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石桥街 > 第三章(5) 本性难移之五

第三章(5) 本性难移之五

    罗德贵果然说话算数,找个机会装作不经意地朝殷佩兰小发牢骚:“我说支书,这大队的事越来越多,就你我两个人,常丽华又顶不了正用,看来还得培养个副支书减轻减轻你我的压力吧。”他了解殷佩兰最怕有人从她已经缩小了的权力中再分一杯羹,罗德贵偏偏敲山震虎,似乎又轻描淡写。

    罗德贵“不经意”把常丽华带上一笔,却让殷佩兰误以为他在责怪她提拔的人上不了台面,整个就是一只圈套,殷佩兰却偏偏往里钻:“这、这个、忙是忙了点,不过常丽华还是能干的哦。只要你我多放放手,让她顶上去绝对能行!至于副支书不副支书一时里没有合适的人倒也不急在一时,反正我和你下面就是她常丽华,和副支书有甚的两样?”

    罗德贵暗地里笑断了肚肠却装着傻:“话是这么说,常丽华确实也算能干,你看准的人还能错得了?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名正才言顺嘛!你不给她个实实在在的名分,她就不容易把你的命令执行下去……”

    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什么“名正言顺”,殷佩兰肚皮里那点墨水消化不了这种疙瘩!倒是夸她识人有眼光这顶高帽子还有捧她“把你的命令执行下去”这碗蜜糖水她欢欢喜喜清清楚楚地糊里糊涂戴牢吃进……

    “那会儿我带着她……”得意难免忘形,一忘形便会露马脚,殷佩兰似乎哪会儿也没什么值得树碑立传的,更何况罗德贵和她知己知彼,这洋相还是不出为妙。她口气一转,只是还装作知识丰富理解力强的样子,“她嫩还是嫩了点,做工作嘛,最要紧的就是积极主动软磨硬泡,既要听话又要敢闯,不然的话就是给她个书记当当只怕也……”

    “那是当然,常丽华的能力怎么能和你比?像她那种没甚的魄力的,要是没有个招牌撑着,我看是寸步难行呢!”罗德贵似乎友好得很,竟不曾冷嘲热讽反还十分凑趣。

    “一点不错,你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殷佩兰倒也明白礼尚往来的道理,只是却不知罗德贵话藏玄机。

    这时罗德贵紧跟着说:“你的意思我懂了——就照你的意思办。”

    什么“就照你的意思办”,殷佩兰何曾确凿表示了什么“意思”?其实全都是罗德贵为常丽华谋划编导的“升官计”,他先七扯八拉将殷佩兰捧得高高的晕头转向抛进云里雾里,再慢慢地暗渡陈仓并且乘殷佩兰的脑袋瓜一盆糨糊的当口,装出诚惶诚恐唯命是从,骨子里却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到时候再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罗德贵料定自己的计策已成必胜之局,事不宜迟立即以殷佩兰为首的大队党支部名义,打了份推举常丽华为石桥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的报告亲自送到公社——大队的公章就在他的手里,一切自然简单顺溜,再加上公社机关就在石桥街上,地利优势罗德贵一直有个“直辖市长”的戏称可想面子非同一般。公社党委书记看了这份报告并无挑剔,二话没说便让文书抓紧办理。等到公社党委的红头文件一下,生米煮成了熟饭,殷佩兰气急败坏心如火燎却又无可奈何!罗德贵略施小计便令她吃了个大亏,显然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睛里,为保面子殷佩兰只好干脆做个好人,公开宣布道:“这是我的意思。”常丽华表面上自然对她感激不尽谢意颇丰,而和“表哥”同床共枕兴余之际两个人差点笑成个驴打滚。

    都说“薰莸不同器”,可是一个没有什么性格的人甚至水性杨花,难免会“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瞿乃荣床帏之间表现欠佳,而罗德贵却似乎愈战愈勇解决了常丽华肉体上的饥渴。瞿乃荣教书匠一个前途大致也就这样了,而罗德贵南街跺一脚北街抖三抖,他没费吹灰之力,就让常丽华成为全脱产的副支书兼妇联主任……精神和肉体上需求的获得,常丽华还吝啬自己一身不花本钱的皮肉和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干什么?但有机会便全身心地向“表哥”慷慨奉献。每逢瞿乃荣放假在家,他反倒成了“第三者”。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是这一对权倾大半条石桥街的“表兄表妹”连殷佩兰都不敢招惹,他人又敢怎的?即便心中有数还是没那捋虎须的胆量说三道四,所以竟把瞿乃荣瞒得严严实实的。

    话虽这么讲,可是另一句话却讲得更有道理: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周伯同就是一只大胆的“鸟”,虽然胆子还没有大到敢公然飞下枝头捋一把罗德贵的虎须,可对着罗德贵这个没毛大虫意味深长弦外有音地“叽咕”几声,也算令人叹服的了!

