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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伊莱披着衬衣回到卧室,月光照在书桌上的小小盆栽,染病的鸟儿缩在布条堆里变成会呼吸的小毛球。

    他点燃油灯,坐下,随手摘下一片薄荷叶含进嘴里,解开用毛线绳扎住的散页。

    纸张薄脆,他手指一捏就掉下来一个角。伊莱心想,如果不妥善保存,这些纸再过不久会变成灰。

    伊莱闻着自己身上的精油香气,开始阅读第一个字,但他很快心神便飞离了纸面。

    乌鸦,他记得,曾经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扑向查理王子,他射死了它,拔下了乌鸦身上一根油光发亮的羽毛,做成了一支羽毛笔。

    那支笔,在哪呢?伊莱拉开抽屉,仆人们把半月塔里很多东西搬进了府里,他从一个铁盒子里找到了那只蒙尘的羽毛笔,还有几张用过的歌剧票、马戏团票,一把五颜六色的小石子。

    狮子,他也记得,那是他和菲力爵士初识的暴雪天,他担任国王的信使来金砂城送信。

    伊莱手抓住头上一小撮头发,他发硬的寸头长长到一个指节的长度。

    那个狮子头吓住了同行的小坏蛋们,伊莱本想做成标本摆在半月塔的房间里,逢人便夸耀自己的英勇。但是他在金砂买了太多红衫木弓、鳟鱼干,行囊太重,没有把狮首带回来。

    哦,伊莱想起来了,他把狮子毛皮做成了剑穗。

    伊莱郁闷地拍了下额头,奥戈那小子好像没有说谎话。

    奥戈抱着铺盖卷回去石头长房睡觉,他不可避免地见到了兔子麦克,那小子把头蒙在被子里。奥戈铺上被子,躺在上面。

    鼾声起起伏伏,奥戈盯着木梁屋顶,想起了一些关于昨天晚上的细节。

    他变回人形后被伊莱抱在怀里,奥戈一边想着,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自己胳膊上,模仿伊莱抱住他时的触感。

    他因为恐惧忘记呼吸,伊莱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手指伸进他嘴里,以免他咬到舌头。奥戈耳边似乎又响起伊莱掺杂着呼吸声的话语,他说“嘘……没事,呼吸,记得吗?不怕,不怕。”

    伊莱抱着奥戈回到主楼的卧室,经过走廊时,壁龕上罩着玻璃灯罩的蜡烛散发柔和的微光。他们碰上了几个值夜的士兵,伊莱叫他们把府里的佣人们都叫醒,去大厅集合。

    公爵的床又大又柔软,伊莱叮叮当当地翻出包扎布条和酒,为奥戈清理伤口。

    奥戈好后悔自己当时睡着了,他应该看看伊莱的表情,会像他照顾小鸟时一般温柔又关切吗?

    天蒙蒙亮,石头长房的新兵门困倦地起床。他们摸着肚皮稀稀拉拉地走出房门,去水井旁边打水洗漱。兔子麦克漱口时摸了摸自己两颗木头假牙,郁闷极了。

    竹竿罗丹安慰他:“小子,开心点,说不定会有姑娘为了吻木头而亲吻你呢。”

    保罗冷哼一声:“你的木头牙会腐烂!烂在你嘴里!”

    麦克又要哭了,他好害怕木头在他嘴里腐烂,如果蘑菇从那长出来该怎么办,他也没有钱去换新的木头牙。

    都怪可恶的奥戈,公爵应该敲掉他的门牙装在我嘴里,这样的才公平。麦克悲愤地咒骂。

    奥戈很早就来到了厨房,他在门口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来了公爵的女仆阿兰。

    阿兰一见人就露出笑容,说:“小奥戈,你怎么来厨房了?”

    奥戈做了一番挣扎,他昨天在鸟舍钉纱网,接受了伊莱很久的‘绅士教育’,生硬地开口:“阿兰小姐,您还是一如往常的光彩照人呢。”

    阿兰手背挡住嘴,咯咯笑着说:“老爷一般都这个时间起床,你帮我把早餐送过去吧,毕竟我是位光彩照人的小姐。”

    奥戈被逗了个大红脸,去厨房端来了伊莱的早餐,一碗麦片粥、两片烤培根和一块淋满蜂蜜的面包。他走得很快,餐盘上的瓷碗和刀叉发出碰撞声,上楼时麦片粥洒了出来。

    奥戈忘记敲门,直接走进去,发现伊莱已经起床了……不,还在睡,只是没在床上睡。

    伊莱枕着一条胳膊睡在书桌上,另一条胳膊伸直,小鸟在他展开的手上跳来跳去。床上的帷幔一夜没有放下来,窗子也开了一夜。

    奥戈把早餐放到书桌上,伊莱趴在一堆泛黄的纸里睡着了。他好奇地弯腰凑过去瞧,纸上语言表达古老而质朴,讲的是森林武神与精灵王子出生的故事。

    另一张纸上记录深渊所处位置,烈焰王座之下……

    奥戈为了看清楚,越靠越近,闻到了伊莱呼出的薄荷香气,奥戈整个人就像卡住的发条玩具,除了睁大眼睛什么都忘记了。

    小鸟跳上餐盘,啄食洒出的麦片粥,欢快地叫:“啾啾,啾啾。”

    奥戈倒吸一口气,飞快地向后退,被伊莱的靴子绊倒“扑通”摔倒在地板上。

    伊莱被惊醒了,他皱着眉醒来,看见满脸通红倒在地上的奥戈,爆发出了一连串的嘲笑声。

    “小子,大清早就来我面前表演,我该多给你几只小羊。多给你几只,腿还软吗?”

