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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茶厂工人上访

    雷啸天对王永新前往西藏似乎特别重视。十月十八日,他亲自带着秘书金严,乘飞机送王永新到达藏东地区机关。同时,准备将陈光建接回成都治病。当天晚上,藏东地委、行署为他们举行了隆重的晚宴。饭后,藏东地委组织部长袁枚琛又陪同全体四川客人前往藏东医院,看望了正在那里住院治疗的陈光建。

    第二天。藏东地委、行署机关要与雷啸天、王永新交换四川援藏干部管理工作,因此雷啸天他们早早地来到了藏东地区机关。藏东地区机关只是一座不大的楼房。藏东地区幅员面积辽阔,远比四川的任何一个地市广大,但是它的人口稀少,因此地区机关的工作人员也不多,全部挤在一座楼房里面办公。

    雷啸天他们刚刚来到这里,就看见几个工人在院子里大声地吵吵嚷嚷,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又有着明显“高原红”印记的说:“张秘书长,我们要求立即见到高书记,请求他解决我们贡川茶厂的问题!”

    “高书记今天有个重要的接待,不能亲自出面接见你们。”张秘书长说。他是一个瘦瘦的高个子的汉族男人,戴着一副镶了金边的近视眼镜,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说话慢条斯理的。昨天晚上,他在地区机关的接待晚宴上已经与四川的客人们见过了面,因此熟悉了。他一面招呼客人,一面继续向工人们解释:“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一定会及时地向高书记汇报,高书记一定会及时处理的。普吉隆多,还是请你们回去耐心地等待吧,地区和县里一定会尽快地解决你们厂的问题!”

    普吉隆多情绪激动地说:“张秘书长,您每次都叫我们等待、等待。我们已经等待了快到两年,厂里的情况却是越来越糟糕,不但在职工人的工资没有着落,就连退休人员的养老金也没有法子落实。早知道这样,我们就跟着陈天宝到成都去打个工。陈天宝带了几个工人,在成都的建筑工地上打工,每个月也能挣它个上千元的收入。张秘书长,我们请求您们早点下来解决茶厂的问题,我们也好去自寻出路!”

    张秘书长平静地问:“陈天宝不是你们厂的车间主任吗?他怎么也出去打工了?”

    普吉隆多说:“以前,他老婆也在我们厂里做个小工,夫妻俩都在这里生活。可是厂里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老婆一气之下跑回了成都,给一户有钱人家做保姆去了。他不回去,连生活都没有着落,又能怎么办呢?”

    张秘书长问:“你们茶厂到底开工了还是没有开工呢?”

    普吉隆多说:“开工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张秘书长沉吟了一阵,劝说道:“你们厂的问题,地区和县里正在研究,相信一定会有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不过,也许它只是千方百计地让工厂起死回生,而不是非得解散了工厂不可。普吉隆多,你们可以想一想,如果茶厂解散了,少数的职工可以像陈天宝那样另谋出路,可是大多数的工人呢,尤其是你们本地的藏族工人怎么办?藏东地区的城镇规模小,又怎么能够解决你们的再就业问题呢?作为地区和县里不能不从各个角度思考问题,不可能让厂子的问题没有了,下岗职工再就业的问题又钻了出来。普吉隆多,你们说是不是应当这样去想问题呢?”

    普吉隆多点了点头,赞成地说:“张秘书长,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说实话,厂里还是藏族工人多,本地工人多。工厂解散了,我们大多数的工人也就没有法子再就业了。其实,我们茶厂的大多数工人还是相信上级组织,也希望工厂能够起死回生的。不过,怎么个起死回生法?总得你们尽快地加以研究加以实施啊!张秘书长,您今天给我们一个准确的说法,什么时候能够派人过来?”

