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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魏八爷做媒

    烂泥湾,原是竹山县管的地面,自明朝成化十七年,将竹山县西南的一半划出置竹溪县后,烂泥湾就属竹溪县管辖。

    魏八爷要去烂泥湾提亲,得从两河口白虎山对岸的铡刀岩过,顺泗河而上,他刚走过铡刀岩西侧的一个小山包,在山溪里看到了一场奇特的癞蛤蟆与乌梢蛇相斗的好戏:

    那里,山溪里有一个小小的回水潭,只见一条乌梢蛇,从山坡上标箭而下,许是要到溪潭里洗澡,标到溪畔一块岩石上,却见有海碗大一只癞蛤蟆蹲着,许是也想到溪潭里洗澡?于是,那乌梢蛇这会儿改变了主意,似乎是想先吃了癞蛤蟆,填饱了肚子再去洗澡,便梭起尾,昂起头,吐着信子,绕着癞蛤蟆转大圈,想把癞蛤蟆镇慑住再说,看从哪里先下牙合适。

    不料那癞蛤蟆处险却不惊,见乌梢蛇转大圈儿,它就圆瞪着眼珠,挪动屁股转小圈儿,眼见得逗得乌梢蛇性起,头像个尖锥朝癞蛤蟆的额脑钻去,不料那癞蛤蟆把额脑一缩,屁股朝后一坐,张开了大嘴巴,“呜哇”一声迎着乌梢蛇的脑袋,包含个正着,紧紧的噙住。

    眨眼间,只见乌梢蛇在癞蛤蟆嘴中象标杆样笔直竖起,只听“嘣”的一声爆炸声响,炸成了一段一段的碎片。这时,癞蛤蟆“卟”一声吐出蛇头,慢慢品尝起蛇肉片来。没算到想美餐癞蛤蟆的乌梢蛇,却被癞蛤蟆美餐起来。

    真可谓以弱胜强,以小胜大,以拙胜巧,以憨胜滑。

    魏八爷观罢此戏,忽发奇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能,吃蛇肉,可以。联想到今天作伐之事,却是蛇放鞭炮的好兆头。提亲之事准成。于是,人的精神更加爽快,再加上山风悠悠,魏八爷行路起脚也更快了。小晌午时分就赶到了烂泥湾。来在妻子的娘家翁家门前。

    见门前来了生人,看家狗汪汪狂叫起来。

    魏八爷的大舅子在屋里听见犬吠,知道了是有生人前来,连忙出门看到底是谁?不料是大姐夫上门,便骂看门的大黑狗:“咬个啥子啊咬?连自家姑爷也不认识了?”

    大黑狗很认识自己主人的颜色,很知趣地对魏八爷换了一副亲热状,摇头摆尾地贴着魏八爷的腿杆,磨磨蹭蹭。

    魏八爷的大舅子名字叫做翁久福,他骂了狗对魏八爷说:“是哪一阵风把姐夫给吹上门来了?”

    魏八爷说:“唉,一年上头,山货生意缠得人脱不开身啊,知己的亲戚也没有空闲时间上门啊。今儿个,算是喜风给吹来的。我是来向大哥讨一杯喜酒喝啊!”

    俗话有云:除了栗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这两郎舅见面很亲热也很谈得来。也没有什么话不好直说。魏八爷坐下就把自己的来意讲明白了,顺便把王应魁着实夸奖了一番。

    翁久福听罢,当下表示赞成这一门亲事。不过又补了一句话说:“还得看看莲儿的意思如何啊——”

    其实呢,两郎舅落座在堂前讲的话,翁玉莲娘俩身子贴在屏风后面听得清清楚楚。翁久福还没有点头时候,这娘俩就连连点头。

    翁久福正要进里屋给这娘俩学说魏八爷的话。却见她娘俩在偷听,就对女儿玉莲说:“你姑爷的话你都听见了?”

    翁玉莲白嫩的脸上立即弥漫上红云。那面庞此刻正好比一朵粉红的莲花。见父亲动问,手里揉搓着辫梢上的红绸带点了点头。

    翁久福又说:“这个事情既然你都知道了——你看咋样啊?”

    翁玉莲羞怯地靠着娘的身子,又点了点头。

    魏八爷提亲这事情算是成功了!

    魏八爷吃毕晌午饭要打转,翁玉莲羞答答地对魏八爷说:“姑父,你说那个人恁聪明,要是有办法把我们烂泥湾的贡米撤了,就算真聪明。啥时候办成了这个事儿,不要他备骡马大轿地迎接,我自己打轿子到田家坝去。”。

    这是个很大的难题。比苏小妹三难新郎的诗啊词啊作难上千倍。

    烂泥湾,土地肥沃,年年秋后收了稻谷,喜泡冬水田。冬水田土肥泥厚,泡出的田泥稀烂汁绒,所以地名叫烂泥湾;烂泥湾产出的米,粒壮颗长,晶莹透亮,吃起来香醇沁甜。可惜,烂泥湾人自己种的米自己吃不上。古来惯例,这里的米要上贡,送给皇侯王爷吃。皇家看上的贡米,哪个吃雷的胆子敢撤?翁久福是员外之家,又是朝庭发了文凭的贡爷,年年催贡米的差事都要他去办理。水涝旱灾朝庭不管,缴不够贡米的例规定额,就要拿翁久福是问。多少回,为这码事,翁久福都作难得像块烘豆腐。所以,翁玉莲待字闺中急的就是这个茬儿。今日提亲待嫁,意在出阁前要为父亲免除后顾之忧。可以说,谁能撤贡米,她就嫁谁。

    魏八爷回来,把这个茬口给王应魁讲了。话,挑得很明:“我那妻侄女是一朵花,谁能撤了贡米谁就能娶到她!”

