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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有缘无分(三)

    金灿灿的花海中一块空地里一匹白马悠闲地啃着草,马尾不停的扫打着蝇虫。不远处姆依可一身粉衣裙,矗立在花海中,和风拂过万奈寂静,静的只能听见风的语言。

    眼前的金色氤氲见证了她对景轩的爱,那种已经深入骨髓的爱,爱的痛彻心扉。而这种爱却活生生要从骨髓里剔除,过程漫长而又难熬,痛的肝肠寸断。

    在她身后十几米开外景轩一身雪白锦袍,俊颜苍白憔悴,眸光黯淡带着一丝希望,他希望姆依可还能给他一次机会。然而她清冷的背影瞬间浇灭了他这点可笑的希望,她是知道他在她身后的。转瞬景轩的眸子里是死寂一片,那是无限的绝望,是死亡的降临。

    一连十几天两人都这样矗立花海中。油菜花由繁盛到零星,最后只剩下绿海一片。花海谢幕,带来一片凄凉,和风送走清香,留下无尽伤痛。

    单西已经来莱州接姆依可,过不了几日她便随哥哥回木朗寨,从此他们再也不相见。如今,景轩还放不下她,她既然已在他心目中成了恶人,那么她就把这个恶人演到底,彻底断了景轩的那点希望。姆依可从怀中取出那块翡翠的月牙玉佩,阳光下泛起绿色光晕,诉说着他们曾经的爱。看了许久,将它挂在了结满果实的菜籽角上。转身给景轩一个如利剑般的眸光,右手用力一挥飞出一把小刀,划破景轩的左臂衣袖,一条血迹顺着衣袖渗出来。一阵剧痛从手臂传来,景轩眉头微微皱了下,咬牙丝毫不动,一双深邃暗淡的眸子尽是歉意和不舍。

    姆依可脚尖用力一点,如蜻蜓点水飞过眼前的一片绿海,右手掐住景轩的脖子,景轩被径直向后推去。姆依可眸光冷厉,凶狠开口:“你已经在我身后多日,你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么?欧阳景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以为本小姐真的不会杀你么?嗯?”最后一字她咬的狠毒,“你还嫌欺负本小姐欺负的不够么?如果明日你胆敢再出现在我身后,”她掐住景轩脖子的手用了几分力度,拉近景轩的脸,四目对视,姆依可眼中写满决绝,咬紧牙关,“我就杀了你,再杀了你那个可恶的娘!”话落松手,绕开景轩骑上马背,径直离开。听见景轩痛苦的咳嗽声,泪水滑落脸颊,心中犹如万箭穿心,暗道:“景轩,我爱你!对不起!今生我们就此别过!来生,希望还能遇见你!”

    景轩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无力而又绝望,“可儿,你离开莱州之日,便是我归于尘土之时!永生永世我只爱你!”闭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脸颊,滴在腰间的翠绿月牙玉佩上,顿时玉佩绿色光晕四射,不远处姆依可挂在菜角上的玉佩,同时发出绿色光晕与他腰间玉佩遥相辉映,一片绿海被绿色氤氲笼罩,一片混沌。一道白光划破长空,两块玉佩的绿色光芒瞬间消失,大地恢复如初清晰明朗。

    景轩缓缓睁开眼睛,失魂落魄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近马前,回了家。

    欧阳家一干下人看着他如此落魄,心中自是疼惜,各自心中怨恨着姆依可,更多的是怨恨他狠心的母亲。

    景轩迈进大院,见春柳端了两杯茶水,暗沉道:“家里来客了?”

    “少爷!”丫鬟向他行了礼,“是的,少爷,今日碧儿小姐来看望夫人,在夫人房间呢!”

    “来,给我,我端进去便是,你去忙你的!”

    “是!”春柳把手中托盘递给他行礼退了去。

    景轩端着茶水来到母亲卧房门外,刚要敲门就听见碧儿在说那日之事。“姨娘,我们那日演的那出戏,总算把那蛮夷给除掉了!要不是表哥爱她,我真想找人杀了她!”最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不然我那傻儿子能放手?现在就是轩儿去找她,她肯定也不会再见他了,呵呵!想做我儿媳真是天真!”欧阳夫人长叹一口气,“这几天就是苦了我儿,他如今了解那蛮夷的性子了,一时接受不了而已。过一段时间,他想通了就没事了!”

    “嗯!姨娘,那天扇她那耳光,扇得她嘴里血都流出来了,真解我心头之恨。我早就看她不顺眼,早就想扇那不要脸的蛮夷!”说着碧儿心中痛快无比。

    “是啊,不给她点狠的,她怎么知道退呢!只是演这出戏差点要了我……”只听见茶杯掉地的声音,“谁这么不小心?”碧儿听见茶杯落地声大声责备道。

    碧儿打开门眼前的人让她傻眼了:“表哥,你……你什么,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

    欧阳夫人听见是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时慌神错乱:“儿,事情不是我们刚才说的那样,你听娘给你解释……”

    “够了!”他冷冷道,“娘,谢谢您的成全!管家!”

    一老头赶紧从后院走来,垂手道:“少爷!”

