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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高三那一年62

    迷迷糊糊醒了,从床上滚下来,穿着拖鞋洗漱完毕。

    打开抽屉拿梳子的时候,再次看到里面各式各样的发带:蝴蝶的、紫罗兰的、樱花的、珍珠的……

    你有病啊!记得从医院回来第一次看见它们的那一刻,我差点脱口而出。

    一个大男人,居然研究起这个。额,有些汗颜。

    或许我真的有些不识好歹,安静了片刻,默哀了片刻,我终于大脑不再短路,回归了正常。

    高中三年,为了节约时间,我从来不留长发,总是刚刚长长一点就会要老妈拿她给老爸剪发的剪子“咔嚓”一把剪到齐耳。

    “云丫,你真的不打算把头发留长点吗?”老妈每次拿着剪子,下手之前都会磨磨蹭蹭、万分不舍。

    似乎任何时候都一面准备当屠夫,一面又准备迎接我改变主意。

    “别问了,妈,我哪有时间打理它们啊?”我总是毫不犹豫、坚决果断,不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

    “唉!好吧。”老妈总是摇摇头,但最后还是听从了我。

    “她爸,我老觉得女孩子还是头发长点好看些……”好几次,我剪完头发去洗的时候,头朝下泡在热水里,还听见老妈在冲老爸发牢骚,“她爸,你还记得不:云儿小时候,我天天给她扎两个羊角辫,两个蝴蝶结,可好看了……”

    “由她吧。”老爸总是吸着他自己卷的烟草,简短回复,似乎不想深究,“她不是小时候了。”

    于是,老妈的议论就此戛然而止。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止于制者。

    怪不得一家人里有了老妈,还要有老爸呢。我顿生无限感慨:让我耳朵免了很多唠叨。

    然而,这次意外导致我在医院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居然有这么长了?都披肩了?

    用手一抓,果然可以束起来了吖。

    “云丫,如果你留长发,会是什么样子?”高一那年,那个少年把她从背上放下来,忽然地就心血来潮地抚了抚她的头,将她一头短发揉得乱乱的。

    “关你P事啊!”少女脸一红,吼了一句脏话,心里却莫名有些微甜。

    你以为人家不乐意吗?

    你要是也每天住在四面通风、家徒四壁的土房里,吃着五谷杂粮和蔬菜,即使过年吃块腊肉,也要咬碎了和着一碗白米饭做十几次咽;你要是每到农忙季节就要捋起袖管和裤脚,下到冰冷和污泥地里干农活,累得腰酸背痛也不敢耍脾气甩手不干;你要是每天除了看天空、看庄稼、看远山、看河水、看没有铺柏油的坑坑洼洼的路,就再也没有别的风景了;你要是连电视也没得看、别说录音机了就连收音机也没得听,唯一的娱乐就是上下学路上听着电线杆上挂着的大喇叭里每天中午12点半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你要是想上一次城、看一次电影,都得被大人拖着手徒步二十里路到县城里也是少有的奢侈,看完了,又得徒步走回去……

    试问你还会愿意永远呆在这样的鬼地方,重复千百先辈人的鬼生活,而不思改变吗?

    要知道,我在你们这些有优越感的城里学生面前越是盛气凌人、飞扬跋扈,心底里就越是自卑、抬不起头来。

    装、装,你说得对,我就是装的。

    不装,又能如何呢?我怕被你们瞧不起,就唯有咬紧牙根,先考出去。

    期待有朝一日,跳出农门,再扬眉吐气,爱怎么打扮怎么打扮,爱怎么泡牛怎么泡牛,哼!

    “可是,我就是觉得女生长发飘飘的样子比较有女生味嘛!”少年皱了皱眉,忽然坏坏地一笑,“也是,这话不应该对你说的。”

    “什么意思?”少女的脸顿时一黑,听出了少年话里的“歧视”。

    “这、还用说明显吗?”少年略带鄙视地瞄了瞄少女的假小子头、目光飘忽不定,故意不说下文了。

    他不说,不代表我就不知道:谁叫你看上去一点不像文艺女生。

    后来的我,才知道其实这只是男生故意惹女生生气、关注他的一种说话方式,他当时压根不知道女生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才会那样“刺激”女生。

    但当时的我,心里真的很受打击,发誓有机会一定长发披肩,气他一气,就是不让他染指。

    哼!等我考上了清华、北大,臭秦风,看我长发飘飘、美若天仙,还会理你这臭狗屎不……哈哈。

    “你笑什么?”(我一定嘴角上扬了)少年似乎猜中了少女的心事,“不许乱想……”

    “关你P事!”我脸又是一红,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心中某个角落,却莫名地痛了。

    好了,我承认,其实我很在意臭小子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其实,即使他不说,相信每个女生也都有一个长发梦的。

    我甚至幼稚地觉得,如果那个男生不喜欢某个女生,他才不会管她留的是长发还是短发呢!

    反过来,他主动和某个女生讨论起她留长女还是短发好看些,那一定是仔细研究过她的脸型该配什么样的发型更合适些了……

    这也算是另类的一种告白吧?

    重留长发的心事,从此种在了那个十六岁花季少女的心中,少女从此期待着成年、高考、毕业、上大学、为他不再剪发……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提前了。

    这一次住院,一想到反正不能参加高考了,我也就破罐子破摔不再剪发了。

    甚至,每天都要照镜子看看它们又长长了多少,虽然这样是看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的,但我还是坚持不懈。

    如此执著,刻意地把长发留起,只为圆一个名叫“长发飘飘”的青春美梦。

    “谁把你的头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那时候,还没有这首名为《同桌》的校园名谣,但是,我发誓,我心里真的响起了一句歌词。

    依稀看见,那个少年失望的眼神、几近破碎的心事。

    虽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她,但是谁看不出来他也在努力地伪装?而且装得那么用心良苦!

