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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辣烈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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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我的儿女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特别要感谢我的桂舟,日夜守在我的身边,么时候要吃他么时候做,要吃么事他做么事。你们现在都回来了,也能替一下他了!”这段话,是我那近似于文盲的父亲又一次被抢救过来之后,对我们这班儿孙发出的肺腑之言。

    说良心话,虽然我也曾经对父亲有过怨恨;但是,当我听了父亲那发自肺腑的话语,我简直感动得要掉眼泪了!但不知道我的弟弟妹妹们,听了父亲那发自肺腑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感受?

    其实,父亲的病并不是十分严重,他主要是心理忧患。他为他过去所做的那些事引咎至深,总是力求挽救,结果却事与愿违,越帮越忙、越帮越乱!

    我在前面已经讲过,当年分家的时候,我分得的是新房子。虽然我当时在文学之路上,才刚刚起步,一篇文章刚获奖,我应该再接再励,一鼓作气地向文学进军。

    然而,父亲带着我的女儿找到了宜城,告诉我女人已经走了——家里能拿走的全部拿走了,你的衣服也拿走了,连碗筷都没有留下;一只鸡捉不到,打死了带走了;连儿女的内衣内裤,都剥走了!

    拿走了算了,权当生病看了医生!

    但是,此人做事也真够绝的,你恨我还在情理之中;儿女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恨他们干什么?由此看来,我的决定完全正确!

    父亲还告诉我,奶奶病重,不断地催父亲找我回去。

    奶奶虽然目不识丁,可是她却由清朝末年出生,历经抗战历经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今天,可以说是经历了三个朝代的百年苍桑啊!不容置疑,我的奶奶不仅阅历丰富,对人生的体味也尤为深刻,对我更是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奶奶对我也视如掌上明珠,关爱有加!我对奶奶也十分敬爱!我无论如何也要赶回家去,为奶奶送终!

    可是,我匆忙地赶回家,还是没有见上奶奶的最后一面。

    但是,我却再也不便出门了,而是留在家里,照顾年幼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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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的两个妹妹都没有出嫁,三弟的婚姻还没有着落,二弟虽然结婚了,却背了一身债务;而二弟对他结婚所背的债务,却分文不认,父亲也无力再盖新房了。

    父亲没有办法,只有跟我商量,让我住到下面的老房子里;他和大妹、幺妹及三弟搬到新房子里,以便三弟说媳妇。

    谁知父亲一住进去就不让了,而且我还不便要——一旦我张口要房子,老二的老婆第一个出面作梗:“你总是想他(指三弟)明日跟你一样!”

    她的意思是说,我如果将房子要回来,三弟的婚姻就会泡汤!

    这句话,简直丢尽了天下女人的脸!你作为女人,说个婆家就要看别人的家产?那跟商女有多大的差别呢?难道说穷人家的儿子都该打光棍?换句话说,如果那女人只有这么点度量,她也就不过如此,不要也罢!

    当然,这种比喻很不适宜,各人的口味不同,酸甜苦辣,各有所爱,应该因人而论!我不能将自己对女人的要求,强加给二弟和三弟。再说,我的女人也不是她要跟我离婚,而是她听信旁人的挑拨,在我的再三劝解与警告的情况下,她依然不思悔改所造成的结果!

    我绝对不允许一个大脑缺弦,却又蛮不讲理的女人,主持我的家政!

    不管怎么说,房子还是被占了。既然将房子占据不让,你起码也要将我为盖房子所承担的债务退还给我吧?老二的老婆,同样要以同样的说词,出面作梗。虽然她的言论居心叵测,可是,我的父亲也的确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我付的债款,也照样成了水上漂。

    其实,老二的老婆出面作梗的真正意图,就是为了赖掉一切债务。如果我将房子要回来了,父亲就要重新盖房子,就必须让他们承担一应债务!如果我索要因为盖房所承担的债务,他们就必须得分担一些外债。我不要房子,也不索债,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将所有外债,赖得一干二净!

    这段日子,是我人生的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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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老房子里和二弟重新分老房子,经过抓阄,我抓到了前面的三间正房和几间厢房。但正房却要给二弟当出路,我则另行开门,住进了一条笼式的狗洞一样的厢房,过着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那段日子,我时刻担心房子坍塌,将一双儿女埋葬其中!