    “明日一早送夫人去二少爷那里!”

    管家看了一眼欧阳夫人,欧阳夫人面色惊慌直摇头。管家有些为难:“少爷?”

    “我说的话你没有听见么?你是不是不想在我欧阳家待了?快去收拾夫人的东西!”景轩气得接近咆哮。

    管家赶紧应到,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欧阳夫人,转身去收拾东西。

    欧阳夫人结吧了半天,终于喊出“轩……儿”两字来,如今她说什么怕是儿子也不会听了。

    景轩俊颜暗沉,眸子如一潭死水,一切似乎都到了末日,没有了光明,没有了希望。暗沉无力开口:“娘,你若不走,轩儿走!”

    欧阳夫人自是知道轩儿说的“他走”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济于事,眼泪婆娑,赶紧道:“别,娘明日一早就走。娘再也不阻拦你们了,娘只求你好好的!娘知……”

    景轩不耐烦道:“够了!”他径直苦笑起来,不阻拦了?可一切都晚了,可儿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他再也不会相信母亲的话了。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欧阳府,来到一家小酒馆暗自伤心独饮。

    景轩一直以来不胜酒力,几杯下肚脸红眸子迷离。摇摇摆摆在大街上晃荡。

    春暖花开时,与君携手欢。笑颜似花色,为君倾心醉。花谢不能见,独饮酒伤泪。来往嬉笑开,唯我自伤怀。君若明日归,吾独赴黄泉。

    景轩爬在路边的一木柱上,西斯底里的哭着。

    “景轩,放下吧!”凌云低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景轩头靠在柱子上,有气无力道:“放下?不,我永远都无法放下,怕是做了鬼也放不下可儿!”

    凌云心中疼痛不已,他应该早料到他们有这样的结果,从一开始到如今他都无计可施,唯有眼睁睁看着景轩受伤,他却阻止不了。

    “明日……明日是廖伟杰和我妹妹大婚之日,我想你能参加……”凌云看着景轩越来越暗淡的神色不敢再说下去,他知道在此时此刻说这话很不适合,可他们是好兄弟一场,应该有他的祝福,况且曾经说好的。

    许久,许久,景轩环顾周围繁盛的景轩,柳树阴绿茂盛,目光呆滞自言自语:“我们也曾说好在三月结婚的!现在已三月了,我应该去提亲了!不然可儿……”说着跑回酒馆门前,骑上马背直奔东港村。

    “开门!开门!可儿,开门……”景轩用劲敲打着门吼道。敲了许久没有姆依可的同意谁都不敢去看,当然文儿求之不得。

    单西与姑姑在客房中聊着天,闻敲门声微微蹙眉:“姑姑信中所说可儿命中之人可是他?”

    宋夫人含笑转而忧愁轻点头:“可儿因她改变了许多,我本想他们会在一起,替你父亲做主将可儿嫁给他。可缘分天注定,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姑姑,可儿与他究竟发生……”只见姆依可走出闺房径直向大门走去。单西,文儿一家人赶紧凑在客房门口驻足看着,个个神色凝重。

    姆依可打开门,引入眼帘的景轩,已经消瘦了不少,俊颜苍白憔悴,青丝凌乱,被她小刀划伤的左臂血迹染红一片。姆依可心疼不已,看着他眸子模糊了。

    景轩一脸欢喜,轻轻唤了一声她:“可儿,我好想你!”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本以为今生会与可儿能相守到老,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到这步,他们再无可能相守。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得到可儿的原谅,再见她一次,再抱她一次,再吻她一次,此生他再无念。

    他已有许久没有这样抱着她了,她柔软的身子,一股暖暖的温和;她淡淡的玫瑰花香,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了,他无时无刻不在迷恋。他的唇轻轻在她脖子上吻着,闷声闷气:“可儿,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好想你!”

    姆依可阵阵心酸,心痛,缓缓闭上眼睛,一串泪珠滑落。半晌,清冷开口:“你当我的话是儿戏么?”

    口气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景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松开她,哪怕她真的杀了自己,此生没有她,他情愿死在她手中。摇头耳语道:“我从没有当可儿的话为儿戏,可儿,让我多抱会你好么?”景轩感觉到了分别在即,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可儿了,在这一刻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感受可儿在他怀里的温度,那种让他兴奋、幸福、快乐的温度。

    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整个莱州城,不断翻滚,像浪潮般一波一波按压下来,分不清是城市还是天,总之暗沉一片。一股强光如利剑划破长空,似乎不远处的房屋都被劈开,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整个莱州城,惊起周围行路人一阵惊叫声。

    姆依可一时狠不下心,呆如木鸡般让他抱着,景轩的气息在她脖子上游走,泪眼再次模糊,心神恍惚。突来的雷声惊醒姆依可,她不可以心软,他们再无可能,双手一使力推倒放松警惕的景轩。一声清脆手关节碰地的声音,景轩痛苦地惨叫了一声。

    姆依可心一阵疼惜,身子瞬间向前倾,须臾,她又收回了迈出去半步的脚。绕过景轩向街道深处走去。如今哥哥已经来接她,她不想让哥哥为她担心,亦不想景轩知道哥哥已经来接她。他们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把话说清楚,做个了断。

    景轩赶紧起身追去。

    文儿见两人离开大门口,提裙就要追去,被单西拉住:“文儿妹妹,你表姐的事还需她自己解决,我们插不上手!”

