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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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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彦明,是我的家族中的庚弟,也是我的哥们儿,还是我们这方小天地里的狠捶、知名人物,也是鱼霸王!就是他,为打鱼将我们家的牛老大差一点揙息火了;就是他,为打鱼将我们家的大老二打得不敢还手;就是他,为打鱼将我们湾子里的显明打得哭爹喊娘;就是他,为打鱼将黄湾的黄爱国打得留下了后遗症……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其实,他说起来是我家族中的庚弟,在此之前,我们平时却从未来往。记得还是七八岁的时候,我跟他在涵洞旁边打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据说他曾经在黑道上干过,而且,他还为此蹲了几年号子。他从号子里出来以后,居然还在牌坊村任了一年的民兵连长,最终因为他醉酒以后,跟上面来的干部干了一架而罢职。

    这都是我不在家里的时候所发生的事儿。一晃就是多年未见,我们再次相见,已经步入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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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彥明再次相见,是听说了他将我们家的牛老大和大老二打得半死以后事儿。不管牛老大和大老二怎么样,也不是他说打就能打的。

    我的心中愤慨!我想找他的麻烦,却也不便直截了当,而要找个油头。

    大堰,是界于袁、黄两湾和牌坊大湾的田地之间的一方活水池塘。所谓活水池塘,就是那池塘里的水经常流动,不是上面的水经常往池塘里流,就是池塘里的水往下边流。

    按说,这方池塘三地的人们都有份儿,三地的人们平时闲暇,也可以到里面钓鱼;水干了以后,都能下到堰塘捉鱼。

    可是,就是在这个大堰里,彦明将黄湾的爱国打得脑淤血、将显明打得哭爹喊娘、将我们家的牛老大打得半死、将我们家那高大的大老二打得不敢还手!

    尽管我远不及我们家的牛老大、大老二以及黄湾的爱国和我们我湾子的显明那么高大,可我偏要到里面钓鱼,看他彦明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他却没有把我怎么样。

    当时,他赶着一大群鸭子由草堰往大堰上来,见到我在大堰钓鱼,而是将鸭子拦阻于大堰之下,来到跟前很温和地问我:“钓到了么?”

    我说:“能下锅。”

    他既然没有出面干预,我想找他的麻烦也是毫无道理。这是那一年我在家里照顾年幼的儿女时候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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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知道我要找彦明的麻烦,便对我予以劝解:“他坏是坏,却没有在我的份中坏过!连你不在家的时候,一湾的伢都被他打得要死,手伸到鹏(我的儿子)的脸边上又缩回去了。按说,他给你给的有面子,不然,那一天鹏还不驮一顿死打?”

    我说:“他为么事要打湾里的伢们呢?”

    父亲说:“伢们偷他担赇里的西瓜,你叫他不打?要是那一回不是鹏在那儿,还不晓得他要把伢们打成么样呢!”

    何止如此,有一次我那儿子到犁辕塘去钓鱼,将人家放养的武昌鱼钓了几条。养殖户带着大狼狗追赶,一听说他是我的儿子,也就不了了之。

    养殖户名叫黄章,是黄寨的厉害人物。但是,他却屈服于彦明的虎威之下。连彦明都不便随意打我的儿子,他自然也就有所顾忌了。所有这些,我在湾子里得到了证实。从此,我和彦明也就成了哥们儿,也和黄章相处得不错。

    可是,现在我仔细地想一想,如果当时彦明能够将我那儿子捶打一顿,如果当时黄寨的章能够将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教训一顿,他也许就不至于发展到今天的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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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彦明上有一个老母亲,下有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他也没有出门做手艺,仅靠种了几亩薄田糊口,生活上的艰难的确是难以口述。

    他不仅有电瓶,还有撒网、丝网和地笼。他的所有经济,就是靠他起五更,睡半夜,靠水里求财得以维持。

    我之所以愿意和他成为哥们儿,也是敬重他是一条敢于挑起生活的重担的汉子!虽然他有不少坏毛病,可是我相信,我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言行逐步地影响他、改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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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湾子西头有一条渠道,渠道以外,就是藕堰和大堰。大堰的归属虽然存在分歧,但藕堰完全归袁、黄两湾管辖。我跟他约法三章,渠道以外,他既可以打电瓶,也可以下地笼,就是不能翻越渠道,更不容许到养鱼池里打鱼或下地笼。

    他也很守规矩,从来没有翻越到渠道以内来打过鱼,也没有来下过地笼。而且,我们彼此相互照应,将我们俩管辖的范围,守护得犹如铁桶一般。

    他有时候晚上打电瓶打到渠道下,就过来到家里喝水,饿了则不管有菜无菜,喝杯酒垫垫底儿。更多的则是聊天——聊过去的事儿、聊眼下的事儿,聊打鱼和下龙虾的经验,聊龙虾的价钱,有时候也聊打牌。

    我也打牌,而且还很能打牌,麻将、纸牌、扑克牌我都能打。但是我不当打,是那几个合得拢的人,凑到了一起才偶尔玩一玩,从不沉迷玩牌,更不玩赌。

    有时候,他在毫不自觉的情况下,就暴露出了他那蛮横的本性,就耍上一通横。每当如此,我便不动声色地说:“都多大的岁数了,还动不动就耍横?耍得过去吗?”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失控,面带愧色地说:“也是啊,都老了,还能横出么名堂呢?”

