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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

    五、

    目前最为关键是找到断水几人,一片狼籍的蒿草丛似乎并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熊捡起那片半截金轮,问道:“若是断水还活着,他最有可能会去哪里?”

    温良皱眉:“这个……”

    罗风也尴尬的挠挠头。

    显然他们也不清楚,断水的行为方式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

    这里一共十三具尸体,均是九道山庄的人,熊忽然道:“检查一下他们的死亡原因。”

    几人分开查探,却得出同一个结论:十三个人并不是死于同一种兵器,其中三个人死于刀伤,伤口在左胸,刀口很细很深,另外十个人则全部死于剑伤,只不过剑伤的位置、伤口的大小也不尽相同,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是死于同一人的手中。

    熊道:“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激战,而且九道山庄处于劣势,这只金轮的主人却还活着。”

    罗风也未发现其他尸体,应声道:“不错,这里的人绝不会有能使用这种兵器的。”

    熊站起身,目光落在一道血迹上,自言自语道:“若是他还活着,会逃向哪里呢?”

    温良道:“自然是逃往临城内。”

    罗风拍手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断水也可能向临城的方向去了!”

    熊点点头:“我们追!”

    一路上的血迹若有若无,并不完全,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大概的方向,熊三人也不会追错。

    不多时已来到最靠近临城的杨石村,这是个普通的小村,只有几十户人家,藏在一座小山丘的背面,远远就可以看到山丘上面有一个人影。

    “断水!”

    温良唤道,没有回应。

    熊也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至少断水没有出事。

    断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抱着断刀,痴痴地望着下面的杨石村,以至于熊三人来到身边也没有察觉。

    断水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半只金轮刺进了那尸体的胸膛,那人的眼睛瞪着,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人是?”

    熊也坐下,问道。

    “金餮!”

    断水收回目光,道:“他就是金餮。”

    金餮?

    熊不认识这人,也对这人的名字一点也没有印象,只不过看到断水的眼神,那里面有愤怒,有怨恨,也有释然。他觉得,这个人与金餮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没等他多问,断水已回头对温良道:“他们已回去了,你们若是处理完,也回去复命吧。”

    温良点点头:“这次的出击确需要认真反思一下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什么,又对熊道:“八号,却不知逍遥先生现在何处?”

    “师父他……”

    熊一下子跳了起来,说道:“师父与我一道赶来,路上却被暗河的紫风拦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得回去找一下他。”

    “紫风?”

    断水问道:“暗河的那位第一刺客?”

    熊深吸一口气,才道:“是他。”

    断水点点头,不再说话,却又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了。

    熊自然注意到这些,忍不住问道:“九道山庄进攻的时候,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占据优势的九道山庄会失败,甚至连金餮这种高手也逃不掉?”

    “你还不明白么?”

    断水将金餮的尸体翻开,露出他后背上的一枚梅花镖,道:“你现在是否明白了。”

    第二次面对熊,断水的态度似乎比上次要耐心许多,话也多了许多。

    这枚梅花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镖上仿佛刻着几行小字,看不清楚。

    熊摇摇头:“这是……”

    断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是幽影的梅花镖,暗河中轻功暗器最强的幽影,也只有他,才能将暗器用到这种地步。你若仔细看就可以发现,这枚梅花镖正打在金餮后背的死穴,分厘不差。”

    幽影!

    幽影也来了?

    熊蹲下身,拔掉那只梅花镖,却用去了很大的力气,可见这枚梅花镖发射出来的力度是怎样的。

    “暗河的人果然都不一般。”熊由衷赞叹道。

    断水把刀放在背后,道:“莫忘记逍遥先生也曾是暗河的刺客。”

    熊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二人一动不动坐在这里,盯着下面的村子,谁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许久,断水忽然开口问道:“你和逍遥先生是怎么认识的,能不能和我说说?”

    六、

    两年前,逍遥子第一次从大漠回到中原,踏进王府杀了王员外,也是那时,和熊同一石屋的中年壮汉打碎大门,揭开王府奴隶竟相奔逃的序曲,熊踏出牢笼然后遇到准备离开的逍遥子。

    “等等。”

    熊大喊,踉跄的奔向那名白衣男子。

    “你愿意收徒弟么?”

    熊问。

    白衣男子停下,盯着地上这个跪着的青年,脸上有些诧异,他问道:“你在问我?”

    熊殷切地点头。

    白衣男子笑了:“你想学什么?”

    熊想了想,目光落在那柄剑上,坚定的答道:“剑,我想学剑。”

    白衣男子却板下脸:“我不教剑,我只教一件事。”

    熊有些失望,还是问道:“什么事?”

    白衣男子说道:“杀人。”

    熊怔了怔,心中忽然想起了岚,一阵迷茫。

    他点头:“我学。”

    熊咬着牙,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杀人的冲动,他的耳边响起岚痛苦的低喃,脑中回忆起岚无助的双眼。

    脑海中,满满的全是岚在阴沟里的瘦弱身影。

    杀吧。

    把那些凶手全都杀尽,熊在心中怒喊。

    一股凛冽的杀气弥漫在熊的心中。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熊答道:“我叫熊少云。”

    白衣男子一直微笑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眯着眼睛,将泉水剑插入腰畔,忽然沉声道:“随我走,我教你学剑。”

    往事历历在目,第一次见到逍遥子的剑,熊就觉得这才是他的人生。

    “现在这柄剑已在你的手里。”

    听完熊的回忆,断水目光盯着那柄剑,若有所思。

    熊不由笑笑,说道:“师父说,他那种境界,已不再需要剑,剑对他来说,已是一种束缚,只可惜我现在还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

    断水收回目光,眼神又变的有点缥缈起来,熊却有些惊讶,说道:“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

    “是么?”