    王应魁一听,说:“老辈子,难为你翻山越岭地跑这一趟。今年秋天打谷碾米后,我来试一烙铁。成,该我把你叫姑父,不成,脑壳掉了碗大个疤,让你妻侄女儿另嫁高明。”

    魏八爷说:“你娃儿吹牛不上税,就海吹!”

    王应魁说:“现在不和你争讲,到秋后再说。”

    转眼就是金秋时节。

    烂泥湾新稻登场。满田支起“大掼桶”,青壮男子汉,挥舞着膀子摔动稻把脱粒,砸得木桶蓬蓬作响,山鸣谷应。一担担稻谷从田坝里挑回去,擂子擂,碾子碾,擂子上,碾子上洋溢新贡米的洁白晶莹。可是,山民们看这到手的白米,只能是猫叼尿脬——空欢喜。

    适时,王应魁让魏八爷领着他来到了烂泥湾。

    翁久福张罗着要为上门的新婿办招待。

    王应魁说:“老辈子您莫慌着办招待,我是应玉莲小姐之命专程来撤贡米的。”

    玉莲闻讯王应魁前来,忙不迭身贴屏风窗格偷瞧。却见家父伸手按按王应魁的前额说:“你能撤消贡米?你娃子发烧不发烧哇?咋说胡话呢?!”

    王应魁就便拉着翁久福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老辈子,我咋敢在您老人家面前说胡话?我想了这半年,今年的贡米照送。不过,会原封不动地挑转来。”

    翁久福说:“老朽愿闻高见——”

    王应魁神秘兮兮地说:“只需如此如此……我就住在这里,待着贡米挑转来。到时候,您可是要对令爱放行啊!”

    翁久福依照王应魁的说道,集中了一百名脖吊葫芦大瘿包坨的汉子。

    正常的男人下巴下的脖子里,长的是喉结。可瘿包汉子都是从喉结处多生出肉疙瘩来,有的是鸡蛋大,有的是碗口大,有的则是葫芦大,坠在脖子间,走起路来,滚动在胸前,折磨得人气啜吁吁。是真正的累赘!不仅男人有,女人也有。都是深山饮用水不洁净,尤其是人的身体缺“碘”造成的,现代医学名称叫做克丁病。

    翁久福忙乎着张罗众人把米挑出烂泥湾,在田家坝装船,由那百名瘿疱汉于随船护米,直发郧阳府。

    此间,堵河正逢秋汛,水涨风顺,贡米隔日就送到了郧阳府。

    朝庭接收贡米的官员早已在候。一见送贡米的众瘿疱汉子,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个个人,脖子上怎么会长出个肉葫芦系吊着滚来荡去的呢?就追问是怎么回事。

    领班的瘿疱汉子跪下回禀:“大人有所不知,我们烂泥湾的米确实是好吃。可是,若长吃此米,就是我们这个模样了。”

    朝庭押粮官一听这话,吃惊不小,再将此米作为贡粮,皇亲国戚们吃了,说不定哪一日脖子也会生出个肉葫芦来,那还成什么体统?追问下来,我这脑袋不是首先要搬家么?心里打了个回合,决定再不接纳烂泥湾的贡米。便对众瘿疱汉子说:“从今往后你们再不要送贡米了!”

    领班瘿疱汉子说:“这是多年的例贡,小民不敢不送——皇上追查下来,小民吃罪不起呀!”

    押粮官说:“休得罗嗦,本官说不要你们的贡米,你们就不要送贡米。至于皇上那里,本官自当具文奏本,从今往后,烂泥湾的人胆敢将此米外流,以谋杀他人性命论处!”

    “大人,您说话虽然算数,”领班瘿疱汉于说,“可我们手中无凭无证无字据,二年不送贡米,论我们个集体抗贡,那不是满门抄斩的祸事吗?请大人格外开恩,给我们留下个字据吧——”

    押粮官见说得在情在理,大笔一挥,写了“免纳贡米”四个大字,押上了官印,交给领班瘿疱汉子。

    领班瘿疱汉子捏据在手,给押粮官磕了几个响头,说:“多谢大人大德大恩!”爬起来,招呼着送米众汉子打转。

    众瘿疱汉子喜滋滋从汉江河把贡米拉回了堵河,拉到了田家坝,一挑又一担,一两不少地回到了烂泥湾。

    众瘿疱汉于给烂泥湾的老少学说了撤贡米的经过,家家燃放鞭炮表示庆贺,把好吃好喝送到了翁久福家里来,对翁久福表示谢意。

    翁久福说:“难得父老乡亲一片深情,可是,你们谢错人了。”

    众人说:“能撤贡米,不谢你谢谁?”

    翁久福把王应魁从后院拉出来,推向众人,说:“要谢就谢我的女婿王应魁——撤贡米的心窍是他出的!”

    众乡亲拥上来,把王应魁托起,欢呼着打转圈儿。

    王应魁悬起的心好不容易落了地,对翁久福说:“我什么时候来迎娶玉莲小姐?”

    翁久福说:“我当着众乡亲定个日子——腊月初八!”

    众人又是一片欢呼:“到时候,我们都来给玉莲姑娘‘添箱’!”。

    众人欢呼声,震荡得山鸣谷应,回环作响,“添箱——添箱——”的喜悦飘向山巅云端。但不知那箱是怎么个添法?

    这正是:瘿疱原是缺碘致,略动心智诳朝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