    张秘书长平静但是坚定不移地说:“就在这个月之内。地区和县里的工作组一定会过来。”

    几个工人小声地商量了一下,然后由普吉隆多出面说话:“张秘书长,您还是个好干部,我们相信您的话,这就马上回去等候,再也不来打扰您们了。可是如果到时候您们不派人过来,我们可就要到拉萨或者北京去上访了。”

    张秘书长笑了笑,道:“不会的,你们放心好了!”

    看起来,这些工人已经是藏东地区的老上访人员了,张秘书长对他们十分熟悉,而他们对张秘书长也比较信任。经过这么一番交涉,几个工人还是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地区机关。

    王永新想到,这些人既然是贡川茶厂的工人,自己作为县委常委,有时可能也要与他们打些交道,因此用心地记下了普吉隆多和陈天宝的名字。

    张秘书长歉疚地说:“贡川茶厂是我们藏东地区的一个老大难上访问题,拖了近两年也没能够解决,所以工人们要上访。这倒让你们见笑了,不好意思。”

    雷啸天笑着说:“张秘书长,这事情一点也不奇怪嘛。改革开放的年代,哪里都有许多新旧问题需要解决。在我们四川农村,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计划生育、殡葬改革的工作方法过于简单粗暴的问题,导致了农民群众同乡村干部的冲突不断发生,有时甚至处于非常激烈的程度。中央实施农村费税改革后,这些情况才逐步有所好转。这些问题在你们这里可就好得多了。”

    张秘书长笑着说:“这话不错,各地都有各地的矛盾和问题。我们来说个笑话吧,如果各地方没有不同的矛盾和问题,国家也就没必要设置各地的党政机构,配备这么多的地方干部了,只消中央和国务院在电视、电台、报纸上面发发指示也就行了。”

    王永新插话说:“不过,我却有个看法,工人同志到底还是比农民群众的觉悟高一些。在我的老家县,最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闹事。起因呢,就是因为学校乱收费,农民有意见,但基层组织对这事情也处置不当。开初,农民到镇机关反映,镇上干部说,学校乱收费,他们管不了。农民又到学校找领导,学校领导又说是因为教师没有得到工资而引起的乱收费,问题仍在镇政府那里。于是上千的家长涌到镇政府,要求发给教师工资,制止学校乱收费。但镇里的领导说,全镇经济落后,财政入不敷出,干部也没发工资,上面许多的部门还伸手加重农民和乡镇的负担,他们也管不了。最糟糕的是,他们竟然借畏惧群众,借故自己有事,一走了之。愤怒的农民摘下了镇政府的挂牌,砸烂了镇政府的办公用具。县公安局赶去抓人,结果连警车也被农民掀翻了。农民提出的问题是实际存在的,乱收费也不符合中央减轻农民负担的规定。他们完全可以逐级反映,要求得到合理的及时的解决。可是他们的素质低,竟然采取极端的办法。好在我老家县的县委领导们还比较冷静,立即撤回了公安人员,又马上派出了工作组,调查了解到真实情况,想方设法地及时补发了干部和教师的工资,才制止了学校的乱收费,将事态平息了下来。可是我听了茶厂工人们的述说,好像他们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想法嘛。”

    雷啸天严肃地说:“你老家县的闹事,那是一个严重的教训!工人、农民都是国家的主人,是我们共产党执政的主要依靠力量。我国的改革开放首先是农村中发动起来的,工人同志大量地下岗,也为改革者作出了重大的牺牲。倘若没有工人、农民的坚决支持,我国的改革开放也是不堪设想的。他们的合理的正当的要求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妥善的解决,有时候也会产生激烈的对抗情绪。就拿他们茶厂来说吧,快两年没有发出工资了,工人们生活肯定非常困难。工人的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倘若不能及时地加以解决,也许会激化社会矛盾的。老张,我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张秘书长笑着说:“老雷同志,你不愧在地方工作多年,对于执政工作很有经验。我们地委、行署已经引起了高度的重视,只不过由于相关经费没有着落,特别是整顿工作领导小组的负责人选还没有物色到,所以一时无法开展整顿。这不,今天地委、行署联席会议就要专门研究这个问题!”