    这天祝志平老规矩收尾一句:“欲知下文如何,明日请早!”宣布散场后周伯同有心随着罗德贵同行,两个人都是老祝家座上老客,无形间便多了些共同语言。

    周伯同借着两个人都是“超生正规军”的特点,先给罗德贵把生儿育女能养能教能力强的高帽子戴上了,再狠踹自己一脚——没水平没本领偏还能生养,比起罗大队长来自己实在枉投人生。罗德贵跟周伯同虽然贵贱有别,可是话来话往谦逊一下安慰几句乃人之常情自不可少!正所谓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周伯同见话渐入港便愈加奉承道:“罗大队长,不是我奉承你,在我们石桥街上要论有水平有能力有威信有哪个敢站出来跟你比比高低?就连公社干部在石桥街上想要舞几下指挥旗不还得要听听你的意见?更不要说同样是领导的甚的院长、主任,还有厂长什么的,虽然同是领导,可总归没有你那么令人敬佩,令人尊重,在石桥街这块地面上,他们哪个都得靠着你的支持才能站稳脚跟。不过依我看还是螺丝厂的苏厂长对你最敬重,就像小弟弟对老大哥一样。”

    “那倒是……”看来不管多么精明的人也万万不能让人“灌米汤”的,罗德贵被周伯同几口米汤一灌,便也似过量饮酒有些飘飘然起来,“老苏那人知恩图报也算个有情有义有良心的。”

    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罗德贵得意忘形时周伯同正好乘虚而入,他一把抓住罗德贵的话尾央求道:“罗大队长,我周伯同实在是个没出息的人,子女多,负担重,都说你罗大队长古道热肠是个好心人!如果你罗大队长能在苏厂长面前美言几句,让我家唐玉珍进螺丝厂烧饭也好扫地也好再苦再累只要能挣到一份工资,我会得天天烧香求菩萨保佑你干部越做越大做公社书记做县委书记做……我回去哪怕砸锅当铁卖也要谢意到你……”

    “图穷匕首见!”罗德贵马上想起了祝志平讲的先秦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暗自思忖道,“这家伙高帽子连天原来为的这个。”只是他和周伯同非亲非故而且周伯同穷鬼一个拿得出甚的谢意?凭甚的为他背个糊涂人情债?眼珠一转说道:“你子女多这大家都知道,照顾你老婆进螺丝厂也合情合理,可你家是居民户口,不归大队管,就是想管,这报告也不好打,公章也没处盖,你应该直接去找公社。”

    周伯同“运剑如风”,可罗德贵却是“太极高手”。只一推,门户便“如封似闭”了。周伯同自然明白本来只是一句话的事这罗德贵偏偏存心往复杂处扯。看来是再求无益!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只有把“撒手锏”拿出来了!岔开话题哈哈一笑道:“哈哈!这天气算是凉爽了,抱着女人睡觉再惬意不过了。只可惜没有黄鳝可夹了。咦,我家黄鳝缸里好像还养着几条大家伙,这头鲜尾也鲜,过一天送来让罗大队长尝尝……”话说到这里,周伯同见离罗德贵家门口已经不远,话锋一转道,“说起夹黄鳝,上半年我夹着件古怪的事。”他赶近半步凑在罗德贵耳旁轻轻说道,“那天大约夜里十点钟吧,我经过常支书家门口,见个人影一闪钻进了常支书家,我原以为是瞿老师回来了,可那天一不是节日二不是礼拜天,再说背影也比瞿老师高大得多!我想可别是贼骨头想偷东西哦?赶紧走近前去想通知常支书一声可别出点甚的事情,可是一推门,门从里面闩得紧紧的!我想这就怪了,哪有贼骨头堵自己退路的?这半夜三更的我是叫门没道理离去不放心,思来想去就转到常支书家屋后,哪晓得一听之下你猜怎么的?大概常支书有羊痫风的老毛病,也许请了个郎中正在治病咧!只听一男一女‘呼呼’乱喘,床铺‘吱吱’乱响……话不传六耳,罗大队长你可千万不要讲给别人听哦!好,你到家了,明天见!”

    正所谓“阎王也怕恶鬼”,更何况罗德贵权势虽大却还处置不了居民户口身份的周伯同。饶是他罗德贵飞扬跋扈,可他和常丽华之间的那点幽暗也不愿让人摆出来晒太阳。他一方面吩咐常丽华亡羊补牢把后院篱笆抓紧修好修结实,另一方面向螺丝厂苏厂长帮唐玉珍打了个招呼,这就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唐玉珍进螺丝厂上了班后,周伯同把个罗德贵直头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烧香上供”还唯恐不周,那个晚上的几句话中之话,自然再也不会从牙缝里迸出半个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