    可是,就是这么个人物,后来居然听信了小人的挑拨,借酒发疯地跟我动起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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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彦明在我们这一方小天地耍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人们对于他的种种蛮横的行为,早已司空见惯,能忍则忍,能躲则躲,只要不殃及自身,谁愿意操那淡心惹祸上身?故此,他在绝大多人的面前耍横,都轻而易举地耍过去了。但是,也有极少数人的份中,他也有橫不过去的时候,他也因此而吃了不少哑巴亏。

    在家不打人,出门无人打。这话虽然有些武断,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你打了别人,别人也会予以还击,除开那人是十足的傻瓜或浓包,否则,就得另当别论了!

    彦明究竟为什么跟圣堂产生矛盾,我至今没有弄清楚。但是,彦明因为跑到圣堂的养鱼池里打魚,反而将前来劝阻的圣堂打了一顿。更为严重的是,他竟然一拳下去,差一点打瞎了圣堂的眼睛。

    关于这件事情,彦明曾经耀武扬威地当我海吹过了好几次。圣堂和小堂也因为此事,分别找到我,力求得到妥善的解决。

    圣堂有亲弟兄三个,彦明只有弟兄两个。圣堂的弟兄三个,不仅比彥明年轻,而且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大汉,如果真动起手来,彦明岂是人家的对手?

    既然人家没有还手,只能说明人家能够忍让,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人家找到了我,我也只有好言相劝了!

    写到这里,也许有人会笑话我是软蛋!可是,又有谁真正理解我的难处呢?

    这事儿还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也的确令人犯难。你想哈,一个是家族中的兄弟,一个是家族中的侄子,顾此失彼,定然不行;只有一碗水端平了,才能无愧于良心。唯一的办法,只有两厢相劝的份儿了。

    最初,彦明对我海吹的时候,我就曽经劝过他,我劝他不要闹事儿,更不能随便动手打人。当时,他还显得比较听话,可是一背面,他就又是一副模样了。结果,当他再一次到圣堂的养鱼池里打鱼,再一次动手打人的时候,居然被圣堂打折了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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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堂将彦明打伤之后,一方面托人将受伤的彦明送进医院抢救,另一方面,就是连夜到派出所自首。

    他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派出所作了供述,派出所也当即作了笔录。

    按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彦明应该反省,检查自己的错误,而不应该死钻棱角尖去追究圣堂的所谓的法律责任——这就是法盲的悲哀!

    当然,他也知道我的个性,量定我不会昧着良心偏袒于他,而是找他的嫡亲堂兄为他写诉状。

    他的那位堂兄当时是在岗的公职教师,也曾经是我的老师。说句失敬的话,我的那位老师的一笔字儿,写得还算中规中矩,但是,若是论起理论水平和法律知识,的确不敢恭维!

    结果可想而知,不仅不能胜诉,反而惹得了更多的是非。

    彦明住进医院好几天我才知道音讯。这事已经发生了,不管孰是孰非,哥们儿一场,我还是应该去探望一下他的伤势。

    于是,我和黄湾的保国相邀一起,来到了孝昌县人民医院。当时,我发现他的气色还不错,只要手术做得成功,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我说:“打算么时候出院?”

    他说:“还冇的很(还早得很)!”

    我说:“住在这里闻药味就好?回去还调养的好些,何必住在这里花冤枉钱呢?”

    他说:“花再多钱又不要我出,担尼(那)大的心做么事?”

    我说:“哪个出钱不是出钱呢?何必搞得那么僵呢?放人一马未必不好?”

    他有些激动地说:“我放他一马!他嘛不放过我一马呢?这回老子非要他认得老子!”

    “他嘛不认得你?他早就认得你!你不是不听劝哪会有这种事呢?”我也情绪激动地说:“嘛到现在还不改个性呢?非要这样闹下去你就能占个赢头!”

    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的事不要你管,我早就晓得你的指甲往外撇老是护着他!”

    我没好气地说:“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呢,再这样闹下去,吃亏的还是你!”

    他气愤地说:“吃亏归我跑火,不与你的将相干(跟你没有关系)!”

    事实证明,吃亏的果然是他。虽然他的堂兄为他的事儿往派出所跑了一趟又一趟,医院的住院费还是他自己掏腰包。

    于是,谣言便雀噪四起,有人说他的腿被圣堂打折,是我为圣堂撑腰的结果;也有人说,他的官司打不贏,是我做的手脚……

    别人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究竟做了什么?那些谣言明摆着是那居心险恶的小人暗地里搬弄是非,是想挑拨彦明跟我反目相残。

    可是,彦明却并不这样认为。他完全听信了小人的挑拨,以至于对我耿耿于怀。待他的腿康复了以后,居然带着一班小二找到我的家里,借酒发疯地跟我动手,逼得我一怒之下差一点拧断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