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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此时无声胜有声(1)

    “你别以为我喝多了,今晚我真没喝多,清醒得很,酒不醉人人自醉呀!”其他人走在回宿舍的道路上,我们则坐在了学校的广场上,尽管我们坐在四周的阶梯上,但看着中央圆形舞台上活动的同学,仍然产生了我们都是演员的感觉,虽然布景不同,但我们还是会表现出相同的自我。

    “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皮休问我。

    “还在继续,辞了三个了,待遇我无法接受。我的底限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连三千块的月薪都不到,百万一次的婚姻你也敢奢望?”我再也忍不住,冲皮休吼了一声。“抱歉,我不该吼你的。欲望会让人堕落,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这是小民的宿命,我只想如此。”

    “为什么呢?”皮休醉眼朦胧的望着我,他的眼神像深泉,又像沼泽和深远,透露着深邃和悠远。“韩愈不是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嘛,可见你也是个倔驴!我现在只是想找好工作,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自食其力,不靠父母,规则是谁定的,我就听谁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成王败寇,我管他是谁呢,也别做清高的梦想啦,清高会让人自绝于现实队伍的。谁还没有个梦想呢,梦嘛,就是夜深人静时用来安慰自我灵魂的良药,让自己的头脑兴奋起来,重新返回生活的正常轨道,并相信梦想,也只有梦想才是真实的精神,据说服毒的人就有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所以让他们戒毒很难。”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不笨,就是太懒了,毅力差,做很多事情都坚持不下来,常常半途而废。就像当初考大学一样,我高中成绩并不怎么突出,我家里人都放弃我了,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为了成为第一的,更不可能每个人都成为第一,但我就是很不服气,我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我能考得上,而且考得还不错,结果脑袋发热一横,就考到这儿来了。说大道理谁不懂呢,我也知道要好好学习把握机会,可事情的关键地方完全不是我们能掌握的呀。”

    “别怕,怕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显地感觉到他微微颤了颤。“还有我呢,更何况还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不管成不成功,‘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只要我们尽力努力过,就不会后悔,诸葛亮那么牛,最后还不是被司马懿拖死了?”

    “我不急,急也解决不了问题。”皮休耸了耸肩膀,忽然目光如炬。“你相信命运吗?”

    “不,我不太相信,但我相信今天我们看到的果实,都是结在昨天播种发芽的树枝上的。”

    “可我相信,因为有许多东西是我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我认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是我无能为力的,既然不可强求,我的心里也就得到了安慰。你不认为是这样吗?你不认为我们之所以感到痛苦,都是因为我们的精神在现实的世界无处安放吗?你不认为自己身处幽室无法逃脱吗?你看到了美丽绽放的花朵,甚至是闻到了它扑鼻的芬芳,他你伸出手去触摸的时候,居然发现你们中间隔着一层只可管窥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试过这种感受吗?人生苦短,当早立功名,呵呵,人生游戏,游戏人生,有时我也分不清的!”他双手抱膝,蜷着身子紧紧地缩作一团。“夜晚我们可以哭的死去活来,但白天我们一定要笑的天花乱坠。”