    这时候,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走来,告诉他们交换意见的座谈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张秘书长立即领着四川客人们进入了会议室。在马上召开的座谈会上,藏东地区主要负责人对雷啸天一行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对王永新即将前往贡川县工作也表示了坚决支持。但是王永新始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座谈会结束后,藏东地委、行署果然紧急研究贡川茶厂问题。张秘书长将雷啸天他们送进地委、行署机关办公楼的一个房间里,让高书记的驾驶员诺布先陪着他们在那里休息。诺布昨天曾经驱车一百多公里,前往贡达机场迎接过雷啸天他们。

    王永新禁不住问:“诺布同志,贡川茶厂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诺布说:“以前,地区在贡川县洛彬乡建有一个国有茶厂,加上茶场,共有职工百多号人。三年以前,地区将茶厂划归了贡川县。但长期以来,茶厂一直亏损着,工人已经快两年没有得到工资了,退休人员的养老金也没有着落,职工们对厂长甚至县上和地区的意见都很大。经过地区和县里做工作,已经基本上安定了下来。偏偏在洛彬乡担任副乡长的徐珍良同志,他没有进入茶厂工作,只是他分管的农牧业生产与茶厂的茶场建设有关。他在没有通过地区和县里同意的情况下,就匆匆忙忙提出了内地企业改制的意见,主张将厂子拍卖了,工人们下岗,结果职工们更加恐慌,于是又纷纷跑到县里和地区上访。”

    “内地的企业改制就是这么搞起来的嘛。”王永新诧异地想,于是奇怪地问,“难道藏区的企业不能够拍卖,工人们不能下岗?”

    诺布说:“也不是你说的那个问题。企业拍卖,总得有个企业过来购买吧?西藏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城镇人口更少,民营企业基本上没有。搞企业拍卖,实际上等于茶厂彻底地倒闭。西藏的工业经济发展缓慢一些,国有企业又是藏区群众心目中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标杆,骤然之间企业倒闭了,地区和县上的财力也有限,又怎么解决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呢?如果工人不能再就业,就必须在他们没有领到社保退休金以前,长期地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所以拍卖茶厂的办法实际上不可取。贡川县将这个问题反映了上来,他们对徐珍良同志很有意见。”

    王永新又担心地问:“地委和行署的主要领导对徐珍良有什么看法?”

    诺布毫不迟疑地说:“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高书记和洛桑专员其实一直都在思考解决贡川茶厂的问题,他们又都是顾全大局的好领导。他们指示贡川县:一定要做好茶厂干部职工的思想工作,集体承担徐珍良同志工作失误的责任,保护好援藏干部的工作积极性。你看他们不是已经在研究解决茶厂问题了吗?可是茶厂问题太困难,恐怕一年半载也不好下手处理。”

    雷啸天说:“小王啊,你们肩上的担子可是不轻啊。如果你不能妥善地解决徐珍良同志乱表态引发的问题,我们四川干部就不是过来援助西藏建设而是来到这里添乱了!因此,你要下番苦功夫,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处理好!有什么问题和想法,一定要先向地区和县里的领导及时汇报,取得他们的同意和支持。不过,你也要认真倾听徐珍良同志的意见,他的意见也不可能一点道理也没有。而且他目前的思想包袱恐怕很重,这也不利于援藏工作的进行。你既要严格地批评他,让他注意工作方法,更要多多地鼓励他!”

    王永新说:“好的。可是……”

    雷啸天立即说:“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你还在担心自己的资历浅,怕人家不服气。可是有地委、行署和县委、县政府的领导,还有我们做你的后盾,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你自己要有信心!”

    其实王永新心里突然涌起的是对贡川茶厂的关心,对茶厂工人的同情。雷啸天不知道,所以仍然那么说。王永新也不好解释,只是说:“好吧,我一定尽到自己的最大努力!”

    十月二十日,雷啸天、陈光建、金严乘飞机离开了藏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