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卖被面挣了不少钱，项妈把分到手里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养孩子种地之外的另一种满足感在项妈心里滋生，她颇有些激动地拉着小女儿，问啥时候开工。
项穗穗却泼了她一把冷水：“最近大概都开不了工了。这几天黑市上卖被面的人多了起来，花样还是老几样，可别人的价钱低，咱家的被面就是做出来也没人买了啊……”
这个年代人们买东西更多的是注重实用性，能便宜买到的被面，自然不会花高价去买项家的，即使项家的被面款式更好看。
而且项穗穗和项三哥最近几次出摊，都感觉背地里有视线在盯着他们，果然不久后他们的位置就被占了，对方还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像是只要项穗穗开口，就能趁机揍他们一顿。
“啥？不卖了？”项妈脸上是明晃晃的失落，虽然知道不能和这些人硬斗，但刚上手的生意被人就这么抢了去，心底还是憋着一股气的。
项穗穗见状赶忙宽慰道：“让给他们也没什么，毕竟那几条街我和项建业都逛了几遍了，该卖的都卖出去了，剩下的说破嘴皮子也不一定能卖出去。”
项妈攥紧了手里的钱，这才踏实了。
项穗穗在小学教书的日子过得轻松，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教学任务，还得到了校长的表扬。
第一次听到头发花白的校长夸奖时，项穗穗满脑子都是：这是在损我吗？直到校长用无比欣慰的眼神叮嘱了她许久，项穗穗才勉强接受自己被表扬了这个事实。实在是她每天上完课就走，而路过其他几个班时，还听见罗知青他们还在讲课的声音。
被表扬一番的项穗穗恍恍惚惚上完了课，回家路上被同在小学教课的岳兰喊住了。
岳兰个子娇小，但却很有精气神，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项穗穗：“项同志，我可以喊你穗穗吗？”
“可以是可以……”
岳兰立马接上话头：“穗穗，你喊我小兰就好。你可真厉害，校长刚才找我谈话，让我多向你学习学习。”
项穗穗见她一脸真诚，全然不像沙玲玲那样阴阳怪气的，勉强道：“哪有……”
“真的真的。班上的孩子我都管不住，一闹起来课都上不成了。之前我去问过罗知青，他又是个生不起气的脾气，班上孩子欺负他更厉害了。”
“那许知青呢？”
岳兰偷偷瞧项穗穗一眼，见她是真心想知道，小声嘟囔：“许知青更不行了，整天带着孩子做游戏，班上的孩子倒是挺喜欢他，可学的一塌糊涂……穗穗，你到底有什么诀窍，能让他们这么听话？”
诀窍？项穗穗自己也摸不着头脑，身边还跟着一个用殷切目光盯着自己的岳兰，随口找了个“可能我和他们是一个村的，比较熟悉”的借口搪塞过去。
项穗穗回到家就竹筒倒豆子地把收到表扬的事告诉了项家人。项二嫂尤其激动，赶紧放下怀里的妞妞往她身边推：“快，妞妞，跟着你小姑学，以后有本事了带妈住大房子。”
妞妞也迈着小步子跑到项穗穗身边：“小姑，妞妞要学。”
项二哥没好气道：“妞妞才多大，你整天教她些啥？妞妞，快过来。”
妞妞不理自己亲爹的呼喊，继续拉着项穗穗：“我要学住大房子。”
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项穗穗心想：住大房子这事我确实有经验，怎么得到大房子，这是个问题。
在村里消食没多久，项穗穗远远地就瞅见项家门口的项大嫂。
见到了项穗穗，项大嫂颇有些拘谨，最后还是咬牙开了口：“小妹，你大哥和我预备把大丫和二牛，送你们那上学。”
“大丫年纪也确实到了。”
项大嫂连忙道：“可不是。这两孩子搁别人手里我也不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你看能不能让你带带。”
啊？项穗穗满脑子都是疑问，小学里新找的几个临时老师，几个知青都是有文化的，怎么找到她头上了。
“这事我做不了主，校长同意就行。”
“肯定肯定，你这行了大嫂就放心了。”
“小妹这可真成香饽饽了，早知道不分家不就成了，还至于……”项二嫂不知道什么时候半靠在大门口，嘴里调侃道。
项大嫂脸皮也没红半分，项二嫂看着没意思也就进门去了。
自从上次项麦子回家，已经过了个把月，往常项麦子虽说不是个恋家的，也一个月往家跑一趟，吃个饭休息一晚上。这次时间长的让项爸心里有些发慌，催着项妈去纺织厂看看。
项妈去时买了一包点心，回来时那包点心又原封不动地提了回来。
