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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尽管家人全力帮二哥治疗,最终还是离开了。这对方亦夫的打击很大,看到二嫂撕心裂肺地痛哭更不是滋味。他清楚对方痛哭的并不都为了二哥,她在为自己的权益痛哭。

    丧事料理好后,父母就将财产分了。二哥的那份现在存着,等到他女儿结婚拿出来。

    这下二嫂又开始哭闹起来,怪丈夫走得早婆家不当她当人看。他们孤儿寡母的无人问津。

    方亦夫内心翻腾起来,望着哭哭啼啼的二嫂和身边还没有找工作的侄女,一股怜悯之心游上心头。沉思良久,决定把她带在身边。

    “什么啊?侬让圆圆来工作?不来噻,肯定不来噻!”

    “已经答应了。”

    “我是坚决不同意。”温利利一直不喜欢这个二哥,对二嫂更是排斥,上次要不是他阻止早就跟她大吵一场了。

    等了两天的二嫂未见反应,就来电话催问。方亦夫吞吞吐吐地推脱,使对方万分恼火。

    她怒气冲冲地来到公婆面前,开始哭骂方亦夫。婆婆被她哭烦了就冲了她一句,

    “不要老是想着靠人家,有本事自己去闯。”

    “老娘侬啥意思啊?老二刚刚跑掉侬就不管阿拉死活了?”

    “圆圆都这么大个人了,哪块工作找不到?再说,她到厂里能做什呢啊?”

    “办公室里随便安排个事情做做呗!”

    “她做不好的。”

    “老太婆侬哪能就帮那小儿子讲话?这个厂又不是伊开的?阿拉圆圆为啥不好进去?”

    “越讲越不像话。”

    “不帮我解决问题,我就天天来吵来闹。”

    以后的几天里,她果然天天如此哭闹,闹得周围邻居都来看热闹,婆婆实在忍不住又与之吵起来。最后因血压高引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这一场闹剧才终于结束。

    方亦夫得知情况赶忙来到医院看妈妈,他气得要去找二嫂算账被温利利拉住了。这时医生来通告病人抢救无效。

    短短时间里,一下子失去两个亲人。方家上下都笼罩在一阵悲痛里。

    方瑾雨去参加了二叔的葬礼后,又一次去送二奶奶。她在二叔的遗体前失声大哭,因为二叔对她的好,因为二叔的英年早逝。对于二奶奶也就没有那么悲痛了,到底什么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真实,来不得半点虚假。

    临离开前的两天,黎阳拿出了傻瓜相机借机和同事们合影留念的机会,请王光帮他和瑾雨合影了一张。

    合好影后,毛美丽目睹黎阳搂着瑾雨肩膀微笑时的神情,内心嫉妒恨,也要合影一张。开了先例后,大家都纷纷要求和黎阳合影一张,场面热闹非凡。瑾雨无法面对一切。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今晚黎阳让食堂师傅多加了几个菜,并又买了酒。说是要和大家作最后聚餐告别。

    方瑾雨边往宿舍走边思考着,她不想参加这场聚餐会,但也无法躲避。怎么办?突然想到了离开,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够躲避这个场面,于是稍作整理便悄然出了厂。

    她的心空荡荡的,直到乘上公交车的那一刻还不知自己要去哪!

    黎阳总算满足了热心同事的心愿,人群开始散开。他这才得空想他和瑾雨的事情。拍完照后就没见到她,可能回宿舍了,他想。便回去整理衣物。他把那些买来的书都堆放在一起,准备临走前给她,拿起那只小型录音机,沉思良久,这是方叔叔去香港时买来送给他的。他想他走了以后,小雨一个人肯定寂寞。他了解她,不是因为孤傲,而是她喜欢的东西只有他懂得欣赏,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同事们谈论的都是席绢的小说,听的都是软绵绵的情歌。小雨怎么会跟他们聊得来呢?录音机留给她既是个念想也可以陪伴她。

    等到日落西沉时,才下楼来到食堂看看师傅的晚餐准备得怎么样。桌上摆着白酒和黄酒,有些个冷菜已经摆上来了。交代了几句,便踱步来到江边。脑中跳出汪国真的那句:

    追求需要思索,思索需要孤独。有时凄清的身影便是一种蓬勃。

    夕阳下暮色中,那只快跌落下去的圆球辉映着静静的江水,让他在沉思中静寂着。

    他即将离开这里,离开上海。到那个西方国家去深造服装设计,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传承黎家的祖业并将此发扬光大。这也是父亲年轻时的梦想,父亲把生命留在了异国。他要去完成父亲的遗愿。学成归来让中国的服装业走向国际。

    他从内心深处感谢方亦夫夫妇给了这个机会,父亲没白交这个在异国他乡的患难之友。方叔叔实现了他自己的诺言,送他出国深造。

    他在脑海中想象着此番去意大利的刻苦学习的情景。然后再回到上海这个永远引领国际服装潮流的大都市,展示自己的才华!展望未来,心潮澎拜。

    夕阳沉沉地沉沉地睡去,傍晚的风拂过,渗透皮肤感觉有些凉意。他不禁打了个激灵,骤然回到现实中。便折身往回走。

    食堂里灯早已亮起,很多人已经在此汇聚了。仔细一瞧,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好像就少了方瑾雨和毛美丽为数不多的几个。

    刚想张口问王光,对方先他一步开了腔:“小雨呢?”