    断水笑笑,这是他第一次笑,他的嘴角只是稍微动了一动,并没有咧开多大的弧度,只不过在他的脸上出现就已经很难得了。

    因为什么呢,是因为熊的这句话,还是因为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的杨石村,又或是眼前这具早已凉透的尸体?

    熊忍不住道:“你呢?”

    断水回头,并没有说什么,熊尽量用一种比较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是因为什么加入山流的,能不能和我说说?”

    “不能。”

    断水停顿一下说道:“那些并不是多么愉快的回忆,我只希望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熊无话可说。

    其他人的往事,其中必定包含一些难以遗忘却又希望遗忘的伤痛,那些往事每天晚上都会折磨你的内心,折磨的你的神经,永不停息,这些谁会愿意去回忆它?

    熊有点后悔自己的提问了,他想对断水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本就是一无所知。

    断水似乎发现了他的想法,突然站了起来,指着下面的村子说道:“无论怎么样,过去的都已过去,仇恨都已结束,我们都不能沉浸在过去的,是么?”

    “当然!”

    熊点点头,应声道。

    他发现断水有点不一样了,虽然只见过几次,他还是明显有这种感觉。

    “你若暂时没什么事情,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断水说道。

    他紧紧自己的衣衫,理理自己的头发,保证自己的外表没有什么怪怪的地方才说道:“我们走。”

    他们走进那间小茅屋的时候,凤凤正在做饭,对于熊的突然到来,凤风也没有过多在意,反而殷切地擦手,给二人准备干净的水,脸上简直乐开了花。

    断水指了指厨房,问道:“你做了几个菜?”

    凤风似是听懂一般,伸出二根手指。

    断水卷起袖子,说道:“今天我下厨,多加两道菜,”

    说着就走进厨房。

    凤风睁大了眼睛,显是十分惊讶,瞧了一眼十分拘谨的熊,笑了笑也回到了厨房。

    熊确实有点拘谨,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是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杨石村里会有断水认识的人,而且貌似断水一直都是属于这里的一样。

    这是断水的家?

    熊看不出,也不知道凤凤和断水是什么关系。这个地方虽然小,却十分干净,桌椅也摆放的十分整齐,熊坐在茅屋正中,解下背后的泉水剑,看看左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七、

    外面的阳光已不再那么灿烂,夕阳的余晖撒向杨石村,几缕炊烟升起,熊来到屋外停下脚步,眺望远方的淡红天际,内心觉得无比的平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安详,他真希望时间会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

    岚,九道山庄,王府,以前的记忆,还有大眼睛,夏侯淳,江南枫,再到暗河的杀手,银……他想了许多,自从离开山流,他从未有时间或是有心情去想这么多。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过他也并不在意,那些人,那些事只是倒影一般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心里已没有那么强烈的激荡。

    当初一人流浪,他渴望有一个家,然后他遇到了相依为命的岚。

    当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时候,九道山庄又突然出现,当他无法忍受岚被病魔和监工摧残的时候,他又被带到王府,当他终于有一天希望冲出这牢笼时,逍遥子来了。

    回顾从一个流浪男孩到一个哥哥,再到一个奴隶,再到现在的一名剑客,恍若梦境一般。

    “八号,可以帮我摆摆桌椅么?”

    断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当然。”

    熊笑了笑,回到屋内。

    浓浓的饭香从厨房传来,熊将桌椅摆好的时候,凤凤已经端来两道菜,熊起身打算去帮忙却被凤凤拦住。这个可爱的女孩指了指左边最干净的木凳,示意熊坐下来。她的动作虽谦和,却让人无法反抗,熊只能乖乖坐下。

    不多会儿又上來一盆热气腾腾的大米饭,断水也端着两个精致的盘子从厨房出来。

    “菜已经齐了,我们可以开吃了。”

    “你喝不喝酒?”

    “不喝。”

    熊看了一眼凤凤,笑着摇了摇头。

    断水也笑了笑,说道:“这里刚好有一点酒,恰好我们也是能喝一点点酒的,你若不喝的话就真的有点可惜了。”

    熊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熊的酒量并不弱,这里的酒也足够多,不多时他的脸上已渐渐发热,而断水和凤凤却依然没有一丝微醉的样子。

    “你们还没醉?”

    断水道:“你若有点醉了,就差不多了,一个故事总是醉的时候听比较合适,酒醒后就会忘记。”

    熊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打算说一个故事给我听?”

    断水喝下一杯酒,道:“你已是山流的人,你也有了这柄剑,你当然也有资格听这个故事了。”

    “我在听。”

    “现在还不能说,只因你醉的还不够。”

    “哦?”

    “你至少还得喝下这一坛。”

    桌上果然还有一坛,最后一坛。熊未说话,拍开酒坛的封纸,扬起头“咕咕咕”一饮而尽,直到放下酒坛的时候才觉得眼前出现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摇摇头就看到凤凤手里递过来一碗不知道什么做的汤,接过来喝下去这种头痛感忽然就消失了。

    “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熊道。

    凤凤用手支着头,痴痴盯着断水,仿佛也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听者。

    “这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你大可将它当作一个故事去听。”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女孩,她叫凤凤,她就是坐在你旁边的这个人。”

    断水看了一眼身边认真听讲、仿佛能听懂一般的凤凤,缓缓说起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