    眼眶模糊得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了,赶紧拿面巾纸擦了擦。

    回到现实世界里来,低下头,再次看见了在以前云丫世界里从来没有看见过的花式发带,一颗心再次摇摆,重心又开始发生偏移、往它的主人一边倾斜。

    不得不,正视另一个痴情如许的大男孩——没想到……杨龙也这么细心。

    这三年,这个成熟、稳重的大男孩,究竟是用着怎样的眼神审视着、等待着那个青涩的小女孩长成他期待的模样的?

    要知道,初相见时,她没有倾国倾城,更不可能国色天香,甚至相反,她土里土气、没胸、皮肤黝黑。

    而且粗枝大叶、没心没肺,说话不经大脑,不肯设身处地为他做一丝一毫的考虑。

    而他,竟甘愿为她吞尽所有委屈,还要微笑着安慰她、为她和她的同学们备课、讲课、讨她和他们欢欣。

    小女孩自顾自地长大了,与他心目中想象的梦中女孩是否一样呢?

    如果不一样,他又是用着怎样的心情安慰和平衡自己接受这个替代品的呢:失望、惊诧、说服自己、还是巨大的惊喜?

    我拾起那些长发带,一一检阅着,仿佛看到了它们背后的故事。

    是的,这每一个发带,看似很假,但无疑和杨Sir其人一样,背后都是有故事的吧?

    只是,他的故事,对一直都以学生身份看他的云丫来说,还真的有待重新解读。

    把长发随意地盘起,选了一个珍珠的发带扎上,对着镜子照了照,滑稽地对镜子说了句这是不是就是古代女子所谓的“倭堕髻”呢?

    镜子当然只会跟着我学说话,也反问我。

    云丫,这么多花式发带里,你为什么独独会选这个发带呢?

    我这才意识到,人的潜意识真的是不由自主、难以控制的。拿了它,我第一想到的是古人“掌上明珠”的典故,幸福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希望戴上它,他若看见定能高兴,我知道他的心意。

    是了,你拿我当珍珠般宝贝着,女为悦己者容,你的小女孩也愿意为你美丽下去。

    可是,当手再次触摸那一颗颗珍珠时,脑海里迅速掠过一句不该有的古诗句,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他送我这些发带不会是用来揣测我心意的吧……

    我也情知自己不该再左右摇摆,面对这样一个铁汉的千尺柔情。可是,那句古诗里包含的深意,却让我胸剧烈起伏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云丫,勇敢点,只要你敢对杨Sir说出来你的真心话,请他成全,相信他也会像当年愿意留下来为你当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一样,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不可以,云丫,你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点吧?你还是人吗?”

    “爱情都是自私的。何况,当年我也不知道真相啊!若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强求他这么做的。”

    “云丫,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不是践踏,不,说蹂躏可能更准确些,对,你就是在蹂躏一颗真爱你的心。”

    “爱情从来都没有对错的,真爱不就是无私的付出么?”

    “你要真这么想,我无话可说了。好,你跟秦风私奔去吧!可是,话又说回来,除了杨龙这样的谦谦君子,还有谁还会要你?别忘了你是一个落榜生!”

    “我不是落榜生……”

    脑子里的云丫,似乎和镜子里的云丫唇枪舌战了许久许久,似乎谁也不服谁、难分胜负。、

    也只有杨龙,才能接受云丫的全部,并且能够再造她的未来,给她美好的前程。不信,你背叛他试试?看看秦风吧,那么快就找了一个新女朋友,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他抛弃、背叛了你吗?

    云丫,你醒醒吧。

    我闭上眼睛,两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1、2、3、4、5、6、7、8、9、10……数到199的时候,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这三年,讲台上的他,一定对云丫和秦风眼里的情愫、心里的情怀看得一清二楚吧?

    他心里难道不痛苦吗?可是,他什么也没说,都忍下来了。

    是自信还是信任?云丫啊云丫,过去你可以无知,但现在不可以再无视、无礼、无赖、无耻下去了。

    对,对,云丫,你一定不可以这样无情无义。

    他给你所有的天空,又给你全世界自由行走的权利,你怎么可以还这样胡思乱想呢?那样,你多对不起他啊!

    昨天晚上,你不是已经和自己说好了吗?从此你与秦风,好比罗敷之于使君——“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所以,你只要负责美艳如花,做好杨龙的良人即可,知否知否?!

    叹了一声长气,我故作潇洒地对镜撇了撇嘴,就好像它也和童话故事里的镜子一样,是一面可以通灵的魔镜。

    我告诉镜子,挽上未婚夫杨龙送的发带,就表示云丫自知从此就是个有夫之妇了,要跟过去彻底一刀两断,斩断那些不该有的千丝万缕,任尔东西南北风,也绝不动摇心志。

    这就好比成年礼。

    戴上它,与幼稚、天真、少女心告别……

    自己的左手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暗暗鼓励下自己:云丫,你可以做到的。

    然后,带着点悲壮,带着点决绝,转身打开衣柜。

    里面果然又是一柜子的惊喜,那些衣服,质地都是超好,款式也是我以前见所未见过的。

    我挑了一件白色的过膝长裙,袖子和下摆都有荷叶边的换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洋娃娃,就鼓足勇气出来了。

    早晚都要面对的,就趁早面对吧。

    像一个拿着十六世纪的剑前去参加决斗的壮士一样,奔赴自己的决斗场,只是,这场决斗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云丫,要挥剑斩情丝了。

    “云丫,快过来吃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