    所有这些不公平的待遇,我虽然心生抵触,也是有冤无处申!分家之时的那些证人,当时全部健在,却没有一个人出面说直话。其原因就是我不该离婚,而且都认为我那几年赚了钱。

    我是赚了一点点钱。可是,钱却好花;有出无入,很快便花得所剩无几了。宜城所售的沙发,还有一些账务没有收进来,我却出不了门,只有请父亲代收。另外,还有道国哥和全星两家的周转借贷,也只有请父亲帮忙算清了。

    谁知我的父亲,将该收的账务收进来了;而我向道国哥和全星的周转借贷,他却不予算清。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二0一三年四月,我才将孙全星的四百块的周转借贷还给人家!至于孙道国孙大哥的那剩下的几百块借贷,我至今还弄不清父亲到底是怎样跟人家交接的?

    我承认,母亲去世了,父亲当时撑起那个困难的家庭不容易。可是,我当时的处境,确实是内忧外患、步履维艰啊!

    我们的媒人,是袁迎春两口子,我这一离婚,岂不是拂了他们的面子?他们能不心生怨恨?

    姓蔡和姓袁两姓之人,素来是“菜园不分家”。我得罪了袁迎春,也就是得罪了蔡、袁两姓的人们。

    我的大堂姐,嫁给袁迎春的同母异父的哥哥。他们也会将怨恨,牵扯着延伸到刘氏家族。

    袁迎春当时是村干部,同样以另一渠道将怨恨扩散。

    更为严重的是,我的这一作为,是当时周边的首例,无疑于令当地的女人们愤恨不平!在这看不见的战线上,女人的威力往往要胜过男人百倍!任何一个男人如果被当地的女人们怀恨在心,哪怕他有通天的本领,也是在劫难逃!

    于是,人们便相互传递着对桂舟的怨恨,弄得谁都将我刘桂舟恨上了!我也无疑于时时刻刻生活在炼狱之中,倍受煎熬!

    所有这些,我都认了。因为,我确实觉得亏欠了父亲!

    可是,父亲后来的作为更加出格。他居然稀里糊涂地听信旁言,妄自操纵我的家政,以至于一发而不可收,而遗下了不可洗刷的悔恨!

    他悔恨不已,却又为时已晚。他知道他继续活在世上,会令那骄横的人更加放纵;也会给三个家庭,造成更为深重的灾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他死了,任何人都不用有奢望了,也就解决了三个家庭的危机与灾难!

    他力求速死,用死,解除三个家庭的危机与灾难,以死求得解脱!这就是父亲病入膏肓的根本原因!

    但是,父亲的这一想法,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他不仅先后连续死过了四次,都没有死掉;而且,还将我拖入了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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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查明了父亲的病是属于心理忧患,就只能采取心理与药物相结合的治疗方法,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父亲的儿女,我们应该以温暖的博爱胸怀,给予父亲最大的安慰,给予最有力的生存保障,使父亲有生活下去的勇气,父亲的病才有可能逐渐地康复。

    然而,道理好讲,实施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

    在父亲的治疗过程中,打牌的依然打牌,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纵。这就无疑于令父亲那颗刚刚复苏的心急剧冷却。父亲也就不愿意配合治疗了,而且父亲也参加打牌的阵营。当然,让大病初愈的父亲适量地打一打牌也无可非议,但如果长时间地坐到桌上打牌,却又极为不利;如果熬夜打牌,对刚刚有所恢复的身体,就危害深重了!

    这也怪我,当时没有坚持原则,不仅答应让父亲打牌,而且还参与其中。但是,我打牌的时间毕竟太少了——一个单亲家庭的父亲,里里外外一把手不说,虽然命苦如黄连,心还比天高,还要倔强地与这多舛的命运抗争,力求实现那难似登天的文学梦!

    我不便陪父亲打牌,也尽可能地陪伴左右。有时候见父亲打牌打到深夜,对身体危害极大也不便阻拦——你一阻拦,便会有人起哄!

    我坐在父亲的身后,看到父亲那艰难忍耐的痛苦神情,心里只有痛惜,却也无能为力。

    在生活的调养方面,父亲应该禁止油腻和辛辣的食物。可父亲却忌不住嘴,任你怎么劝他也禁不住。再劝多了,同样会令人起哄!为此,我只有暗暗地伤心。

    我至今仍然弄不明白,为什么错误的言论、邪恶的势力,往往能够一呼百应;而正确的观点、正直的人,常常被排挤得没有立锥之地?我当然明白这是一种根深蒂固,也极其复杂的社会弊端,一万年以后也仍然难以根除。

    但是,这种现象体现在自己的亲人身上,不仅令人十分费解,而且还令人尤为伤心,甚至于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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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日子,我虽然较之从前略有松懈,但我承担着父亲所种田地的田间活路,而且还要起早贪黑地水里求财贴补家用,照顾父亲的时间少了一些。也正是我疏忽大意,导致父亲再次服毒。而且,这毒药是父亲心目中的第一孝子、第一孝媳亲手熬制,也是他们亲手端给父亲服用!

