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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陈老板遇上尴尬事(3,4)

    三

    他们住的是一家普通旅社,上海市区住宿挺贵,因此,除了招待外地过来的老板,他们没住过宾馆。春福觉得即使是现在有钱了,有日要想无日,把钱花在那方面也没多大意义。通常,他们都是开一个房间另加一个统铺位。多数情况是采莲睡单间,春福睡统铺;也有时正好旅社里的女客房里有空铺,就由采莲去睡统铺,不过那种情况很难得。因为那样的话,采莲常常要赖在单间里睡午觉,弄得春福很尴尬。

    白天,他们在二楼定了个单间,因为统铺客满,那个负责登记的上海小姑娘说,要住的话只能在过道里加张小床。春福开始有些犹豫,哪晓得那个小姑娘像过来人似的,很不耐烦地用地道的上海话跟他们说:“还犹豫个啥闷意呢,快登记好来,反正那张床你们是做做样子咯,又不睡人。”当着采莲的面,弄得春福有点哭笑不得。其实那小姑娘说的是大实话,那时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了,但还没有后来“开放”得那么彻底,青年男女开房还是要出示结婚证的,遇到这种情况都要必须另外再开个床位“做做样子”。如果碰到当地派出所查房,旅社里的人就会通知他们各就各位。

    那晚,采莲从出租车上下来就已经醉得走起了模特步,春福是连扶带抱地将她拖上二楼的。春福暗自庆幸,他自己还很清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采莲的包里有十多万元的支票,那玩意跟现金差不多,拿到银行里就是钱。后来,采莲将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接着又喝了一大杯水才安安静静地睡过去,此时春福才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等到他将房间里收拾干净后,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他又听到采莲在床上断断续续说胡话:“哥……你不能走......我的……包……支票……”春福忙答她:“我不走,你睡吧,包我拿着呢。”春福真的没敢离开房间,到下面去睡加铺。他知道她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吐过了又喝过水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他是担心那个小包的安全。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他只好坐在一张木椅上迷迷糊糊地打了半夜的瞌睡。

    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那晚他被灌得酩酊大醉,采莲勉强将他扶回旅社后,他就将房间里吐得一塌糊涂,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早上醒来时发现采莲竟然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而且两个人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他惊坐起来后,看到采莲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他自己身上也还穿着西装才松了口气。他将她叫醒后,采莲说:“你别怪我,我是没办法,你醉成了那样,我总不能跑到人家男人房间里去睡统铺,原来我是坐在椅子上的,后来我头疼得厉害才上铺的。”

    “算了,不过这事你可别告诉你妈。”

    “告诉她怎么啦,她又不是不晓得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天一亮,春福就早早地洗漱一番下了楼,经过服务台时,昨天那个小姑娘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他好像有点心虚似的匆忙地走了过去。他在街上随便吃了些早点,就带了几根油条和一份热豆浆回来了。此时采莲还在熟睡,因为要赶一班车去江苏的一家轧钢厂送钱,他不得不将她叫醒。采莲醒来后,脸色苍白,说头还疼。春福叫她先洗脸、吃点东西,他们要赶车去江苏如东;后来,采莲把豆浆喝了,只吃了半根油条,说头疼得好些了。春福就说:“要不我们趁早走吧,到车站再喝碗热粥。”采莲说:“好。”

    在车上,一开始他们的座位并不挨着,虽然买的是联号,但却在两排,一个在前排靠过道,一个在后排靠边窗。坐在后排的采莲,就用上海话试探着跟坐在春福旁边的那个上海阿姨商量:“阿姨,跟侬调个座位好伐?”(“伐”是方言语助词,还应有个口旁,相当于“吗”)那个阿姨扫了他们两人一眼,连忙起身说:“好咯,好咯,让侬两家头坐一块。”(上海话将“你”称“侬”,“两家头”泛指“两个人”但在这里是包含着“两口子”意思的)。春福的上海话说得没采莲地道,不过他听得懂其中的含义,出于礼貌,也随口对那位阿姨也说了声“谢谢侬”。班车出了站,一夜没睡的春福就迷糊着了。醒来后采莲问他:“你昨夜坐在椅子上一夜没睡?”他说也打了会儿瞌睡,后来采莲也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一觉。坐在后面的那个上海阿姨心想:这两家头怕是昨夜整夜未睡?