    文儿怔怔地看着单西:“万一表姐想不开……”

    “你放心吧,你表姐她不会寻短见的!”

    文儿又怔怔地看了一眼母亲,母亲也摇头。半晌,她气愤道:“我去门口看看总行吧?”她发现近日表姐袖中总是藏着一把小刀,每日为表姐提心吊胆,如今那混蛋又来找表姐,她怕表姐想不开寻了短见。她走至门口向街道深处探去,还好表姐在她视线之内,表姐如有不测她还能赶的上。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姆依可停住脚步转身厌恶地看着景轩,声音冰寒:“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嫌欺负我欺负的不够么?”

    景轩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哀求着:“可儿,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姆依可冷笑一声,不屑道:“我们无所谓谁对不起谁,所以无所谓原谅,请把你的手拿开!你回去吧!”

    景轩看着她表情淡漠,握紧她的手:“可儿,不要这样!不要赶我走!”

    姆依可看着他,目光更加凶狠,狠狠甩开他的手。景轩心一紧,怔怔地看着她。姆依可指着自己的胸口,咬紧牙关:“你看清楚了,我是蛮夷!”她一步一步逼向景轩,景轩被逼的连连向后退去。“我的手里死的人不下百号,多你一个不多,你今日是来找死的么?”

    景轩无望地摇着头:“不,不,可儿,我今日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姆依可停住脚步,眉梢轻扬一下,径直嘲笑起来。转而眸光毒辣瞪着景轩,阴冷道:“你当本小姐真的那么蠢么?一次次的让你们欧阳家欺负。道歉?你以为区区一个道歉我就能原谅你么?本小姐十一岁随父征战,手屠无数人的性命,也只受过刀剑之伤,没想到性命却差点丢在你手中!”景轩绝望地摇着头,一切都完了。

    “我从小到大只受过父亲的鞭子,他都不曾敢扇我耳光,更不要说别人。”她声音阴冷中带着责问,“你知道在我们民族打脸意味着什么吗?此生无尽的羞辱!”她咆哮着,“此生无尽的羞辱你知道么?你这个混蛋,你羞辱了我你知道么?”

    景轩后悔不已,是他伤害了她,他的心好痛,可儿再也不可能原谅他了。如今他能挽回一丝是一丝,连连道着歉。

    姆依可抓住他的领口,咬紧牙关凶狠道:“今日本小姐不想杀人,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说完甩开景轩,景轩脚没站位径自被她撂倒。

    景轩踉跄地站起身来,不知所措的哀求着,哭泣着:“不,可儿,求你不要赶我走,求你原谅我!”

    “呵呵!”她冷笑两声,“你以为我还会原谅你么?”姆依可指点着他的胸口,怒吼道,“你明知道你母亲要杀了我,居然还带我去见她,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她指着自己的左脸,凶冷道,“你母亲是怎样打我的,你知道么?我的脸肿了三天,三天!你说她到底又多恨我,又有多狠毒;她不仅打我,更重要的是羞辱我!呵呵,我不就爱上了你么,她至于一次次要我的命么?你居然还想打我!”

    景轩忙解释道:“不,不,可儿,那天我看你左脸红肿,当时心疼都来不及怎会打你!”他只是心疼想抚摸她的脸,根本就没有想过打她,无论是谁的错,他都不会责怪于她!见她依旧无所动容,距他千里,取下腰间的玉佩,“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么?永不分离!”

    姆依可瞥了一眼他手中玉佩,冷冷地笑着,她冰冷的笑声如寒冬的冷风,侵蚀着景轩已将碎的心,景轩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双眼盯住景轩,慢慢地贴近景轩的脸,就差那么一点要碰到景轩高高鼻梁的时候她停住了,她用及冷漠的眼神看着景轩:“什么他娘的狗屁约定?呵呵,我已经把它扔掉了!”姆依可转过脸看着前方不耐烦道,“我们相识是错,相爱更是错!你滚吧!”

    “不,不要赶我走……”景轩随着一声雷响双膝碰的一声响跪地求原谅。大雨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他们此般折磨自己,或许为他们而哭泣瞬间倾盆而下。

    姆依可抬头闭目,冰冷的大雨打的脸蛋上啪啪作响,她的心无比煎熬。话说的如此决绝,他还不清醒。右手滑出了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脖子道:“如果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满足你们的心愿!”

    景轩惊恐,急忙劝道:“不要这样,可儿,我走,我走!你放下刀!”

    文儿怕表姐出事,早早就在不远处盯着她,见表姐手持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跑上前去阻止。

    姆依可推开文儿,对景轩怒吼道:“那你还不快滚!”

    “我走,我走便是!”景轩踉跄的身影消失在巷子里。

    姆依可眼前一黑,刀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在阴冷的街上,大雨声淹没了一切。文儿吓得大声吼叫着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