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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山间的风总是很厉害的,在秋天尤其如此,风中夹杂着枯叶的气息,还有浓浓的露水带来的潮气。吹到身上,虽不像三九天西北风那样如同小刀子一般冷得刺骨,但那股似乎要渗入你每一个关节的潮湿的寒气,也足够让人感到极不舒服了。这时候行走在山间,总是希望面前能够忽然现出一壶热茶或是一碗胡椒汤来,好喝下去一去这身上的寒气。

    下午,正是风中露水味最浓的时候,入村的路口车影一闪,一辆银色奥迪车驶入了村口。车门一开,陈川从车中走了出来。

    从奥迪车一驶进村口的时候,全村人的目光就已经全都聚焦到了这辆豪车上了。陈川刚一从车里走出来,就听见有几位路边坐着的老人正在小声议论着:

    “你看,那个不是陈家的小儿子吗?有日子没见他了。”

    “可不,人家高中就是在城里上的,大学毕业之后找了份好工作,把爹娘都接到城里去了,掰指头算算,也有快十年了吧。”

    “是啊,现在的孩子,哪还有留在咱这偏僻地方的,你家小杨,前几天不也出去了吗?”

    “咱家那个,哪能跟人家比呀,人家是考大学考出去的,咱是出去打工的,那能一样吗?”

    陈川自然不知道,他的出现居然引发了这样一连串的讨论,因为他这会儿已经在自家的老院子里了。

    不得不说,农村的小道消息还是相当之准确的。几位老人刚刚说的,完全符合事实。陈川今年三十八岁了,是个医生。他确是高中时考到了城里,大学学医,后来在城里有了稳定工作之后就把父母也接到了城里和自己一起住。因为祖父一辈的长辈都去世得早,他又是三世单传,所以在小村里的亲戚并不多,因此,从把父母接到城里之后就几乎没怎么回来。

    这次回来,源于父亲的一次突发奇想。

    有一天父亲心血来潮,忽然决定好好整理一下从农村带过来的那些什物,谁知找来找去,别的东西都全了,唯独少了一个鼻烟壶。然而,听父亲说,那个鼻烟壶是从陈川的玄祖辈传下来的,也可以称之为是一件传家宝。

    于是,陈川就在家中开展了一次全面大扫除,想要看看鼻烟壶是不是不小心掉在家里的哪处地方了。然而,大扫除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但是事实很悲哀,因为无论在家中的哪一个角落,都找不见这个珍贵的鼻烟壶。

    这可使得陈川和父亲都犯了愁,一个鼻烟壶,值不了多少钱,但问题是,这是陈家的传家宝啊。保存了好几代的一个鼻烟壶,“如果在这一代丢失,那是多大的罪过呀”,这是父亲的原话。

    于是,这一个小小的鼻烟壶,居然弄得全家吃不好饭,睡不着觉。最终,还是陈川的母亲第一个想起来了。

    “我说老头子,咱们跟儿子进城的时候,是不是把一部分东西没带走的,全放在小柴房里锁起来了。那鼻烟壶,没准就在那些东西里头呢。”

    此言一出,正所谓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陈川和父亲立马恍然大悟了,可是转而又一想,要按这么一说,那鼻烟壶已经锁在小柴房里好几年了,且不说后来住在那里的人家有没有把小柴房拆了,就是没拆,那小柴房在院子外头,谁也看不着,说不定遭了多少次贼呢,那鼻烟壶啊,现在没准已经出现在哪个旧货摊上了——当初离开的时候,就是想着把破破烂烂的旧货留在那,谁爱偷谁偷去吧。

    这样一想,陈川父子又一次犯了愁,一直在担心鼻烟壶。父亲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居然提出自己亲自回农村一趟,取回鼻烟壶。陈川自然不会答应,商量之后,陈川决定自己回到农村去把鼻烟壶取回来。

    此时,陈川已经走进了院子,冲里面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现在住在这所宅院里的,是陈川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从陈川一家搬走之后,这一家子就搬到这里来住了。而且,自己想要出后门之后再回来,还需要这位亲戚借给他后门的钥匙。

    陈川走的很快,转眼间已经穿堂过户走进了后院,推开后门,就能看见在后山墙外紧贴在后山墙上的小柴房。小柴房显然是年久失修了,板壁已经凹凸不平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松动了,风一吹,就会哗啦哗啦的响。