    “不清楚,也正想问你呢?”

    “我以为你们俩在一起呢?”

    “她不在宿舍吗?”

    王光摇了摇头,他还是不信,透过食堂的窗户向宿舍楼张望,那里一片漆黑,平时灯火通明的车间也是漆黑一片。

    “是不是在宿舍里睡着了?”

    “不会的。”

    这时正好晓秋和毛美丽走了进来。

    晓秋走进他们俩,一脸平静地给了两人想不到的答案,瑾雨去了镇上。

    原来不久前晓秋在回宿舍的路上碰到打捞局船上羊师傅,是他看到路上的瑾雨。

    晓秋说得有板有眼,在平时她早就关心瑾雨的去向了。这会她却一点不急,相反希望瑾雨去找晓冬了。可这会瑾雨真会在晓冬那吗?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不放心。她突然想起晓冬曾把房东家的电话号码留给了她。就问毛美丽把手中的移动电话机借来拨去了一只电话。

    当房东告诉她,晓冬已经离开多日后。她惊呆了!她只得请房东帮忙叫胡二接电话。

    而黎阳就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突然想到瑾雨或许去了另一个地方,就箭一般冲出食堂,一路奔跑而去。

    一路跑一路想着,小雨肯定在那里。

    那条他们也常去的通往田地的小道上,木槿花早已落,他的小雨怎么会在那儿!

    方瑾雨独自漫步在南京路上,从南京路走到外滩,再从外滩走到南京路。她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回厂的车子早已没有了,她也没打算回去。那能去哪儿?走着走着,竟然走到黎阳带她来过的招待所。难道今晚也住这里面?不,不行!

    黎阳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方瑾雨这是故意逃避他,逃避这热闹后就分手的场面。

    自从那天小雨哭着提起他出国的事情跑掉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再找她好好谈谈。他清楚毛美丽喜欢他,还把婶婶请出场撮合,为了不让婶婶为难伤心也没有坚决表态反对。看到他和瑾雨走得近,毛美丽更急了。不久,连老家的妈妈都来信要求他好好对待毛美丽。

    来自长辈那边的压力使他无力反抗,正好这次借出国的机会,让他们都冷静下来。等到他学成回来,能够独撑一面。那时的小雨也已经长大,而他也快三十而立了。那时,事业成功再谈婚姻,这就是他的人生的理想。

    他要小雨等他五年,五年后他会娶她。

    夜色越来越浓,方瑾雨走累了,想停下来休息。然,她能够去哪?偌大的上海滩竟然没有自己的栖身处。她悲哀地想着,去找晓冬吗?晓冬肯定会收留她,因为他说过他是她的避风港。她这种状态晓冬问起来怎么说?告诉他实情吗?晓冬会是什么反应?不,绝对不行。

    突然间她发觉自己是多么地自私,怎么能够将一塌糊涂的心情扔给晓冬处理?晓冬也喜欢他,她怎能熟视无睹?怎能肆意伤害?

    无声的泪水顺势而下,她多么想停下来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她在被一个男人搅得心烦意乱却跑到另一个喜欢她男人那里寻求安栖之处?

    看来自己必须坚强,坚强地面对生活所赋予的一切。晓冬虽没有跟她道过苦水,直觉告诉她,对方最近肯定遇到难解之事。前不久,他在饭店里不停地喝酒她已隐约感觉到了。

    是的,处境艰难的徐晓冬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夜夜失眠,独自出来后,这里人地生疏,每晚都把自己关在家里。看完新闻读完报纸就一个人呆呆望着天天板,夜夜如此。人生就是这样的反复无常,一事顺利,诸事顺心。就在前不久,每天辛苦却精神饱满地蹬着三轮,虽累钱也赚得多。还时常和瑾雨见面。如今,刘老板那里的固定活没有了,瑾雨也和黎阳越走越近。他心里痛得不能自抑,却还要装得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得从头再来。谈何容易!人的心情处于低谷时,没有一定的动力是很难振作起来的。如今事业爱情都不顺的徐晓冬就是处于这种状态。

    黎阳借着酒劲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后被同事扶上楼的。当太阳撕开黑暗,慷慨地照射大地后。他才从朦胧中醒来。

    下了楼,得知一夜未归的瑾雨还没有回来后,脸色阴郁的要吃人。他一声不吭地走出车间,来到江边。临近中午了还不回来?是不是打算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了?他把所有的怨气都集中起来,在江边默默地愤恨着那个让他醉酒的倔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