    我一时无语。此刻的场景,好像我成了一个匠人,在筑就自己精神高塔的同时,他在我身边放出了电闪雷鸣,闹腾的我心神不宁。

    皮休又说:“跟你说一件事吧,昨天我去参加宣讲会的时候经历的。你也知道,本地高校的毕业生蹿校参加招聘会找工作是很正常的事情,很多人都干过,你不也干过吗?但是我们有点幸运罢了,就像昨天我遇到的情况一样,来招聘的HR说只要211院校的毕业生,旁边两个学校来参加招聘会的同学,只能选择遗憾的离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难道他们中没有努力的人吗?一开始我们就输了。当我们还不知道ABC的时候,人家的双手已经敲起了键盘,当你辛辛苦苦走出农村考上大学的时候,人家读的是重点,当你考个不错学校的时候,人家都去留学了,不过山村里的泥腿子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也不多吧?一开始我们就输了呀,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我们也许现在有了一个缩小差距的机会,可如果没能鲤跃龙门,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话说远了,不好意思,想那么远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而我只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蝼蚁罢了。想到小时候居然声称自己的理想是当科学家,好可耻呀,不过倒也单纯,想想也挺可笑的。这就是人生吧,慢慢的迷失了自己精神的探索,迷失在无欲的追逐当中,但也没有办法,我们生下来,就要活下去,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了,找一份工作就是我全部生活的意义了,除此之外,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是啊,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也别抱怨了,抱怨会被看起来浅薄。”我无奈的摊了摊手,抹了一把脸,试着振奋精神,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黑夜深沉,压迫自己冷静冷静,沉淀下来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小民有小民的活法,与其茫然无措,不如静观其变,总比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好吧。事实上许多事情也并非我们能想怎样就怎样的。就说说你们战队五人组吧,班长落实工作,不是人家挑他而是他挑人家了,豪哥家里有钱,他自己都说了以后会去做生意,贝勒爷自己创事业,乐乐那孩子嘴巴说话跟放屁一样臭不可闻,他说他毕业后去开包子店,说给鬼听呢,他老爷子是当官的,能让儿子跑到大街上开个包子铺?人家早把以后要走的路规划好了,可你呢?我承认,我在大学里也没什么辉煌的战果,跟他们相比跟平庸,但我不后悔,在我上大学前,我就是怀着象牙塔的梦想来的,尽管这里的现实并不是当初的想象那样,但我还是坚守了自己的梦想,我要在大学的这四年时间里增闻广见、博览群书,我尽力的做了,如果大学的生活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依然坚持自己当初的选择,一点也不后悔。出淤泥而不染,是美的个性;濯清涟而不妖,是美的姿态。加油吧,对一个小民来说,能自得其乐的活下去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就拿我们父母来说,辛辛苦苦的在土地里刨打口食供我们上学,而我们也真的挤过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你不认为这本身就是一件伟大的事业吗?”皮休抱着头,沉默不语。

    “好啦,我们回去吧,夜深了。”我说。深秋夜晚的风,冷了,倒也使人清醒不少,那一阵阵的清凉拍打着原本麻木的神经,让僵化的思维再一次拥有了思考的能力,我们的眼光终于回到了现实。

    “老弟,冲进去,把弟妹抢出来,我们都支持你!”当我们经过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一大群人围在女生宿舍楼门口,差不多形成了一个圈,一个男生被围在垓心,而他站在心形的烛光之内,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跟在身后吼叫的很明显是为他助阵的“亲友团”。

    “阿姨,求求你了,这孩子都憋了三年了,终于在毕业前勇敢了一把,就让他进去吧,把人带出来就成,我们不闹事,不乱来,您放心!”观众也是极容易被感动的,特别是过来人的观众,经一位亲友团这么一说,许多人都跟着欢呼起来。

    “小伙子,阿姨也想放你进去,不过学校有规定,男孩子不准进女生宿舍,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你也表现一下给我们看看,你就在这喊她,如果她真有意思,肯定会下楼接你的花的。”就在一个阿姨话音刚落,另一个重楼上传话说:“哈哈,大家看好了,可别让小姑娘跑出来,看看这小伙子怎办再说!”我心里忍不住想,这两个阿姨也真是起热闹的好戏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乱哄哄的,可就在着水泄不通的时候,有人迅速的从宿舍里冲了出来,像利剑一样在拥挤的人群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女主角竟然自己冲出来了。片刻的静寂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胜利般的雀跃欢呼。

    “与我们无关,戏看完了,走吧,常有的事,见怪不怪了。”皮休拽了我一把走了。

    “当一个看客也未尝不好,可以看的欢乐。也可以感动的潸然泪下。”

    “你能分得清自己什么时候是看客,什么时候是演员?”被他这么意外的一问,我倒不知如何回答。

    “都别拦着我,我要去找那孩子好好说说,放我出去,我不会把他怎样的,就是和他谈谈怎么回事,我夸他女朋友漂亮怎么了,我好心送她一串糖葫芦居然敢说我流氓,老子哪里像个流氓了!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说我,我爸打我都敢还手,他个鸟人算什么东西,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跟我一起去,看我怎么修理他!让开,你们都让开,让我出去!”

