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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下)

    几名黑衣人想追已经来不及,最后只好在无望之下解开那名黑衣人受制穴道,转身就待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的蒙面人突然悄无声息出现在几名黑衣人的身后,几乎是闪电般手中剑光连闪,待几名黑衣人发觉不妙时为时已晚,在接连闷哼声中一个个应声倒了下去。

    每个黑衣人的眉心都有一条长不及一寸、深约有三分的轻微剑痕。

    从蒙面人出现到一切结束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望着地上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蒙面人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酒杀啊,酒杀,看来你以后的路想必不会再寂寞。”说完这句话身形一晃消失在拐角处失去踪影。

    蒙面人走后不久,先前和酒杀在酒楼连干两大碗的那名年轻人出现在场中,望着地上的尸体沉吟良久,眉头紧皱喃喃而道:

    “好快的剑法,是他,不过这些人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奇怪!”抬头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什么发现,略一停顿最后向着酒杀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在酒杀和年轻人先后离开酒楼不久后,酒楼之上又出现与死者四人打扮一模一样的两名人员,蹲下身查看了四人的伤口目光相对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纵身离去。

    暗夜来临,清冷的街道上除了几名打更和偶尔走过的巡夜官兵外再没有任何的踪影,酒杀在一处巷子的阴暗处缓缓蹲下来,仰起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天空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的星斗。

    一阵风刮过吹起屋檐上的雪花,落在酒杀的脸上泛着刺骨的寒意。附近居民的灯早已熄灭,人也应该进入了梦乡。

    是到了睡觉的时候。

    可酒杀却没有一点的睡意。下午发生的事情出乎酒杀的意料,酒杀没有想到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被义父怀疑为叛变的对象,难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酒杀开始慢慢地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难道是……”酒杀忽然神情一怔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错,断天涯,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被义父怀疑。想到断天涯酒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愿再去想,就这样靠着墙数着星星,感受着雪花飘落脸上的阵阵凉意,同时用心在听——听这暗夜的寂静。

    突然,一阵衣衫破空之声从他头上轻轻掠过,紧接着几条黑影飞一般向远处逝去。

    酒杀好奇之心大起,一纵身也悄悄地尾追了下去。

    前边几个人轻身功夫个个不俗,一路上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越过几处高墙,飞过几处大院一路朝着县衙方向奔去。

    很快,前方三人在县衙外的高墙下停了下来,似乎在商议什么,片刻之后其中一人纵身跃上高墙伏了下来,另外两名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又过了几分钟,墙上伏着的那名黑衣人向下面招招手,黑暗中另两名黑衣人飞身跃了上去,分先后沿着高墙走走停停,最后齐齐跃入后花园中。

    酒杀一直尾随在后,见前方三人在一座假山处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传入酒杀耳际:

    “前边不远就是水井,我们只要把药倒入水井就算大功告成,待回到京城好好地找几个女子玩玩!”

    另一个声音接着又道:“是啊,说不定大人一高兴还会赏我们几个,呵呵……”

    “闭嘴,什么时候你们还有这种心情,办正事要紧,赶快行动!”另一名黑衣人一边说着一边大手一挥,三人急如流星向不远处的井台射去。

    “井中投毒!好歹毒的计谋!”酒杀闻听此言大吃一惊,酒杀第一个想到断天涯此时正在县衙之中,岂不在不知情下白白丢了性命?

    “不行,绝不能让这几人得逞,断天涯尽管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但毕竟和自己的感情很深,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种小人之手,我得救他。”心念至此身形跟着射了过去,在三名黑衣人刚刚冲至井台的刹那间突然出了手。

    三个人,三声低沉的闷哼,三具高大的身躯缓缓地在同一时间倒了下去。

    “好快的手法!”

    酒杀的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鼓掌声,紧接着,一个年轻人一脸嬉笑出现在酒杀的背后。

    酒杀一惊之下正待出手,目光所及又顿然停了下来,而且本来冰冷的脸上还露出了难得一现的笑容:“原来是你!”

    “怎么,没想到是我啊?”年轻人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回答道。

    “你来干什么?”

    “看戏!”

    “看戏?”酒杀不由地皱眉。

    “难道深更半夜的,此情此景除了杀人的戏外还有什么戏可看?”年轻人一边轻笑着一边走到酒杀身前一脸天真地又道,“看你杀人的动作倒蛮快,你是不是经常杀人玩?”

    酒杀突然间想笑,普天之下酒杀第一次听到有人竟然把杀人当做游戏来玩。

    “你说呢?”

    “我看是!”年轻人一脸认真地说道。

    “见我杀人你不害怕?”酒杀问。

    “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又没惹到你,你又不会杀我。”年轻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回地在酒杀身边走来走去。

    “对了,你告诉我,杀人好不好玩?”

    “你说呢?”酒杀反问。

    “一定很好玩,要不然你干嘛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杀人?再说你今天已经杀了那么多人。”

    “你杀过人没有?”

    年轻人使劲摇了摇头,目光痴痴地盯着酒杀的脸。

    “你想不想杀人?”酒杀问。

    “我本来不想杀人,可看到你杀人我……我也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要是你喜欢做的事情就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我也愿意去做。”说这句话的时候,年轻人的语气突然微弱了下来。

    酒杀的神情不由一愣,凝神定定地看着这名年轻人,良久,一句话也没说,突然拧身飞纵而去。

    “哎,等等我啊!”年轻人面色一变,大叫着纵身追了下去。

    酒杀一口气奔出城,来到一片小树林前,远远地传来那名年轻人尖尖的叫声:“站住,你给我站住,等等我!”

