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元16067年,星幻学院的实验室里,盘古计划第1206次实验正在进行。

    历经上百年波折,科学家们终于在浩瀚宇宙中发现了一个直径超过10万公里、且力场相对较弱的虫洞。这意味着,只要把它开启,太空飞船就有可能从中航行,然后载着我们穿越到另一个时空!

    “真他妈的!找到它还真不容易!要知道,10万公里可是太空飞船安全航行的最低要求!”实验室里,谈易翔忍不住的发了个牢骚。

    辛鸣看着自己的伙伴,打趣道:“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温润儒雅的谈大博士竟然也会爆粗口?”

    谈易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哎!没办法!为了让您这位举世闻名的辛鸣大教授找到挖苦我的机会,我只好自我牺牲一下了。”

    “大恩不谢!既然谈大博士如此仗义,辛鸣敢不领情?”辛鸣故意敞开双手悠悠地说道。虽然谈易翔言语里不乏讥讽,却也着实承认了辛鸣的优秀,对此,辛鸣颇为得意。

    虽然他们两人都在星幻学院任教、做研究,都是博士学位,一样的博闻强识、聪慧过人,犹如卧龙凤雏、一时瑜亮。但惟一不同的是,辛鸣拿到了教授的职称评定。

    其实无论是谈易翔也好,辛鸣也罢,他们都明白,像他们这样坚持搞研究的,实在不该把职称看的太过重要,但一来自信凭自己的聪明学识拿到手应当不是问题,二来研究本就乏味,且他们的能力又太强,闲暇时间也不少,故而权且当作小游戏调节下也未尝不可。所以,前几年他们都参与了教授职称评定,辛鸣一举通过,谈易翔却名落孙山。后来谈易翔又弄了一两次,结果始终未能如愿,后来索性也就弃之不顾,专心来搞研究,不过心里总有一些小小的不服气。

    此时,他们虽然在言语上交锋,余光却丝毫不离大屏幕。

    “你说这次的实验能成功吗?一般来讲直径超过10万公里的虫洞不可能会有力场这么弱的,而且恰好能通过某种手段来中和,使其变的稳定、方便太空飞船穿行。这样的机会可真的是凤毛麟角啊!要是还不成功……”谈易翔不说话了,他不能也不允许自己否认自己!

    辛鸣紧盯着大屏幕传回来的数据,一字一顿地说:“穿越时空,人类几千上万年的梦想,多少科学家前赴后继,所以我们绝不能允许失败。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上!”稍稍停顿后,辛鸣又迟疑道:“也许,我们也是巨人的肩膀之一?为他人作嫁衣裳?”

    要是放在平时,谈易翔肯定会讥讽两句,但现在却顾不上了。看着大屏幕上数据来回波动,就像往常失败的实验一样,他紧张万分又努力克制自己要镇静,可额头上的冷汗却大珠大珠地往下掉。

    辛鸣目不转睛,握紧了拳头,心里翻江倒海,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实验会再次失败!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在数百万光年之遥的虫洞内,一架太空飞船正试图摆正位置,但怎奈四周邪风强劲,又似有无数电击不断袭来,可怜好好的飞船却东摇西摆,一会儿拉伸一会压扁,狰狞可怖至极,再无优雅可言。幸好,驾驶它的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机械机器人。

    辛鸣和谈易翔都在盯着那些数据,他们完全可以想象的到虫洞内飞船的状况,而他们的信心也正在一点点地剖离。

    “也许……”辛鸣突然说道。

    “嗯?”谈易翔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是说,也许,”辛鸣继续说,“也许我该坚持我自己的意见,应该去寻找新克尔黑洞,它稳定的多!”

    “你疯了!”谈易翔肺都气炸了,“没错,新克尔黑洞没克尔黑洞结构那么复杂,而且内部更加稳定,还有一层薄膜保护进到内部的物质。这样,的确有可能是到达另一个时空的最佳隧道。但是,但是你别忘了,新克尔黑洞是一颗即将死亡的克尔黑洞!寿命随时可能终止!即便有人真能通过它穿越时空,那万一在还没完成之前,黑洞寿命结束了呢?又或者,完成穿越之后黑洞消失,那怎么回来?有去无回吗?若黑洞消失,我们又靠什么来收集另一个时空的数据?如果这都办不到,那这样的穿越还有意义吗?”

    辛鸣淡定的看着敲桌弄椅、上窜下跳的谈易翔,他觉得这实在是一种享受。

    “我也疯了!”谈易翔刚发泄完,就立刻否定了自己,“你本来就是个疯子,我居然跟你讲道理?我有什么理由跟着你一起发疯?”

    辛鸣继而大笑道:“哈哈哈!谈大博士果然还是有自知之明,值得褒奖!”

    “你!真是无可救药!”谈易翔话音刚落,霎那间屏幕上的数据瞬间归零,那就是说,飞船,连同机器人一起变成了碎片,成为虫洞能量的补给者!