    幸亏我凑巧回到家里撞上了,及时地阻止了这一丧心病狂的举动!否则,那一次,我的父亲,定会万劫不复;即使是华佗再世,也不能为他起死回生!

    当然,我对我那“孝顺”的二弟和他的女人,发些粗鲁的言语也是在所难免!我同样想到报警,却还是打了医生的电话。

    鸦片虽然是毒品,也是世界各地深恶痛绝的东西。但是,在医药上面却又不可缺少。它有着镇痛的神奇功效;对支气管炎的气闷气梗,也有一定的协调作用!我的父母亲都有支气管炎的老毛病,藏有鸦片也不足为奇。

    可是,这种东西并不是随便可以乱用的,一旦过量,连解药都难找。我的父亲,当时是由于我的凑巧撞上,及时地予以阻止,没有将药汤全部服下,才免于一劫。经过医生的抢救,父亲又神奇般地活过来了。

    这一次,父亲又没有死成。但是,他的伤痛,远不及他名下的孽子——我的内心伤痛啊!

    不能排除是父亲让二弟他们熬制鸦片。但是,同样是父亲的儿子的二弟,你应该拒绝,而不应该推波助澜地付诸实施。并且,在父亲第一次服毒期间,我就已经严正地警告过我的弟弟妹妹们,绝对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发生——为什么还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而且我还明确地告诫过他们,父亲服药的事情要经过我的手,至少要经过我的同意才可以服用——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荒唐的、甚至于忤逆的事情呢?

    父亲啊父亲,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你这样一来,岂不是令他们又加重了对我的忌恨!

    果然,二弟的女人不仅毫无愧色,反而诘词犀利,如同利刃般锋芒地直刺我的胸膛:“你那么讲孝心,前些年为么事躲得远远的呢?”

    这种自作聪明的举动,实际上是愚蠢透顶!前些年父亲健康,我难道守住他缠吃赖喝不成?

    都说养儿为防老,只有老人三病两痛,或者是年迈体衰得行动不便的时候,才真正需要儿女的掺扶和照顾!就是这种关键的时候,父亲才真正需要我们这些儿女,任劳任怨地帮他渡过难关!

    可是,你们的这种作为,像一个儿子和媳妇该做的事吗?你们也是为人父母啊!你们的一言一行,你们的儿女都看得清楚明白。难道你们就不怕你们的儿女仿效,而施之于你们的身上吗?

    尽管我想报警,却还是没有报警。我依然愚蠢而天真地幻想着,幻想着他们能够幡然醒悟,痛改前非!

    然而,我的这一容忍,仍然不能令他们悔悟,仍然不能令他们解除对我的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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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神奇般地活过来了,他仿佛对生活有了希望。他想到县医院去治疗。我和小妹夫陪同他到县医院进行了化验检查,结果根本就不是癌症,而是前列腺炎,只是比较严重而已。医生的嘱咐跟我的判断完全一致,要坚持服药,饮食方面要忌酸、忌辛辣、忌油腻。

    这一次,我是找苏建普为父亲治疗。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父亲的病大有好转,我从内心里为父亲高兴。

    于是,我又放松了警惕性,而是致力于水里求财捞经济。

    父亲所种的那份田,在我刚回到家里的时候,就有人建议我接管过来,水旱的收入归我所有。我当时就拒绝了,我不想让人背后说三道四。但是,活路我可以代替父亲去做,至于庄稼收了以后,三家平分。所以,我还要抽时间管理田地里的庄稼。

    这一天,苏建普为父亲打吊针。他比较忙,将药配备齐全了以后,让我们自己换下一瓶吊水。当时,老二和他的儿子以及我的儿子,都在老二的房间里看电视,我在外面倒芝麻。我不时地提醒屋里看电视的老二,让他看一看药水还有多少?不要误了换药水。

    回答是:“看了的,还没有。”

    待我将芝麻倒完了之后到屋里一看,药水早已完毕,鲜红的血已经回到了吊水瓶里。我将针头拔出,为父亲止住了血。

    我悲愤地报怨了几句,老二居然用他的老婆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语顶撞我:“你那么讲孝心,你前些年就莫躲得远远的唦!”

    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地冲他断喝:“再犟我捶死你!”

    当时也没有旁人,真捶起来连扯架的人都没有。他也没敢犟,可是剩下的药剂父亲再也不愿意注射了。再打电话找苏建普,他说我们不仅不把他的医术不当一回事儿,还把自己的父亲不当回事儿,再也不愿意来为父亲治疗了。

    从此,父亲也不愿意配合治疗,就连药他也不愿意服了。

    不难想象,父亲的病又急转直下,日趋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