是自家熟悉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了。

    也许出去外边能够找到别的线索。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了电话机,念头一转,就尝试给其他人打电话:书店店长,自家的拉面店,马恩先生,其它亲朋好友等等。如果能够打通的话,谁都行。

    然而,这台电话座机就好似玩具一样,听筒里悄无声息,就连杂音都没有。她连忙拿起座机检查,发现电话线竟然断了。断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撕咬过,胶皮被磨了一圈,角落的墙纸也被割破了。

    明日花感到不可思议,她家里可没有养宠物,那么,是有老鼠跑进来了吗?她希望不是人,在这种时候闯入家里,若是人类的话就更加吓人了。

    最后,她依旧只能按照最初的想法,跑到街上去。

    街上的状况也和她日常所见不太一样。文京区的夜晚从来都没有如此阴森惨淡,行人和车流都消失了。原本灯火通明的地段,喧嚣热闹的夜生活,那些明亮鲜艳的色彩,就好似被橡皮抹去了一般,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若说日常所见的文京区是一副明亮而鲜艳的油画,那么,如今的文京区充其量只是一个粗略的底稿,如铅色的阴影覆盖了大部分轮廓。

    也并非全都被黑暗笼罩,远方和近侧都有一些灯光,然而,灯光本身也是昏暗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熄灭。

    前后左右,所有被阴暗笼罩的地方,都像是某种怪物张开的巨口,让人完全不想靠近。

    明日花深吸一口气。明明是夏夜,白天的热气还残留在记忆里,但此时却让人觉得不似夏天。也不似记忆里的春天、秋天和冬天。那种阴凉的感觉,让她想起了乡下老家的地窖。

    入眼所见的整个文京区都变得如此陌生。倘如这不是梦,还能是什么呢?在铁造才三的记录中,那些做噩梦的人普遍用“梦中的文京区”这一描述,放在当下再确切不过了。

    明日花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她只能苦笑——明明还想着监视其他人,套取更多关于噩梦的情报,结果当晚自己就变成了受害者。然而,也正因如此,她才意识到,那些被调查的人应该是没有说谎的。他们也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无法为自己的噩梦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也无法确定一个明确的征兆,就如自己现在,不就是毫无头绪吗?

    如果只是简单地在做梦,那么,迷迷糊糊醒来就好了。可是,自己现在只觉得头脑清醒,一点都没有做梦的感觉,又何谈醒来呢?也许钻回被窝里蒙头大睡也是一个办法,但这个疑似梦中的文京区,既令人惶恐又带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何况,明日花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自己等人不是想要调查这个噩梦吗?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如果这真的是那些受害者所说的噩梦……不,一定是的,必须是的。

    明日花走在大街上,孤单与静谧让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每一次跳动的声音,她能感受到的世界似乎在收束,她的情绪就好似羽毛一样轻飘飘的,忽而被风吹起来,又忽而从高处落下。她能够十分清醒地辨识到,自己的心情完全不如想法那般有干劲,一直在低落处徘徊。

    即便能够给自己鼓劲,也只能维持三秒的热度,然后就迅速冷却。

    这个噩梦中的文京区除了阴沉似乎也没什么危险,她走了一会,在街角处看到一座电话亭,稍稍让她清醒了一些。既然家里的电话坏了,她也就抱着姑且试试的想法走进了电话亭。

    她有许多对象可以选择,但是,她依旧在某种不清晰的念头下,拨打给了中田美智。这个直觉意外准确,电话一次就接通了。在交流中,她得知中田美智也陷入了相似的困境,却无法让她感到意外。

    无论如何,当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时,心中就安定了许多。两人商讨了一会,接下来的行动就更加明确了。

    明日花也不清楚井上凉子是否也遭遇到了自己两人的状况,但凉子就住在离安习馆不远的地方。

    安习馆的方向传来的噪音确实是这个古怪的文京区中最响亮的声音了,却也不怎么清晰,只能凭印象去描述为“施工的声音”。明日花循着熟悉的道路前进,虽然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可这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状况,越是靠近目的地,施工的声音就越是清晰,路灯也似乎更加明亮了,颇有点从梦境走回人间的感觉。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但确实让她的内心愈发镇定,也愈加让她相信,如果这个噩梦般的文京区有哪里是安全的,那一定是安习馆周遭——尽管她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若说熟悉的话,明明家里才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安习馆的正门已经映入明日花的眼帘,她这才突然意识到,这里不仅仅路灯明亮,就连商家也似乎还在营业。闪烁的霓虹灯下,有些许行人进进出出,车辆也还在行驶,当然,更多的是进出安习馆的工程车辆。

    这景象虽然不如记忆中正常的夜景热闹,却又比此时的其它地方更有人气。

    明日花立刻安心了许多。然后,她很快就瞧见了一个徘徊在路灯下,似乎想要进店又有些犹豫的身影。

    “凉子!”她连忙喊了一声。

    那人顿了顿,立刻转过身来,果然是井上凉子。

    “明日花!”井上凉子的声音也充满了喜悦。

    两人相互迎上,抓住彼此的手用力摇晃,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激动。两个人聚在一起,又是在这还算热闹的街区,心中的惶恐顿时减弱了不少。

    “没想到能见到你。”井上凉子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城市到底是……”

    “我也不清楚,也许我们在做噩梦?”明日花说:“我们不是在调查噩梦吗?梦中的文京区,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真是令人大吃一惊。”井上凉子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慨,“我们的梦是相通的吗?你在梦中,我在梦中,我们在同一个梦中?”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好像就是这么回事。”明日花又说,“我已经给美智打了电话,她也在这里,我们说好了在这里汇合。我们都很担心你,凉子。”

    “我没事,你们呢?有没有……”井上凉子仔仔细细将明日花上下打量了一番。

    “没事,只是有点吃惊。中田美智那边应该也没出什么事。”明日花连忙说。

    “那就好。”井上凉子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边交流着,一边打量这个奇异的地段,心中的激动渐渐平复下来。

    “凉子,这些店铺都是正常的吗?还有其他人,你跟他们接触过了吗?”明日花问。

    “没有……”井上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有点害怕,还在犹豫。”

    “没关系,等美智到了,我们三人一起。”明日花劝慰道。

    两人就这么独处一侧,在路灯下等了好一阵,凝视着那些还在营业的店铺,以及断断续续的行人。没什么人往她们这边来,从店里或校内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是走了哪条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踪影,就像是她们看眼花了一般。

    “就像是幽灵一样。”井上凉子强笑道。

    “毕竟是梦里,也许他们都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呢。”明日花继续温声安慰。

    又过了一阵,两人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就看到中田美智朝这边跑过来。三人终于聚在一起,不免又是一阵成功会师的雀跃。中田美智喘着粗气,她比两人还要惊惶,一时半会平复不下来。

    “太可怕了。”中田美智说起自己在公寓见到的事情,差点就哭出声来。明日花和井上凉子连连安慰道:“这不是没事吗?我们只是在做梦。”

    不过,说起猫,明日花和井上凉子都没有见到,也没有这么惊心动魄的经历。可两人也能理解中田美智的惶恐,换做是她们遇到类似的情况,也铁定好不到哪里去。

    “外边有点凉,我们进店里坐坐吧。”明日花说:“店长说不定更清楚现在的情况。”

    明日花说得有道理。三人的第一选择自然是安习馆旁的咖啡店,这是她们最熟悉的店铺,门上还挂着“营业中”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