    “怎么这么快就……”“不可能这么快!”谈易翔和辛鸣不约而同的说道,既失望又绝望,都变成了一尊雕塑。随后是长达数秒的寂静无声。

    不一会儿,远处便传来滴滴答答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是孟远,刚读博的研究生,他们的助理。

    “辛教授!谈博士!”孟远急匆匆地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辛教授,谈博士,飞船没了……整个小组的人都在奋力弥补,没有一个人敢有一点一滴的懈怠,从飞船进入虫洞之初一直到最后,可是还是……”说着,孟远惭愧地低下了头。

    谈易翔死死地盯着屏幕,一言不发。辛鸣则冷冷地问道:“分析原因了吗?”

    孟远道:“具体还不清楚。只是当飞船开始失衡的时候,我们试图通过远程控制启发飞船的Reborn系统,没想到机械机器人好像有了知觉似的开始惊慌地自救,以致信号紊乱……”

    “惊慌?”谈易翔看向辛鸣,震惊地问,“机械机器人?不是毫无意识吗?”

    辛鸣却不理睬谈易翔,对孟远说:“这不是重点。单凭这个还不足以阻扰Reborn系统。”

    孟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们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一边想办法阻止机器人的乱动,一边重启Reborn系统,可是……”说到这儿,孟远看着谈易翔。

    谈易翔刚想说话,辛鸣却抢先道:“可是什么?有什么就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怎么拿学位?”

    “是!”孟远继续说,“可是,不知为什么,Reborn系统却突然释放了大量的镶元素……”

    “镶元素?大量?”辛鸣怒不可遏,冲向谈易翔,扯着他的衣领,吼道:“谈易翔,你竟然瞒着我把镶元素带进飞船?你是想毁了我的实验吗?”

    谈易翔一手甩开辛鸣,不依不饶:“辛鸣大教授,我要纠正一下,这是我们的实验,不是你的!”

    “可你却毁了它!”

    “哼!那你瞒着我让一个有意识的机器人去驾驶又怎么说?究竟是你毁了它还是我毁了它!”

    “如果没有镶元素,即便机器人不听使唤,Reborn系统也一样能起作用!”

    “如果机器人没有意识,镶元素就不会发疯似的释放!”

    “你没有资格擅用镶元素!”

    “镶元素是十年前我们一起发现的,也是一起给它命名的!它不属于你一个人,我如何用不得!”

    “诶,诶,两位!两位!”看着他们越辩越烈,孟远实在忍不住了,不得不劝架,“烦劳两位在争执之前能不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星幻学院可是宇宙研究的顶尖学府,很多国家可都投资着呢,这次实验全球瞩目,可这样的结果,对外总得有个说法吧?”

    辛鸣、谈易翔俩人都呼呼地喘着粗气,尽管怒气仍未消却也都镇静了不少。

    辛鸣转身坐回了靠椅上,慢慢地说:“镶元素,新世纪的新发现,可随意改变形状也可随时自我复制,任何物质皆可依附,能吸收能量也能释放能量,能自我封闭也能自我开启,但是唯独不喜欢稳定,失衡的热衷制造者!Reborn系统遇上它可真是天敌了,你居然敢把镶元素埋伏在Reborn系统里!你的本事可真不小啊,谈大博士!”

    谈易翔也坐了回去,也慢慢地说:“承蒙夸奖,不胜荣幸!Reborn系统既然是我的杰作,自然断没有毁掉的道理。我自然有一种特别的方法可以把镶元素封存,只要不唤起就无碍。可是你辛大教授呢,居然使用一个有意识的机器人来驾驶!”

    辛鸣神秘地笑了笑,说:“我是为了增加实验的准确性!正常情况下,如遇险境人不可能无动于衷,一个没有意识、没有知觉的机器人,任何情况都是机械的运作,传回来的数据根本不具有参考性!”

    见辛鸣依然不承认,谈易翔怒道:“关键是你居然利用我的残余意识来制造机器人的意识!若非如此,镶元素又怎能如此猖獗?”

    此言一出,孟远顿觉晴天霹雳,人的意识可是制造机器人的意识?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遂脱口说道:“这怎么可能?人的意识?机器人的意识?”

    “哼!”谈易翔恨恨地道,“你问问你的好导师!”

    孟远看着辛鸣,想问又不敢开口。辛鸣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一不小心捡到了阁下的一根头发,又一不小心地提取了阁下的意识,然后又一不小心地想搞个实验,就嫁接到了机器人上,然后又一不小心的成功了。呵呵,就这么简单,别崇拜我!”

    谈易翔刚想起身去揍他两下,却又听他说:“不过,这跟阁下的镶元素应该也没关联吧?难道这也要怪我头上?不过我倒是很感兴趣阁下又是如何一不小心的知道了呢?我一向很小心的!”