虎子刚玩过泥巴的小黑手抓在了点心上，外面包着的红纸立马变成了黑漆漆一团。
虎子看着生气的项妈，想吃的战胜了害怕：“奶，我想吃。”
在家等得焦虑不已的项爸也走出门，见状闷声闷气道：“咋没给大妹送去？”
项妈没好气地把未拆封的点心塞到虎子怀里，虎子被突然的力气推得踉跄，歪歪扭扭地抱着点心跑走了。
“送什么送？你那女儿可算是有出息了，人都见不上。”
项爸眉头皱得更深：“你没见到大妹？”
“厂里不让进，我讲我是项麦子她亲妈，看门的说要进去问问，说她现在忙着呢，没空。”
“你就不会托人把点心送过去，还拿回来了？”
项妈在纺织厂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见项爸生气也懒得搭理，只撂下一句“你想去自己去。”
“妈，妈！”虎子抱着点心急匆匆地跑到屋里，却没见到项大嫂的人影。又喊着项大哥的名字，正好和项穗穗撞了个正着。
虎子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项穗穗本以为这家伙又要哭，不曾想这次虎子哼哧哼哧地站起来了，看见项穗穗忙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放。
项穗穗看着他的小动作，一阵无语，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以两人的身高差，再往后躲也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别藏了，哪买的？”
虎子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明白怎么被抓到的，明明项大嫂每次有东西藏在身后，都是不会被发现的，怎么换成他就不行了。
虎子迫于无奈磨磨蹭蹭地交出了身后的点心：“奶、奶买的。”
“——奶给我的。”
“哦。”项穗穗一脸冷漠。
“见面分一半。”
两人围着拆封的点心，你一块我一块的在平分，拆掉的点心纸被扔在旁边。
项穗穗提着红纸，嫌弃地看着虎子想要拿点心的脏兮兮的手：“脏手吃东西，肚子里会有虫子的。”
虎子怕项穗穗偷吃，拉着她一块去洗手，看着蹲在身前洗手的小萝卜头，项穗穗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实在是他的手太脏了，洗了一盆都是泥水，只能再换一盆。
“小姑……魔鬼……哥……没错……”
“你在哪嘟囔什么呢？”
虎子赶紧摇摇头，项穗穗哄他：“你再说一遍，我多分你一块点心。”
“哥说的，说小姑是魔鬼，比魔鬼还可怕，生气的样子可吓人了……”
见项穗穗要发火，虎子把亲哥卖的更彻底了：“都是哥说的，学校不要惹小姑生气，会见到魔鬼的……”
……
虎子抱着项穗穗生气来不及拿走的点心，嘴里塞得满满的，外面疯玩一阵跑回来的二牛想抢一块，虎子便张嘴啊啊直哭，只是干哭不掉眼泪。项大嫂看见了拍了一下二牛的脑袋，骂道：“欺负你弟干啥！你小姑刚才找你，快去看看！”
二牛摸着被打痛的脑袋往外走，心里琢磨着小姑找他干啥。
……
纺织厂车间休息时间，几个女工围在一起聊天，有和项麦子相熟的想喊她，袖子被扯了。蓝短袖女工没好气：“你扯我干啥？麦子，过来休息会儿。”
项麦子抬起头，身形比之前更瘦了，只一头利落的短发衬得眼睛更大了，她只摇摇头，让蓝短袖女工去聊天，不用管她。
黑长裤女工故意提高嗓门道：“就说了让你别喊了，人家跟我们可不是一类人，对吧，芬子？”
“你少说点。”
黑长裤女工见周围人都出声相劝，在一旁忙碌的项麦子像是没听到，不禁翻了个白眼，倒是不再停留在刚才的话题。只心里还不服气：上次她和项麦子竞争转正的名额，结果她上了，项麦子还去找领导。之后又跟着技术工后面干活，说什么学技术。惹得车间都是夸项麦子的，搞得别人说之前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的？项麦子要不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能被她抓住吗？车间领导问她当然要如实反映，本以为没了名额项麦子能消停了，没想到她现在又一会儿向这个请教，一会儿向那个学技术，整个车间哪哪都能听到她，真是让人不舒服。
项麦子听见她们讨论的声音，心底一阵酸楚，但想到这次车间个人比赛的事，又重新振作，加快了手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