    刚上二楼,我就听到了历云声如洪钟的吼叫声,像倾泻而下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我。

    “洗洗歇着吧,不早了,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说心里话,尽管我不一定能帮到你。”我把皮休送回了他宿舍。

    “谢谢!你懂得……”

    我们宿舍的门是关着的,我推了推,对立面大声说:“是我,放我进去。”开门的是燕林甲,他守在门后,明辉和中泽、贝勒围着历云在窗台,阻止他出去。我就和他站在一起,没有急着找自己的席位。

    “别拦我,听到没有,再拦我就要翻脸了信不信?”历云倾着身子做冲刺状,就像是野牛奔跑前的那一刻一样,但中泽号称我们班第一猛将,有力的挡住了他。

    “嘿嘿,我知道你厉害,揍不过你,不过我可以揍你的板凳!”历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翻了中泽的凳子,那凳子就像是甩开手的骰子一样在空中转个几个圈又回到宿舍的地板上,他接着跑过去用力踢了几脚,就这样瞬间改变了凳子的形状——成了一堆木材,他高兴的对着散架后凳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一脚把我的凳子都踢的报销了,还不能证明你比那孩子强?”

    “让一让,我要出去。”说着他又张开手企图拨开中泽他们。

    “我累了,想睡觉了,不过酒喝多了,要先尿尿,你们也要拦着?”他见中泽没放行,又叫了一句。见他真的进了卫生间,大家才放心。王明辉指挥说:“这孩子简直就一头野牛,一身的蛮劲,大家都散了吧,不过你们宿舍三个要注意,防止发生余震。”

    明辉担心的余震没有发生,在酒精的作用下,这头野牛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不过他呼呼大睡的鼾声却无疑是平静夜晚里的雷鸣闪电,搅扰的我们难以安然入睡。

    “都熄灯了,谁还来找我们?”我听到三下敲门声,有人要进来了。我双脚的本能抱着我沉重的身子,自然地躲到了屏风后面,屏气凝神的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伶俐的我在屏风上找到了一个小洞,透过它,可以看见屏风前发生的一切人事。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年纪的青年人,玉带束冠,姿貌雄伟,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表情,可不知道为什么它的两只耳朵和两只眉毛在打架,一方要往左右走,另一方却要往前后走。

    “齐王,好久不见呀,不期往日一别,如今你已经威震天下,名闻诸侯了,此等将才,吾平生所见,仅将军一人而已。像那刘邦文不能治国,武不能披甲,于乱世间浑水摸鱼之徒,而自将军统军以来,出巴蜀,定秦川,韩军蔚然成观,不似以往疲弱,横行天下,敢与我大楚劲旅一较高下,皆赖将军一人之力耳,而我楚人昂扬斗志,灭秦置权,勋业显赫,由此观之,天下英雄,惟吾与将军而已。何不乘此时机灭汉自立,裂土称王?吾愿与将军共分天下!”

    “项王过誉了。韩信不过一胯下皮肤,论披坚执锐不及项王,论选贤任能不如汉王,尽忠职守更不如樊哙、虞子期等人,怎敢妄称英雄?”韩信坐在堂上,只顾赏玩自己的宝剑,也不邀项王坐下说话。

    “刘邦那个小人怎能算的是英雄!”项王显得有些激动。

    “韩信有立足之地以来,略有军功,如非汉王拨擢,怎有今日?汉王给予我衣食,赐予我荣誉,我不过是为此做些回报罢了。项王不也如是嘛,攻城略地,世人皆知项王之披坚执锐所向无前,何时问得是哪个小卒的功勋呢,士卒有功,主帅受之,主帅有过,十足受之,如此韩信所立之军功,皆汉王之军功,韩信之攻城略地,皆汉王之力呀。简而言之,选贤使能、再建政治、覆军杀敌、诛秦灭楚,汉王岂不是盖世英雄?韩信不过一小卒而已,何足道哉。”韩信仍然不甚理睬。

    “刘邦那厮贪财好色,色荏内厉,更兼反复无常,也曾弃你不用,这等泼皮无赖何不早弃之。”项王说话微颤,声音开始了抖动。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我一点都不想听,在我绝望的时候,是汉王重用了我,在我饥寒的时候,是汉王与我同乘车马,如今他需要我为他征伐天下,正是我报答他的大好机会,绝不会背弃他的!我曾三次投你帐下,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看来你还嫩得很,不过我相信,范蠡和文种终将会死一个人来证明的。”项王低着头,脸色苍白,失落的走了。

    “出来吧,你不是都听到了嘛,人都走了,就别藏着了。走,我请你吃饭!”有人在屏风外面喊我。

    “吃饭?”我一脸惶惑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还问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就问道:“你的饭菜都做好了?怎么有一股青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