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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3) 堤内堤外之三

    要说何副主任这“堤内损失堤外补”的算盘打得似乎还算如意,只可叹他却未曾料到老猢狲的妻子王淑绮竟然撒手西去……老猢狲没有了羁绊也就干脆喧宾夺主——小母马哪里还有他何副主任的分?而钟春英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自然不可能无名无分任由他摆布,何副主任为了不至“堤内堤外”两头落空,权衡再三后与小母马“自愿”离婚,干脆促成“猢狲”、“母马”配一对,唯一的条件就是将自己的“表妹”钟春英提干或者调到商业部门。这一点老猢狲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娶了别人的老婆总得还上一礼,没过几天钟春英果然去了商业局的物资门市部工作。

    何副主任成了个“金光闪闪”的王老五,便迫不及待请了远房表姐去找钟春英父母提亲,可是钟春英的父母一对乡巴佬夫妇竟然一点都没把他堂堂的副主任放在眼里,反让他的表姐带话道:“他是个大主任,我们小老百姓只怕高攀不起!再说我家春英还是黄花闺女,让她嫁给一个跟她爷娘差不多年纪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谢谢了……”

    何副主任一听自然是勃然大怒,找着两个“老东西”,自我介绍过后不容对方开口便开门见山道:“我只说三件事,你们再考虑让不让钟春英和我结婚!第一件,她现在的工作是我托人安排的,你们打算让她继续工作下去以后还能再升呢,还是打算让她回来歇着由你们二老养着?第二件,春英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想不想能找份好点的工作?第三件,春英早就和我‘那个’过了,算不算黄花闺女?怕不怕我派人来你们这里一路贴上大字报宣传宣传?何去何从你们抓紧了商量,我明天再让我表姐来听回话,倘若没有个皆大欢喜的说法,你们可不要后悔!”

    真不是老百姓没骨气,也不是老百姓不经吓,只因为何副主任说的三件事确实关系到他们一家今后的生活甚至生存问题!那年代别说人见人羡的商业物资门市部的工作,就是小吃店里抹桌子扫地的都比种田的神气了许多!尤其女儿钟春英已经和姓何的“那个”过了,如果真有人把大字报来一贴——那还有什么脸见人?晚上钟春英回到家,做娘的将“那个”事向她一问,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姓何的没有说假话。无奈,一家人只有接受这样的现实。钟春英嫁给了任副主任虽然等于成了官太太,可是内心的喜、怒、哀、乐、愁、苦、怕……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有她自己知晓!好在野花移入后院便成了家花,何副主任自然是多了点爱惜,少了点摧残。可是,那一夜的遭遇,钟春英别说今生,只怕来世也忘却不了!

    钟春英成了官太太看似风光,可心里的纠结却苦不堪言而且有增无减——连她自己也记不清那是什么日子,钟春英一等再等看看时间实在不早了,便自己吃了收拾收拾上床安歇。蒙蒙眬眬正似睡着,门一响贼和尚归了庙!

    钟春英懒得理他,翻了翻身子面朝里想睡得更舒服一点。可是贼和尚却似故态复萌,走到床边粗暴地将她扳转了过来,一股酒臭熏得她几乎呕了。有道是一日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那招待所里的一幕立即浮现在钟春英的脑海……惊惶处总算贼和尚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舌头短短地诉起了苦:“春、春……英,你倒……说、说看,我何……韶,也是堂、堂……男子汉!他……老猢……狲嫌自家的……老婆、不、不过……瘾,凭、凭什么到、到我家来揩、揩油?现在好、好了,他老家伙靠……靠边站是……是活该!只是连带……我、我也……”断断续续话不成句,也真亏了他精神不错,花了半个多钟头时间把老猢狲如何厌恶腊肉条看上胖母马,自己如何引狼入室,又如何设下招待所之局堤内损失堤外补,直至嫁马、娶钟……酒后吐真做了个彻底的坦白交待。直听得钟春英毛骨悚然胃泛酸水,浑身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脑子里委实想不出什么适当的话来咒骂。那贼和尚说够了酒话倒头便睡,第二天没精打采来到局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他了。他看了来人的证件,听了来人的几句话,顿时面如死灰,颤颤抖抖地跟着来人去了。到了下午,还是那两个人又去了物资门市部找着钟春英,这回是向她问清几个问题。钟春英这才晓得贼和尚出了事——自然是有问必答无一字隐瞒,再加上昨夜的事更令她恨极了这贼和尚,竟将贼和尚的酒后真言统统告诉了询问者。