    四

    第二年春天,春福和红丫头一起回了趟老家。场子上的事情就丢给了采莲,还请了老花夫妻上岸帮几天忙。其时,老花的儿子和媳妇在他船上学开船,计划过些日子再买一条船让他的儿子和媳妇上船。临行时,老花跟他们说:“你这些年没回去过,不管你们在家蹲几天,这边的事你们放心。我那小子把行船的要领都基本掌握了,跟他婆娘开短途没问题。”

    其时,老花还有个妻侄,就是红女娘家哥哥的儿子,在这里开吊机。那小伙姓孙,叫文涛,比采莲小一岁,是高中毕业后出来打工的;那小伙生得不丑,又文气又机灵,红丫头就有心将他介绍给采莲。他们给他安排了单身宿舍,与采莲睡的这一间只隔了间食堂。临走时,红丫头跟红女说:“姐,我们走后你和花大哥临时还住那间大房间里,食堂里的事情只能再麻烦你几天了。还有,那事情你要跟文涛说说,叫他主动点儿找机会与采莲谈谈,只要他们两人谈成了,我们大人这头没话说。”红女说,这个她晓得。

    他们这次回去是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们的双胞胎儿子马上就快要上初中了,至今还没报上户口。还听说红丫头家的老房子要倒了,是修还是不修,也要回去看一下。想当年,他们是偷偷摸摸地逃出来的。那时,私自外出搞副业是属于走资本主义道路。现在形势不同了,政府鼓励“让少数人先富起来”,他们已经成了村里的“能人”。因此,他们这一次算得上是风风光光的凯旋,以前很难办的事这回可能就不那么难办了。还有一件让他们觉得挺兴奋的事,老支书的大儿子沈冬才已经于上一年当上了大王庄的支书,此前庄上已经换过两任支书,一个因为经济问题,另一个因为作风问题都没能干得长。村里的党员都说冬才跟他爸一样死脑筋,让他做一定能当好家。虽然冬才原来是红丫头的侄儿,但他是春福的哥哥,红丫头降了辈分,现在反而成了冬才的弟媳妇,不过,冬才婆娘仍然是叫她细婶妈。

    红丫头家的老房子,还是当年沈万有亲手砌的,砌得还算牢固实在,但毕竟年代太长了,现在已经摇摇欲坠,根本没法住人。他们一进庄就奔了冬才家,老支书老两口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只是跟小儿子分了家后,祖屋让给了小儿子,弟兄俩又替他们搭了两间简易的养老屋,住在冬才家旁边。

    在还没有分田到户的那几年,春福对这个家庭照顾得很好,就连冬才弟弟结婚也是当年的这个二侉子帮的大忙。红丫头虽说是老支书的弟媳,但她的岁数还比冬才姐姐小好几岁。她跟春福成了夫妻后,就自然降级成了老支书的儿媳妇。因为二侉子算是当年老支书收养的义子。他们给老人带来了好些营养品,春福仍像小时候一样叫二位老人表叔表婶,庄子上的人遇到春福也都仍然叫他二侉子,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庄上走,虽然在远处看不出有多大的年龄差距,但到了跟前就会觉得红丫头比二侉子显得老。常言道,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一块疤,更何况二侉子才三十五岁,红丫头已经四十七了。尽管这样,当年与红丫头一起在生产队里上工的姐妹们,还是异口同声地夸她长得嫩气。话倒也是说得一点不假,因为与她们相比,红丫头确实显得嫩气,她们中有一个只比红丫头大了三四岁的胖婆娘,以前红丫头老是叫她胖姐,如今背也有点驼了,牙齿也不全了,脸上皱纹满面,活脱脱的一副农村老太婆的样子。

    他们在大王庄住了一宿后,冬才对就说:“要不你们先去看一下红丫头的爸妈和两个儿子,上户口的事由我先到派出所打听一下,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这情况是属于重新组合家庭,按照政策也是可以生一胎的。虽然你们至今没领证,但在新婚姻法颁布前事实婚是被政策认可的。”于是他们就去了红丫头的娘家。

    那个庄子离这里有十多里路,过去,交通不方便,撑船要走两三个小时,现在虽然公路还没通,但有“旱道”直达,路上只要过两处渡口。那个庄子春福从来没去过,他虽然每年也差不多跟丈人、丈母娘能见上一两回面,但大都是在孩子放假期间老两口带孩子去上海。红丫头的老爸去得不多,因为身体不是太好,有挺严重的气管炎;她妈妈个子不高,身板还算结实,这几年又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还真苦了她。幸好,他们的生活开支是由这边包下来的,好些年不要下田干活了,分的几亩田也给了人家代种。红丫头的哥嫂一家也是58年去的江西,难得回来一趟。

    双胞胎弟兄长得并不相似,大双像妈妈,个头稍矮且单薄些,反而小双长得还粗壮些,像二侉子小时候的模样。

    他们因为带的东西太多,步行不好拿,是冬生用村里小挂桨船送他们过去的。那时,几乎每个庄子都有那样一条“官船”,主要是用于村干部出门开会,同时也方便群众办一些急事。红丫头娘家姓孔,那个庄子就叫孔家舍,庄上有一大半人家是孔姓,红丫头家族门头大,叔子大爷多,难得回来一次,都必须带些礼品“意思意思”。红丫头的本家长辈们都替她高兴,当年她痛失长子又没了丈夫,就像是老天没长眼,想不到后来这个有情有义的徒弟还喜欢上了她。如今这个又年青又威武的男人又跟她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子,还听说是个挺大的大老板。因此,长辈们都说,还是菩萨有眼睛,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