    “到了。”陈川心里想着。

    要说陈川这次回来,倒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取鼻烟壶这一件事,其实他早就想回来看看,这次回来取鼻烟壶只是正好有一个机会罢了。就算没有这个机会,他过一阵子也是要回来的。

    而他回来的原因,也很简单——没有理由,就是想回来看看。虽然已经在城里待了接近十年,好久没有回来。但是,这里毕竟是他的老家,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长成的地方。头几年年龄小,没什么感觉。时间长了,就开始理解父母平时咳声叹气说要回家看看的理由,平时忙的时候没什么感情,但是只要一闲下来,就觉得开始想念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了。想不明白那片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就是觉得如果不回去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一回去心情就能平静下来似的。用陈川自己的说法“那不叫思乡,那叫对心灵慰藉的留恋。”

    而且,他的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明明知道自己的几个发小都已经离开小山村各奔东西了,却还盼望着能有那么以为和自己所谓志同道合的人,能够碰巧和自己同一天回到这个村子,好见上一面,不多谈别的,叙叙旧聊聊近况就好。

    陈川小心翼翼的从钥匙包里取出那个足足在钥匙包里躺了八年的钥匙——从八年前自己最后一次来取东西之后,这把钥匙就再也没动过。

    陈川小心翼翼的把钥匙对准锁孔,插了进去。一拧,没动;又一拧,还没动。

    “真邪门。”陈川气急败坏的嘟哝。

    把钥匙一拔出来,陈川立马明白了为什么打不开门——门锁太久了,风吹雨淋,又不经常开关,又没有人管,结果锁芯生锈了,钥匙一拔出来,上面带了一大片暗红色的铁锈,这显然是锁芯中的锈了。

    连试几次都没有成功,陈川分析,锁芯里面恐怕是时间太久,导致零件都已经修坏了。陈川索性借来老虎钳,硬生生把锁剪断,才把门打开。

    门一拉开,一股灰尘“忽”的一下子扑面而来,呛得陈川咳得直不起腰来,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小柴房里面的各种陈设。不过此时,陈川心中到时有一点暗喜,这里锁都锈坏了,灰尘扑面,显然是好几年没有人来过的。那么,小偷一定也没有光顾过这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鼻烟壶还在这里,那就一定能够找到。

    等到灰尘全都散去之后,陈川才发现自己面前还摆着一个难题——柴房中浮灰都能呛得陈川直不起腰来,那物件上的灰尘该有多少。据陈川估计,至少五毫米,用手拂那一定是不行的,最后还是用奥迪车上的小扫帚把灰尘扫净了。

    扫净灰尘之后,陈川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鼻烟壶。碧绿色,玉质,长约十五公分,和父亲描述的一模一样,正是自己要找的传家宝。

    找到了鼻烟壶,陈川自然很高兴,刚想要关门离开。又一转念,心想:反正都是些小物件,又不多,正好开车来的,索性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拉回家,也省的以后万一再想起来什么还得再来取了。而且,既然祖传的传家宝鼻烟壶在这里,那万一这里再有一些其它什么珍贵的东西呢?

    还别说,这些东西说多不多,说少还真不少,刚好装满奥迪车的后备箱——陈川足足搬了三趟呢。干完了,陈川松了一口气,钻进了车里。

    一路飞驰,到家时已是子夜。把东西搬上楼,陈川也来不及看都有些什么,只是往小储藏室地板上一放,就匆匆洗洗睡了。

    第二天,陈川起的很早,因为其实他也急着看看纸箱里面究竟都有什么——虽然他明明知道里面顶多有些破破烂烂的破烂和一些一文不值的旧货,但是他还是想要看一看这些破烂和旧货,万一里面还有一些有用的东西呢。

    但是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里面确实全都是破烂,而且居然没有一件物件能够卖到旧货摊回收的,都是破的几乎体无完肤了。

    “唉,就知道里面没什么好东西。”看到里面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陈川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空落落的。连连叹气之后,陈川开始把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回装。但是,就在他把东西往回装的时候,猛然间发现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面有几个少年,其中一个,很明显就是少年时代的陈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