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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陈家的晚饭并不丰盛,但营养搭配得却很合理,不仅有荤菜,也有素菜,不仅有时下的新鲜蔬菜,还有时下新鲜的水果。

    赵小天和陈曦微催车赶到,祖孙三人仍意犹未尽地品尝着美食。对于他们而言,吃饭非但不是浪费时间的矫情,更是享受幸福生活的本态。

    “哎哟,你们怎么来了?”陈母好不奇怪。

    “真是奇哉怪也。小天,不是你打电话让曦微回去的吗,怎么又回来了呢?”陈父亦感奇怪。

    “回去就不能回来了吗?”陈曦微说。

    “能啊,谁说不能了。只是……”

    不待母亲把话讲完,陈曦微忙抢着说:“你们以为小天叫我回去是干什么?要说你们老两口可真是的,就知道胡思乱想。”

    陈父、陈母彼此对望一眼,讪讪不语。

    “老爸,你可有好几天没来看我了。”小孟凡抹了抹嘴,向赵小天埋怨地说。

    “我这两天不是忙嘛。”赵小天说。

    “忙?我父母的事怎么样了?”小孟凡跑到沙发前,呆呆地、静静地看着端坐的赵小天,“咦,老爸,你的脸……怎么弄的?”

    “还能怎么,还不是让人家打的。”赵小天轻轻摸了摸脸颊,说。

    “谁打的?”

    “这个你就别问了。对了,我来就是为了要跟你说你父母的事。既然一家人都在,那么我就说了。”

    于是,赵小天便将今天上午亲身经历的事毫无隐瞒地讲了出来,只是把程勇和钱老板两人讲的一些淫荡的、污秽的东西摒弃了,其它全都和盘托出。

    一家人听着,不仅万分震惊,而且异常愤怒。即便如陈曦微,都已听过一次了,可还是觉得痛心疾首、愤愤不平。

    “敢情农民工在外地打工也挺不容易的。”陈父慨然说。

    “谁说不是呢,媒介整天讲着关于农民工临时夫妻的事,可还是管不了。”陈母也说。

    “而且对于黑暗面的杀戮和奸淫,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哎。”

    “不是管不了,而是相关部门压根就不想管。试想一下,能够包大工程、干大工程的,哪一个不是有钱有势的,那些当官的巴结还来不及呢。不让他们干工程?那当官的又上哪儿去捞钱呢。只要当官的得了好处,工程便一马平川,没人敢挡。至于工程是否粗制滥造,工程期间又有什么污秽不堪、凶暴残忍的事件,只要不是大事,通通能摆平!”

    “官官相护、官商相护、权钱交易、权色交易、钱色交易,自古有之,想根治?太难啦。”陈父跟平常一样,吃过饭总要喝茶,浓茶。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油腻,并且利于排便。

    陈家夫妻讲了很多,赵小天和陈曦微只是在洗耳恭听,没有说一句话。小孟凡也是一样,但区别赵小天和陈曦微的是,小孟凡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有的只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地栽倒于沙发上。毕竟,他的父母就这么死了,而自己连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别提看他们最后一眼了。

    “我真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你。”赵小天轻轻拍打小孟凡的脊背,看到他伏在沙发上失声痛哭,赵小天没有批评他“男人的眼泪不值钱,给我忍住!”心中除了不忍,还有悲凄。

    “不……不怪您,不怪您。不仅不怪您,我还要感谢您呢,若不是您冒着生命之危去找真凶对质,事情的真相恐怕永远被尘封。”小孟凡抽噎着拭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赵小天三鞠躬。

    “喂,你小子这是干什么?”赵小天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

    “没别的意思,只是向您致谢。”小孟凡艰难地完成了三鞠躬,然后再一次因悲伤而倒在沙发上。

    赵小天看着他,眼里尽是怜悯之情,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居然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他的栽倒是正常的,不栽倒那才不正常呢。只是赵小天希望这次栽倒不致使他彻底垮掉,他得站起来,勇敢地站起来,以一个崭新的高傲姿态去面对这个社会,以及未来的生活。

    “好了,别哭了,我跟你讲这件事的目的可不是要你哭。作为律师,我没有对真凶向法院提出诉讼,反而是有悖法制地敲诈了他一千万,以为和解。你……不会怪我吧。”赵小天愧汗地说。

    “怎么会呢。”小孟凡缓了缓神,貌似已经从悲伤和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了出来。“我不怪您,我说了,我感谢您。没有您,别说一千万了,我和爷爷只能整天以泪洗面,然后毫无作为地等死。”

    赵小天见小孟凡的眼睛里露出了坚毅且冷静的光芒,心下宽慰,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垮掉。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赵小天欣喜地说,“只是,这件事该怎么跟你爷爷说呢?”赵小天还是很惆怅,这才是难点。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等我星期六休息的,我去跟爷爷说。”小孟凡像个大人似的担起了责任。