    “我讨厌你!”奥戈捂着屁股站起来,他摔狠了,尾椎骨疼得跟裂了似得,恼羞成怒朝伊莱吼出一句,然后落荒而逃。

    伊莱在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他坐的太久了,胳膊和腿又酸又麻,但睡了一觉精神很好,他愉悦地叫来仆人,吩咐道:“今天我去校场练练那帮小子,教头不需要穿锁甲戴衬垫了。”

    仆人说:“好,小人帮您更衣。”

    “不用,他们哪儿配。”伊莱露出倨傲的表情,乖巧的小鸟在他手心蹭来蹭去,他轻轻捏了一下小鸟。

    公爵府的校场坐落在一片空旷牧场,领主管辖内的农场主和牧民们喜闻乐见这些强壮的士兵训练,他们虽然需要为这些士兵提供一定量的粮食、牛羊肉和麦酒,但那可以换取领主近在咫尺的守护。

    新公爵入住后还没有召开过集会或者审判,他们都没见过这位与伯恩家族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领主,好奇心膨胀的小孩子们时不时就趴在木栅栏上巴望着,今天他们终于等来了,教头先生坐在木桩子上,用低沉的嗓音对小孩说:“公爵今天会来。”

    小孩子跑回去告诉父母和外公外婆,总有一些有闲情的人。不一会儿,校场木栅栏外聚了一群平民。

    领主骑着一匹黑色战马,翻身下马,他身形纤细,步履轻盈地迈进队伍,年轻的脸迎着阳光微笑。

    “他有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好年轻,这人真是领主?”怀里抱着婴儿的农妇问教头,教头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说:“老领主死了,为了保护你们死了,只剩黑头发的年轻人啦。”

    校场上每隔一段距离竖着箭靶、木桩,伊莱拄剑而立,问那些新兵:“你们谁先来向我讨教?”

    他们犹豫着,撞撞旁边人的肩膀,挤眉弄眼想把自己同伴推出去。早上受了气的奥戈率先站出来,他扣上面甲,道:“公爵,我先来。”

    伊莱一见他就想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不住呵呵两声。

    头盔挡住了奥戈的脸,但他已经感到被嘲笑,面目狰狞:“怎么,我不行吗?”

    “可以可以,来攻我。”伊莱满不在乎地说。

    奥戈举剑冲上,他的剑舞得很快,往伊莱左侧劈下被灵敏躲过,又朝右边横劈。

    伊莱脚步挪动,跳到奥戈侧面,他飞起一脚踹在奥戈侧腰,奥戈失去平衡在地上滚了几圈又爬起来,喘着粗气双手举起剑。

    “攻击要快,同时要注意防守,眼睛不能仅仅盯住猎物,要防范猎物的牙齿,懂了吗?”伊莱把奥戈当做负面教材,对其它士兵讲道。

    奥戈又攻过来,这次他迎面而击,伊莱横剑挡住。奥戈挥剑的速度比上一次更快,快到看不清他的木剑形状,只能听见“砰砰”敲击声响彻校场,围观的士兵毫不怀疑这把木剑行将折断。

    伊莱一一接住,朝奥戈下盘攻去,奥戈吸取了教训横剑阻挡,没料到伊莱只是假动作,沉重的一击敲在头盔上。

    头盔像个回音箱嗡嗡作响,奥戈被震得头晕摔倒在地上,他摘下头盔,发现头盔凹陷进去一块。

    “聪明,但是还不够聪明。小子,回去,换人!”

    伊莱在校场待到中午,蕾莉小姐叫他回去,教头上场指挥,要他们继续两两对练。

    蕾莉小姐头戴宝石发网,半张脸掩在扇子后,灰蓝色的眼睛不耐烦地眨着:“你头发怎么回事?”

    伊莱抓了抓脑袋,一脸莫名其妙:“我的头发乌黑发亮。”

    “你活像鱼篓里的海胆!你在府邸里这样我忍了,邋里邋遢地跑到外人面前像什么样子?你是伊莱·伯恩公爵还是港口拿钱干活的纤夫!”蕾莉吐出一连串攻击,“理发匠呢,你把他们削成木剑了吗?”

    伊莱已经很久没被这么教训过,反应迟缓:“我……是伊莱·伯恩。”

    “别把你的脏名字和我家的姓氏连在一起!”蕾莉小姐比伊莱矮上半头,可盛气凌人得像个巨人。

    伊莱哭笑不得,心说:你问我的啊。

    蕾莉像是发泄够了,像她这样的淑女教训人时都得拿扇子挡住嘴巴,说:“你跟我过来……不,你洗完澡再过来。”

    “遵命,蕾莉·伯恩小姐。”伊莱认命地回。

    伊莱用了午饭,吩咐人给他烧了洗澡水,躺进木头浴桶。阿兰在门口问他:“老爷,要不要加一些香花、兰草?”

    无知的伊莱瞠目结舌,甚至产生恐惧心理:“……要那个干什么?煮我?”

    阿兰可爱的笑声隔着门听变得渗人,她说:“老爷,您不明白蕾莉小姐的意思吗?”

    她要杀我?在澡堂杀我!伊莱光溜溜地爬出澡盆,裹上一条白毛巾。他心下惨淡,脑内闪过无数种澡堂杀人的方式,这里会不会烧了毒草药?

    门肯定被锁住了……伊莱一推门,开了。

    阿兰“诶呀”一声捂住了眼睛,她说:“蕾莉小姐是嫌您有汗臭味呀,加一些香草小姐才会开心。”

    伊莱搞不清楚阿兰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故意的还是随口说的,他胸口憋着一股闷气钻回澡堂,关上了门,说:“我本来就不臭!”

    阿兰在门外吃吃娇笑,说:“好的。”脚步声渐远。

    伊莱的手抹了一把脸,眉毛和睫毛沾满水,心里骂:魔女,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