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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须尽欢2

    “公主你可回来了。”一进帐子,夏拉活像见了救命稻草般跑了上来。

    “慌什么?我还能被狼叼走不成?”努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夏拉说是比她年长,可努黛总觉着她心智没比她成熟到哪儿。

    “你是不知道,大汗来找你,我可是舌头都要干了才劝住他别进来的。”夏拉服侍她褪下身上的外衣,似乎颇有些心有余悸。

    “你怎么说的?”努黛散开一头卷发,在柔软的床榻上躺下。

    “还不就说你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不然怎么办?”夏拉为她盖好被子,“大汗也没办法,不过他说,你再生气,明天大齐使臣要来见大汗,说是要商讨联姻之事,你好歹露个脸。”

    “非去不可?”一听到“大齐”,努黛的面色更为阴郁。

    相比嫁去大周,努黛觉着嫁到大齐,绝对只会是场灾难。当今大齐皇帝高纬听闻是个性情暴虐之人,而相较之下,她还真没听过有人说大周宇文邕性情残暴。

    “大汗说你去露个脸就够了,”夏拉道,“公主,您就赏个脸吧,反正又不是过去待一天。”

    “行了行了,我去就是了!”努黛狠狠瞪了一眼夏拉。夏拉不再说话,熄了帐子里的烛火后,便在帐子角落处的铺子上躺下了。如此一来,晚上她便方便服侍努黛。

    父亲什么人不让她嫁,为何非要悔婚,将她塞给那个高纬?这不活生生把她送推入火堆么?努黛翻了个身,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她的右手死死抓着被子,似乎想将被子硬生生揉碎。

    如果父汗此时在她面前,她还真保不准会不会拿起一把刀朝父亲胸口刺过去。

    忽然觉着额头处有些冰冰凉,她抬起眼睛,一双明亮的黄色眸子好似暗夜中的星星在她眼前闪烁着。不知怎的,她觉着梅格拉好像什么都知道,虽然小狼不会说话。

    梅格拉伸出湿润的舌头,舔着她的额头,喉头处发出低声的咕哝,目光竟是有些深邃。她似乎想对自己说什么,却是不会说话,只得不住咕哝着。

    “睡吧睡吧,乖,赶紧睡。”梅格拉的舌头又湿又凉,好像冬日里的初雪,不会太冷,恰到好处,甚至还有几分暖意。

    也罢,父亲不把她当女儿,好歹她还有梅格拉这只小狼。努黛轻轻捏了捏梅格拉的耳朵,在小狼的额头上轻轻吻了吻。

    那双沉静的黄色双眸似乎能洞悉一切,望着那双眸子,努黛忽然有些怨恨自己为何不是一匹狼,这样子,她就能明白梅格拉想说什么。

    小狼转过身子,一溜烟从她的枕头边跑到了床的里侧,趴在了一张软绵的垫子上,眯上了黄色的眼睛。那张软垫子,是努黛专门为梅格拉设的。

    罢了罢了,眼下她在这儿生闷气,也不会改变父汗,倒不如先睡个觉。况且,明天还可以去和车怙喝个酒,想想有人陪她喝,努黛的嘴角不住扬起了些许满足的笑。

    饱饱睡了个觉,待到第一缕阳光在照亮了草原时,努黛也醒了。

    用过了早饭,好生打扮了一番,努黛便硬着头皮去了父亲的汗帐中。当她到的时候,帐内已是人头攒动,众臣们正在等候大齐使者到来。

    “父汗。”她不情不愿地走到父亲面前,不想抬头看父亲。

    “待在我身边吧,放心,我很快就让你回去歇下。”父亲开口时,努黛惊讶地发觉,父亲的声音满是疲惫与无奈。

    她悄悄瞥了一眼父亲,却是见父亲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威仪,直视着前方,仿佛方才的些许情绪波动并不曾出现。

    帐子外,鼓号声响,可在努黛听来,那象征礼遇的鼓号声听着实在刺耳。

    与使臣会面,所言无非皆是毫无意义的寒暄,努黛几乎听不懂汉话,尽管有人将大齐使者的话语不住转述为突厥语,可那客套的寒暄,又岂能比得上突厥舞乐那般吸引人?唯一还能稍稍吸引她目光的,也不过是大齐所赠送的那些精致财宝。

    当然,父亲信守诺言,很快便谎称努黛受了风寒,需要多休息让她先退下。从头到尾,努黛在帐中并未待多少时候,却是觉着已然过了数天。

    “啊,”离父亲的大帐好一段距离后,努黛懒懒伸了个懒腰,抬起头,只觉着头顶上的蓝天,好像比早晨那会看着更为湛蓝。

    当她赶到昨日相约的地点时,车怙已然在那儿等候了。然而当梅格拉奔过来时,车怙的马儿再次发出了嘶鸣,再度想转身逃跑。

    “对不住啊,我忘了你的马儿怕狼。”今日见他,努黛又是比昨日放松了许多。

    “你不必道歉,这马儿是胆小。”车怙并未动怒,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渐渐地,那马儿安静了下来,只是后退了几步,有些惊恐地看着梅格拉。

    “你告诉他,只要我没下令,小狼根本不会咬人的。”努黛只觉着哭笑不得,梅格拉还只是头小狼,这马儿就这么害怕,若是遇上草原上的野狼,这马儿该怎么办?