    其实询问者对贼和尚一伙的丑事已经有所掌握,不过钟春英这一积极配合便有了更多的收获,同时也对这个弱女子添了不少同情,还帮她对物资部门讲了不少好话。那贼和尚在里头交待问题等候处理一时里是出来不了了。

    半年多后,经过核查何韶有大丑无大罪,道德品质不堪一提,杀人越货查无实据——充其量是个走狗角色,便放了出来,副主任自然当不成了!可是离休不够资格,退休未到年龄,国家出钱白白养活他,人们又不服气!正好中心小学缺个门卫兼收发,便干脆让他“回娘家”补了这份实缺。

    有道是小别重逢胜新婚,然而何韶回到家的那一刻,钟春英先是吓了一跳——贼和尚须发花白面容憔悴又干又瘦,马上一个名词在心头一亮:腊肉干!

    “腊肉干?老猢狲?”钟春英不在乎家丑外扬,唐副主任听得忍俊不禁!他醒了酒自控力便强了许多,虽然满腔怨毒,可深知藏而不露的重要。猛然间脑海里萌生了一个复仇的计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口气中还充满了关怀道:“真也难为小钟你了,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太伤感了,以后有甚的为难处可以来找我,我会得尽量帮助你的!”

    夏天来得快去得却不会快,不过炎热的天气总之会得过去,热天一过,那是基建的最佳季节,同时也是钢材、木材、建材,“三大材”最紧俏的时间。当时供应“三大材”县物资公司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不过有权力便有责任,有责任便要担当!一时间县物资公司里几乎派出了采购方面全部的战将能员,纷纷南下北上东征西伐。看来吃香部门热火衙门有的时候日子过得并不安逸,尤其今年——其实从去年开始——老百姓造房子的劲头就一天比一天高了。市面上的议价杉木桁条竟然卖到了一百多元钱一根,足足超过物资公司牌价的十倍!在当时一个像模像样的工人辛辛苦苦工作一年不吃不喝,挣的工资也只能从黑市上扛回三根多一点桁条来!按照当年最起码的规格三间“五架梁”砖房需用桁条十五根,仅仅这一项支出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老百姓就是造屋之势不减!

    房料价涨得哔哔跳,老百姓急得哇哇叫。在农村里有句顺口溜:鸡有鸡棚,狗有狗窝,人没住房,想讨老婆——梦里头!可是议价的房料涨得直头就如钱塘江的大潮。群众的困难如燃眉之急,情况反映到了上面,有关领导自然只有朝商业局加大压力——有实际困难的群众一定要帮助解决!物资公司不敢懈怠,四出采购不遗余力。这一不遗余力不要紧,唐副主任缘分凑巧情仇交结处终于弄出了事来……

    “唐主任,你最近家里没什么脱不开身的事情吧?”丁主任一贯做人有技巧,说话有艺术,正常的安排工作都是以商量的方式。

    “没甚的事,没甚的事!丁主任是不是有甚的事要我做?”唐平之是个鉴貌辨色的聪明人,这一点自是灵清得很。

    “现在整个公司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采购了,就是‘清溪’一线还是个空当——原先跑这一条路的老李年岁毕竟大了一点,最近身体又不大妙,这么热的天要是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没有办法对人家交待的。看来只有辛苦你一趟了!你看……你要是真的去不了的话,我就再去和王经理商量商量,没关系的。”

    “去倒是去得了,不过……”唐平之连“清溪”位于何州何府甚至连这个地方都是头一回听说,“我连往哪个方向走都拎不清,生手生脚生地方的,可不要耽误了这件要紧的事。”

    丁主任似是早已将一切筹划妥了:“门市部的钟春英四月份曾经和老李出过这一趟差。按规定,采购三大材必须有两个人以上同行,当时因为人手不够,这小钟家里又没有拖后腿的这才派她去,后来老李汇报说小钟聪明灵活,办事细致得很,人又勤快!说真的,要不是老李老成持重,你唐主任正派稳重,换了个油腔滑调的,还真不敢这么安排咧!你看……”

    “钟春英!”唐平之心里似是挨了一鼓槌,表面上却一点不动声色,“一切听领导的安排,我会努力完成任务的。”其实弦外之音已露,只是别人哪里明白他的皮里阳秋!

    于是丁主任便交代了这一回出差所有的细节和应该注意的地方,最后关心道:“今天是礼拜六,你把手头的事安排安排,早一点回去休息休息吧!星期一来公司办理出差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