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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意外

    “此次出征,你们四人功不可没,我在此敬你们一杯!”努尔哈赤心情特别愉悦,“把酒杯都倒满了!”

    “咕噜噜”数声,我将努尔哈赤的金杯倒满烈酒。闻着这烈酒,我很想打喷嚏,却不敢。而后我为阿巴泰、德格类、岳托和斋桑古四人斟满酒。

    他们四人领兵出征喀尔喀扎鲁特部大胜而归。当时在混战之中,岳托斩杀了喀尔喀扎鲁特部首领昂安极其儿子,立下大功。得知大军即将归来,努尔哈赤提前一天来到四十里外的古城南堡扎营安排,其余贝勒福晋们则在今天下午赶到。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我竟然看到了挺了个大肚子的阿木沙礼。她行动不大方便,穆塔嘉和济海尔一直伴在她身边。

    我见岳托谈笑风生,大口吃肉,心里也放下心来。看来,半年前的“受贿风波”并未在他心中留下太多的阴影。就在他因涉及扈尔汉受贿案遭罚后,我听萨哈廉说其实努尔哈赤之所以如此惩罚他,不过是拉了他来当陪绑,以此打击扈尔汉。

    扈尔汉随努尔哈赤征战多年,还是他的义子,怎么说打击就打击了?这一点我一直搞不清楚,不过我想估计到下半辈子我还是弄不清。努尔哈赤这人的思维,不是我等白痴所能理解的。

    努尔哈赤和领兵的四人一同站起,随着一声“干”,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在耳边响起。

    “待到我们打入山海关那一日,我们一定要来个不醉不归!”阿巴泰把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朗声说道。

    “一定!等到山海关一破,我必定会为你们斟上最好的美酒!”努尔哈赤握紧了拳头,双眼投向了远方,似乎在憧憬着打下江山的那一日。

    一位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另外四位则是正值风华的男儿,我忽然理解到什么叫做凌云壮志。即使是六十多岁高龄,努尔哈赤完全没抛弃心中的壮志——江山。

    只可惜等到将来,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看到清兵入关。

    “再把酒倒满了!”努尔哈赤将金杯举到我面前。

    金杯溢满酒后,他左手用力在桌上一叩,“岳托,你斩杀那昂安,这一杯,我敬你!”

    久违的自豪笑容冲上岳托脸颊。我拿着大酒壶走到他身旁,为他蓄满酒。看到他的笑,我的嘴角也在不经意间扯出一丝笑容。不知何时,我的情绪,会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产生微妙的变化。

    他若笑,我便心中欢喜;他若痛,我便跟着心痛。

    看来那场被吐口水的羞辱所带来的阴影,已经在慢慢消散了。

    许是见到岳托如此意气风发,代善朝着儿子微微一笑。笑容虽浅,却包含了许许多多的自豪与关爱。听萨哈廉说,自从我离开后,父子俩不知为何,关系就比以前好了许多,几乎不再起什么言语冲突。

    “阿玛!”不过八岁的多铎忽然抱住了努尔哈赤的膝盖。

    我差点没能忍住笑。努尔哈赤已是年逾六旬,以二人这年龄差,多铎怎么都该叫努尔哈赤一声玛法。

    可事实是,他俩是父子,真的是父子。

    “阿玛如果明天就打入山海关,可是我没有上战场,是不是我就喝不到美酒了?”

    多铎滴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话音一落,大家骤然发出了笑声,就连一向冰块脸的尼楚贺和岳托二人也都笑了。

    “多铎,别这样。这孩子还小,让大家都笑话了。”坐在努尔哈赤身边的阿巴亥笑得合不拢嘴,努尔哈赤摸了摸多铎的脑瓜子,把他抱到自己膝盖上。

    “阿玛,有我的份吗?我也想尝尝最好喝的酒!”多尔衮从阿巴亥的身边跑到父亲面前,不断摇着努尔哈赤的手。

    “有的有的,那酒会特别特别好喝,你会一口气喝掉一大桶!”努尔哈赤弹了弹多尔衮的小光头,“等你们两个小家伙长大了,阿玛带你们一起去打江山。”

    “多铎你听到没有!你一定给我快点长高,不然阿玛就不带你了!”多尔衮说着钻到了努尔哈赤怀里。

    多铎鼓着腮帮子,从努尔哈赤的膝盖上一溜烟下来,跑到了阿巴亥身边,“额涅,哥他又欺负我!”