    车怙侧过头,耸了耸肩,“马儿要真聪明到能听懂,也不会这么胆小了。话毕,他翻上马背,对努黛道:“带你去湖边喝吧,这儿景色没那头好。”

    他所带来的酒袋子,挂在马鞍两侧。努黛迅速翻身上马,挥动马鞭,与车怙的马儿并驾齐驱。

    “你一个姑娘家,难道不怕我灌醉你后占你便宜?”突然间,车怙侧过头,对她露了个有些狡猾却颇为玩笑的笑容。

    一时间,努黛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呆呆瞧着车怙那双和梅格拉一样意味深长的墨绿色双眸,全然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没有戒备。

    还是说,她深信在突厥的地盘上,车怙也不敢把她如何了?

    “你能把我如何啊?”努黛摆出一幅不屑的表情,“突厥不管是男人还是姑娘,可都不是好惹的!而且我还有梅格拉!”

    “噗嗤”一声,车怙竟是喷了一口口水在地上,“看不出你年纪小,吹牛皮功夫还是有两下子。”

    “你瞧不起我们突厥人?”努黛瞪圆了眼睛,车怙悻悻耸了耸肩,“那可不敢,我这一路下来,确实觉着突厥民风彪悍。”

    马儿就这么迎着远方夕阳的方向奔跑着,直到一片澄澈的水滩子在眼前如绸布般展开,他们才勒住了缰绳。

    草原上多这般零零星星的小湖泊,可无论再小,那水永远是那般明净,就和突厥人的蓝眼睛一样清澈。

    晚风习习,吹拂起点点波纹。那湖水在夕阳之下,染成了酒红之色。波纹泛起,就好似红裙子上的皱褶,却又有些像姑娘的蹙眉。

    “喝吧,这酒不会太烈,不过别喝太猛。”努黛正望着湖面出神时,一个暗灰的酒囊不知何时就伸到了她眼前。

    看见酒囊,她仿佛瞧见了所有烦恼的解药。就像是饥饿多日的猛兽一般,努黛几乎是一把抓过了那酒囊,打开瓶塞,一把扔进了湖里。

    酒味刺鼻依旧,却是带着些许淡淡的清香,努黛扬起头,便是喝了一大口。

    清凉的酒水,就像是春日里雪山的融水一般悄然落入她的喉头。与此同时,车怙在她身边坐下,打开了一个酒囊,也是仰头喝上一大口。

    “我还没问你,你来突厥做什么?”努黛侧头看了一眼车怙,却是险些为他的侧影所迷醉。

    夕阳的柔光,打在他硬挺的面颊上,将他的侧面勾勒出了一条柔柔的酒红线条。似乎,他的身影就要融进这红色的阳光之中。

    “来跑点生意,”直到他的回复声响起,努黛才恢复了神志,“怎么,难道我不能来突厥这?”

    “我可没说。”努黛又是喝了一口酒。这酒,比她素来喝的奶酒果然温和许多,不会刺鼻,也不会喝得她嗓子难受。

    “我倒要问你,一个姑娘家的,遇上什么事儿了要如此借酒浇愁?”

    手中的酒囊险些掉在了地上,努黛心里一惊,不敢直视那双和梅格拉一般洞悉一切的墨绿色眸子。

    他怎么就瞧出她不开心了?她可没摆出一张丧气脸啊?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愁了?”明明已是被说中了心思,可努黛自是不会承认,嘟着嘴,却是又喝了一口。

    车怙的轻笑声中,似乎带了些许嘲弄,又似乎带了些许好奇,“你要果真无忧无虑,昨日又何必如此想喝酒?除了借酒浇愁还能是什么?”

    “一派胡言!”努黛猛然侧过头,怒视着车怙,却是很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看来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车怙眯起了眼睛,半是打趣又半是同情地看着她,“我虽不是什么神仙,可也不是傻子。”

    就像是空了的酒囊一般,努黛便软了身子。酒囊中已无酒水,她将酒袋子往身后一扔,颓然地趟在了草地上,两眼呆呆地凝视着头顶有些黯淡了的天空。

    “莫非是恋上了哪位小伙子,人家却不待见?”车怙打开了一个塞子,却是将酒囊伸到了她面前。

    她伸出手,接过酒囊,却是没有坐起来喝上一口。车怙虽然没说对,却是多多少少算是勉强沾了点边,反正就是与婚恋之事有关。

    “少瞎咧咧!”纵然躺着,努黛仍是骂了句。此时,她真想抓一把马粪堵住他的嘴,或者是让不远处的梅格拉把他的嘴直接咬下来。这嘴实在太厉害,句句都直中她心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