    酒杀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年轻人竟然天真得太可爱、太有意思。普天之下,敢和酒杀用这种口气说话的除了这名年轻人绝无第二人,但问题的关键还不仅仅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简直连酒杀自己都感觉到头大。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酒杀的脸上被人突然狠狠打了一个耳光,而那名年轻人此刻正气呼呼地站在一旁。

    “你,你敢打我?”酒杀一手捂着刚才被年轻人打过的脸一脸讶然地问道。

    “谁让你不等我害得人家大老远追你到这儿。”也许是追累了,年轻人在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酒杀看都不看自顾喘着粗气一脸的恨意。

    酒杀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酒杀自问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也压根没有让他跟来,一切都是这个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可最后的结果却是酒杀的不对。摊上这么一个不讲道理,不,是压根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人,连酒杀这种从不讲理的人也不得不摇头苦笑。

    “你是不是木头?你没看到人家冷得发抖吗?你难道不能生一堆火给人家取取暖?哼!”年轻人忽然连珠炮般冲着酒杀嚷道。

    的确,这么寒冷的夜晚又是在荒郊野外,不冷才是怪事。

    火终于升起来,熊熊的火苗映着年轻人的脸白皙中透露着一点点绯红。

    “干嘛这样看着我?哎,哎,哎,怎么又来来回回地晃什么啊?坐下来好不好?真是的!”年轻人一脸生气的样子,说完话竟把小小的嘴噘了起来。

    “好,好,我这就坐!”酒杀一边笑着一边挨着年轻人坐了下来,一只手习惯性地搭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哎呀,你要干什么?”年轻人仿佛突然中了电似地整个人惊叫着跳了起来,一张脸变得通红。看着酒杀惊愕的眼神才轻微长喘口气,最后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慢慢地挨着酒杀又坐了下来。

    好长时间两个人就干坐在火堆前一言不发。慢慢地那个年轻人竟靠着酒杀的肩膀沉沉睡去。

    酒杀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望着面前的火堆渐渐熄灭,而冰冷的寒意又慢慢袭上来。也许是冷,这名年轻人的身体自然缩成一团。酒杀伸手把自己的那件棉衣慢慢取下来小心翼翼盖在他的身上,而他自己却冻得一个劲哆嗦。

    杀手无情,可此刻,酒杀却对这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当酒杀的手足早已冻僵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突然醒来。四周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听到酒杀艰难的呼吸声。当年轻人的手触及酒杀冰冷的脸时忽然惊叫着哭了起来:

    “你这个木头,缺心眼的木头,人都要冻死了你干嘛不添点火?”年轻人一边哭叫着一边站起,发疯般四下里乱窜匆匆忙忙摸了些干柴回来,哆哆嗦嗦从酒杀的怀里掏出火石费了好大的劲把火点燃,然后蹲下身一把把酒杀搂在怀中“呜呜”地哭出声来。

    恍惚中,酒杀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期躺在母亲怀里那一刻,母亲一边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紧紧地搂着他的身体。

    酒杀的眼泪忽然间留下来,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他只感到这名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暖流温暖着他那一颗冰冷的心。尤其是他的胸腔处明显地感觉到有两团柔软的东西在一下一下地颤动,这种感觉好舒服,舒服得酒杀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抱着他的年轻人此刻已哭成了泪人。

    这么冷的天,酒杀竟然把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下来为自己御寒,这份关爱和这份真情一辈子岂能偿还?

    这辈子他已注定跟定了酒杀。

    当酒杀的四肢逐渐有了知觉并且能够活动的时候,酒杀终于睁开了眼。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年轻人无比激动地望着酒杀,情不自禁在酒杀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随之羞得把整个脸都埋在了酒杀的胸口,而一双手却更加使劲地抱住酒杀的身体不放。

    在这一刻酒杀才完完全全明白过来,抱着他的这名年轻人竟然是名女子。

    酒杀的手足一下子又变得僵硬起来,却并不是冻僵。

    当怀里的这名女子离开他站起来重新添火的时候,酒杀的大脑还是一片昏沉。

    此时的天色已渐渐放亮。

    “我叫巧巧,你呢?”

    巧巧小巧玲珑的身材挨着酒杀坐下来,双手支着腮目光中满是幸福和甜蜜痴痴地望着酒杀。

    “我没有名字。”酒杀的脸上泛起一丝痛苦。

    “是人就会有名字,你怎么没有?”巧巧疑惑地问。

    “我不是人!”酒杀答。

    “什么,你不是人?”巧巧惊叫着跳起。

    “我是一名随时杀人也随时可能被杀的杀手!”酒杀痛苦地道。

    “杀手怎么了,杀手也是人啊!”巧巧长吁了一口气,身子又缓缓地蹲下去一脸真诚地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你!”

    酒杀的心忽然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努力扭过头不敢正视巧巧的眼,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

    “不,不行,我只是一个没有姓名没有感情的杀手,你还是走吧。”

    “不,我不走,这辈子你走到哪,我就跟到你哪,除非——我死了。”巧巧大声地喊道,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竟又扑到酒杀身上痛哭起来。

    酒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怔在当场。

    “既然做杀手不好,那我以后绝不让你去做杀手,做人好吗?我要你好好地做人!”

    “好好地做人?”

    酒杀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良久突然仰头对着天空长啸起来。

    而一旁的巧巧,正静静地望着他一脸的开心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