    这下,谈易翔彻底僵住了,他暗暗叫苦,真是说错话了,依照辛鸣的聪明很快就能想到。哎,自己好不容易研究出的一个专项成果就这么露了马脚,又被辛鸣截去了!谈易翔真想好好地骂自己一下!

    见谈易翔如此,辛鸣的大脑开始飞转:人的意识?机器人的意识?镶元素?难道真是如此唤起的?难道真有什么关联?不!一定是有什么关联!否则谈易翔绝不会总是在说是机器人启发了镶元素!但表面,辛鸣仍不动声色,他摊开双手,微笑说道:“谢谢谈大博士!我觉得我发现了哥伦布的新大陆!”

    谈易翔知道也瞒不了了,讥讽道:“不过可惜我不是印第安人,没那么伟大杀了自己让你们扬名立万,所以也不必庆祝感恩了。陋巷之人,承受不起!”

    “呦!”辛鸣也回讽道:“谈大博士原来是陋巷之人啊!不知您是自比管仲、伊尹还是卧龙呢?可千万要记着出山啊,别藏着藏着就被大家忘记了!”

    “咳咳咳!”孟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又一次打断他们,“两位,两位,可否先休战片刻?眼下对外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嗯,是该休战了!”辛鸣说。

    谈易翔也附和:“说了这么多,我也累了,休战!”

    孟远心内窃喜,马上提醒那两位:“那……”

    可还没等孟远把话说出口,辛鸣又抢过了话头:“虫洞,直径10万公里,力场恰当,确实诱人,不过终究是个危险之地。就算没有机器人和镶元素这些事,也未必就能成功通过,即便能成功通过,也不代表这条路就适合人类。”

    “新克尔黑洞,中心稳定,虽然看起来貌似合适,但外围却是极速旋转,如何安全到达中心也尚还是未知,再说,寿命有终,也不适合人类。”

    “时空、穿梭、隧道……”辛鸣一个一个的数着。

    “空间、纬度、扭曲……”谈易翔也一个一个的数着。

    突然,他们几乎同时喊道:“空间?!”

    他们的心里同时涌现出一个想法:蚂蚁生活在二维空间,可其实也是生活在三维空间,只是它不自知罢了。那我们自认为生活在三维空间,会不会其实也是生活在四维、甚至五维、六维空间?看不到就不代表不存在。也许穿越时空根本就不用那么复杂,只要卷起报纸即可?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暂时还不想和你分享!”辛鸣神秘地说道。

    “彼此彼此!”谈易翔也回以神秘的一笑。

    他们倒是心有灵犀了,只是却苦了孟远。哎,我还是自己想个说法吧,等他们两位,黄花菜都凉了!孟远悻悻地想着。

    清晨,纤柔的光线滴洒在都市的每一个角落,有人欢欣喜悦,也有人觉得刺眼。几排绿树交错林立,释放的生命力盎然喷薄,甚至让人都自叹不足。但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树叶的颜色几乎每一片都一模一样,就连叶脉的粗细和走向都出奇的一致,而且无须浇水施肥,也不会有恼人的病虫害,一年四季不开花不落叶——

    没办法,一千多年前由于环境破坏的太过严重,人类已无法继续生存,而茫茫宇宙中又找不到适合人类居住的另一个星球,顿时战争、饥饿、动乱四处弥漫,眼看末日就将降临,幸好此时科学家们突破国家和民族的壁垒,齐心合力研究,终于发明了这样一批没有生命但却能光合作用、改善环境的植物,才得以平息了地球的纷争,和平重新降临。

    其后,科学家们从这种发明中尝到了甜头,于是大千世界的植物们都有了“假的替身”,又因为这些“假的替身”极为容易养活,省心省力,故而便极少有人愿意再种植真实的花木了,以致于现在放眼尽是“替身”。

    “假的假的,假的有什么用?就算再和真的一样那也不是真的,不过是披了一层皮罢了!滥竽充数!狐假虎威!”一大清早,何相如起床后就直对着窗外的树木发牢骚。

    “哎!”何相如端看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假的又怎么了,人家不照样把真的挤跑了,自己成了主角。可我呢?如假包换的正品行货,都快饿死了也没人管!”

    此时,距离盘古计划第1206次实验的结束已有数月。虽然现在科学十分进步,但能够真正享受到科学带来的福利的,也只有社会中上层的那些人,至于底层的普通民众,仍然不得不每天为了生计忙碌奔波,所以,那些科学实验,对于普通民众,既与他们无多大关系,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关注,至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比如何相如,一个旅游公司里的小导游,他现在想的可不是什么镶元素什么飞船时空的,而是自己那越来越瘪的钱包。

    “铃铃……”何相如的手机猝然响起,打断了正在吃早餐的他,他十分恼怒,但当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顿时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