    “多铎,都多大了还撒娇?”阿巴亥拉了下多铎的耳朵,却眉开眼笑。兄弟俩的大哥阿济格也走过来拍了拍多铎的脑袋。

    爸爸、妈妈、哥哥、弟弟,其乐融融的五口人,这才像一个家。此时的努尔哈赤不是大金的国汗,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清太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多尔衮和多铎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面对他们时,努尔哈赤可以放下平日里冰冷的面孔,不再去考虑成年儿子间的明争暗斗。

    这两个孩子真的很幸福,置身于兄长们争夺储位的旋涡外,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向自己的父亲母亲撒娇。他们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们。我不知道阿玛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自己的爸爸。回家,对我来说变成了一种似乎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大汗,十四弟和十五弟前途无量!来,我敬两位弟弟一杯!”皇太极一起身,我便赶快放下了脑子里的那点小心思,为他倒满了酒。

    确实,以后他们都会威震天下。

    “怎么啦?福晋怎么了?”没等皇太极和兄弟俩碰杯,不远处的女眷席上发出了混乱的喊叫声,皇太极忙把杯子搁下。

    “有没有出血?”

    “带人参片了吗?让她含在嘴里!”

    女眷席上几乎所有人都围挤成一团,不少人还盯着女眷席看,面面相觑。

    “雅吉和阿纳,你俩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尼楚贺点了我俩的名。

    我挤进了人群里,发现挺着大肚子的阿木沙礼面色惨白,额头上细汗密布,双目微闭,气喘不已,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她躺在穆塔嘉的怀里,呻吟不止。济海尔在不断轻拍她的脸颊,珠勒素在一旁拼命喊着她的名字。

    “福晋,福晋,她怎么了?”我问济海尔。

    “她好像要早产了!”济海尔将手放在阿木沙礼的腹部上,语速颇快,似乎很不耐烦。哲哲站在一旁,忽然间指向珠勒素,又指着穆塔嘉怒,“都怀孕八个月了,你们竟敢让她来!”

    “福晋!”穆塔嘉带着哭腔,珠勒素赶忙厉声训斥她,“住嘴!”

    珠勒素起身向哲哲躬身道:“福晋,我们都劝她不要来。是她说,今天是岳托台吉凯旋而归的日子,她一定要来,我们都拗不过她!”

    “拗不过?你们胆敢让一个快临盆的福晋来!”

    “八嫂,您别计较这些了。”济尔哈朗的大福晋宜尔哈倒很是冷静。

    她深吸一起后,她穆塔嘉道:“你快去禀明大汗和大妃,叫人先快马加鞭把她送回去。”

    “福晋!万万不可!”我马上制止。

    “雅吉,你要做什么?”阿纳轻轻拉着我胳膊。

    阿木沙礼的呻吟声愈加微弱,穆塔嘉和济海尔拼命喊着她。

    “福晋她既然快临盆,经不起一路颠簸,否则会出事。”我沉声道,心里已经做了打算。

    我回头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阿纳,“你先回去禀明大汗和大妃,这里交给我。”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犹豫,我接着道:“你赶快去告诉大妃,看看她能不能令接生婆赶快过来,还有把岳托台吉请来,我看福晋估计是得在这儿生了。”

    她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裤子,咬着嘴唇,瞅了瞅穆塔嘉,又瞅了瞅我,似乎以为我疯了。

    “你别拖拉了好吗?”

    说着我便回头对穆塔嘉道:“把福晋送到我的帐子里,我帐子里有床!”按计划,女眷们是在晚宴结束后先返回城里,而其余将领和努尔哈赤则一道于明早返回,因而女眷们都没有自己的休息之处。

    “那是下人住的地方,福晋怎么可以去?”她眼中泪光点点,对我恨意依然。

    “所以你打算让她死在半路么?要面子还是要命,你想清楚了!”福晋们没有扎帐子,总不能让阿木沙礼去努尔哈赤和阿巴亥的帐子吧?

    此话一出,福晋们都不再看着阿木沙礼,而是都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我处在了一片诧异的眼光中,她们似乎都想不到,我一个丫鬟竟然能说出如此狠的话。

    珠勒素怒声一喊,“都这样了,穆塔嘉你还计较什么!再浪费时间,你担得起?”

    “可那是……”

    “你有法子自己去生张床么?”济海尔说完,“啪”的一声朝穆塔嘉抽了个耳光。

    “她怎样了?”岳托拨开宜尔哈还有周边的女眷,冲到阿木沙礼身边。

    “阿木沙礼!阿木沙礼!”他吼着,轻拍着她苍白的脸颊。

    “爷,别废话了,把她送到雅吉姑娘的帐子里。”济海尔道。

    “你说什么?”岳托大声问道,又忽然抬起头看我。他双眉紧皱,眼神比计算机的VB公式还要复杂。

    那到底是怎样的眼神?愤怒?担心?还是惊讶?

    “爷!还在愣什么?”珠勒素死命一拍岳托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