    “如此最好不过。但是这钱……”

    “钱?钱您先拿着。”

    “这怎么行?坚决不行!这是你们祖孙俩的钱,我可不好意思揣自己兜里。”在这个问题上,赵小天始终坚持自己的道义。

    “我说老爸,就算您把那么多钱都给了我,我又没银行卡,也没地方放呀。所以呢,还是先放您那儿寄存吧,等我需要用钱的时候,再管您要。”小孟凡很了解父亲,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让父亲心安理得地收下那一千万。

    “这个可以,先放我这儿,等你花钱的时候再跟我说。”

    “我呢,也不敢奢求别的,只希望这一千万能够治好爷爷的病。”小孟凡感怀地说。

    “放心,一定能。”

    “怕只怕爷爷不同意。”

    赵小天搂住他,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就看你的本事啦。”

    小孟凡懂,如何说服爷爷承受父母的死,承认这一千万,承诺治疗身上的病,全靠自己啦。

    “小天,他们真的不会再来找你麻烦?”陈父问。

    “当然。”赵小天说。

    “你很自信嘛。但你可要知道,那毕竟是一千万啊。”陈父显得忧心忡忡。

    “放心吧,岳父大人,没事的,他不敢,相信我。”

    “君子协定,乃君子之间的口头承诺。他……”

    赵小天打断了岳父大人的话,病附上神秘一笑,“我不是君子,他呢,更不是什么君子。但是呢,两个不是君子的家伙在一起,或许真的可以达成君子协定。”

    “因为你们有共同的目的。”陈母淡淡地接了句。

    “您说对了。”赵小天说。

    “你们年轻人做事,作为长辈的,我们可不好说什么。总之一句话,一切保重。”陈母这句久历沧桑的感慨,深得赵小天之心。

    为了摆脱沉重的话题,不致一千万慌了全家人的心神,陈曦微忽然说道:“小天,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小孟凡最近在学校的表现可好啦,不仅成绩优异,而且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呢。”

    “是吗?”赵小天惊讶之余,喜上眉梢。

    “当然啦,不信你问他自己。”说着,陈曦微向小孟凡努了努嘴。

    “来,小子,跟老爸我说说。”赵小天笑呵呵地“欺负”起了小孟凡。

    “哎哟,别闹。”小孟凡立马躲开,跑道老远,这才冲赵小天说,“您要是再敢欺负我,休怪我对您不客气。”

    “嘿哟,对我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儿,我听听!”赵小天佯怒说。

    “您的脸不是很疼吗,我让它更疼点儿。”

    “你敢!你个小混蛋。”赵小天笑骂着。

    小孟凡的话不由得惹得全家人朗朗开怀。

    笑罢,陈父借赵小天酒意渐退,本打算跟佳婿喝点儿,可不想即便陈曦微抚掌叫好,赵小天还是借故明天有事,婉言拒绝了。

    这么一来,不仅陈父不快,陈曦微也显得颇不高兴,但区别陈父的冷淡,陈曦微可不管那套,冲着赵小天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那意思赵小天只给朋友面子,却不给父亲面子。

    赵小天百般苦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软语解释,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明天朋友要跟自己谈合作,一旦合作成功,那么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便可焕发勃勃生机。赵小天还承诺,只要律师事务所摆脱眼下门可罗雀之凄惨,步入正轨,一定陪岳父大人喝个痛快。

    陈父欣然同意,作为教育者的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而影响到佳婿的事业。当初相中赵小天这个人的时候,陈父看重的正是他的沉稳老练,事业心强,是个值得信赖的好男人。由此,他唯有支持佳婿的选择。毕竟喝酒嘛,翁婿二人什么时候喝不行,又何必非要今天呢。

    陈母对此倒显得不甚在意,她可不中意酒,虽然她能喝,但皆不过是应酬,不得已而为之罢了。相对的,她会一如既往在饭后选择净手读书,多年来受丈夫渲染的嗜好一直延续至今。

    至于陈曦微,还是闷闷不乐。心说:“小天呀小天,你可真不给面子,父亲好不容易张罗一次喝酒,可你竟然毫不客气地给拒绝了。”不过呢,气气也就不气了,也许他明天要做的事真的很重要呢。

    倒是小孟凡则无条件支持老爸的工作,一边帮着陈曦微收拾残羹剩饭,及刷碗刷筷等家务,一边则大声予以鼓励,“老爸,需要钱的话您跟我说,随便花!就当是我投资的。”

    “你呀。”陈曦微笑骂道,“年纪轻轻的就想着怎么靠吃干股生活了,丢不丢人!”

    “能吃干股,那也是本事,是吧老爸。”小孟凡说。

    “当然,当然是本事啦。”赵小天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懂这个,保不齐是岳母大人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