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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契合

    祖母为什么会把遗嘱直接寄给我呢?

    电话打过去,才知道祖母住院了。

    “你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向来利落的祖母躺在病床上,脸又瘦又灰,她真的成了一个老人,再不是那个强人一头的老太太了,看着让人好心疼。

    祖母还是故意嘲弄地笑了,说:“我就要看看你来不来,你心里也没有我。”

    “干嘛寄那个给我?你这不好好的。”我也故意跟她翻了个白眼。

    祖母这才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争不抢,巴不得离我们都远一点儿。可是,我还是想给你留点儿,为着让你以后想着我,清明的时候能来给我送束花,让我也能常看到你。”

    祖母居然说了这样的话,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您瞎说什么呀?你会好好的出院回家,以后别老欺负我就行了。”我说。

    “不用哭,我不怕死,活到这个岁数可以了,该见的我都见着了,你也有了好归宿。我们敖家对不起你们母女,儿大不由娘,我也是管不了你爸爸。祖母手里也没什么,那些钱我早早儿地留给你,你不用傲气不要,或许你不缺,可是祖母有这个心愿,你就帮我了了吧。还有,以后不要不管你爸爸,我不知道赵露荷靠得住靠不住,你爸爸也有老的那一天,他自己大概没有想到,我先替他想到了。”祖母握住我的手。

    我点头,或许我不能原谅父亲,但总不会看着他老了却不管他的。除非他有人管,不需要我。

    “叫雷逸熊来见我。”祖母说。

    “您要见他?见他做什么?”我问。

    “敖氏的事,我还要拜托他,赵露荷现在管着集团的财务,我总不放心。雷逸熊现在商界举足轻重,我有件事让他替我做,有他跟我保证,我的心才能放下。”祖母说。

    对病中的祖母的要求,我不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在医疗走廊里拨通了雷逸熊的电话。

    “喂?”雷逸熊接了电话。

    “……那个……我在医院……”一听到他的声音,我便磕巴起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何表达。

    “哪儿家医院?”雷逸熊有些急切地问。

    我说了医院名字,刚要跟他说祖母的事,他马上挂了电话,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十分钟后,雷逸熊到了。他的胡子还是没刮,人倒是很精神,看来他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我忙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祖母,说:“是祖母要见你,她说有事拜托你。”

    雷逸熊看了看我,走到了祖母床前。

    祖母握住了雷逸熊的手,恳切地说:“逸熊,一再拿敖家的事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了。”

    “祖母,我们是一家人,您说就是了。”雷逸熊说。

    祖母又握住我的手,将我与雷逸熊的手合在一处,说:“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去帮我查查赵露荷的社交关系,也查一查敖氏的资金走向。不知道个清楚,我死了怕也闭不上眼。你只当是在帮似广,我已经把我在敖氏集团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全部转给似广了。”

    雷逸熊点了头,说:“我会查出来告诉您的。”

    祖母这才会心地笑了。

    从祖母的病房出来,雷逸熊便陪着我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肝癌晚期,老太太主张保守治疗,已经两年了,我一直在给她用中药,她坚持不肯对外讲,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一次是瞒不住了。老太太这次跟你见面也是对外保密的,家里人一直要来探望,我都以影响治疗为名,挡在门外了。”主治医生对我说。

    “她还有多长时间?”我问。

    “随时。”主治医生没有对我隐瞒。

    从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我的腿一软险起站不住,雷逸熊扶住了我。

    “为什么人生的变故这么多?”我有点儿不敢相信地说。

    “人都会老。”雷逸熊说。

    “人都这样了,还想着查集团的财务……”我喃喃地说。

    “人生就是有很多放不下。”雷逸熊说。

    “对不起,还要麻烦你。”我对雷逸熊说。

    雷逸熊扶着我的手松开了,失望地看着我,说:“我一直在等你电话,看来你还是不能完全依赖我。”

    我委屈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也一直在等他的电话,也无数次地想打给他。为什么他非要在我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态度呢?就像以前那样,不管我是怎么想的,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不就行了?你不能不问回报地一直爱我吗?

    我很想这么跟他说,却说不出口。

    “你这些天过得挺好吧?”我问他。

    “度日如年。你呢?”他问。

    我也是。我在心里说。

    “还行,我挺好的。”我却这么回答了他。“啊,你很忙吧?那快回去吧,我再陪陪祖母。”我在心里也对他有一些怨。

    雷逸熊点了点头走了,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我的心一下子空了。我跌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感觉世界一片空白。我是一个爱无能,我不能爱人,我是一个生活的失败者。

    “我爱你,雷逸熊。”我将头埋在腿上,忍不住说。

    “敖似广。”不知什么时候,雷逸熊折返回来,站在我的身边。“把你的话再说一遍。”

    我摇头。

    他终于一把拉起我,把我拉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看着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可是我就是想确定,面对爱的人,我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他说着,他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

    我终于委屈地,也是释放地哭了出来,在他的怀里,大声地。

    “雷逸熊,我恨你,你太讨厌了!你干嘛要这样?你刚才扭头就走,我简直不想活了。”我边哭边喊边捶打他。

    他站着一动不动,只管抱着我。

    走廊上,阳光把两个融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只要这一刻,就能凝固成永恒。

    婚姻是一场契约,也是一个契合。

    我们在对的时间里遇见了对的人,还是免不了要揭开彼此的伤痕,又治愈彼此的伤痕,痛着,爱着……

    几个月后,在祖母的病榻前,律师宣布了遗嘱。

    赵露荷立时脸色大变,当即便质问起来:“百分之三十吗?全部给敖似广?你确定老太太立遗嘱的时候是清醒的?为什么这项遗嘱没有家人在场?”

    祖母已经没有力气跟她分辨,她早料到赵露荷的反应,所以该叫的人都叫到了当场。

    祖母的主治医生给赵露荷出示了祖母立遗嘱时的精神状况,证明当时的祖母非常清醒。又说:“就是现在,老太太也是清醒的。”

    律师又拿出几张单子来,说:“还有一件事,老太太希望能按她的意思办了。这是集团近几年的帐目往来,存在很多问题,请敖董事长看看吧。”

    父亲将律师手里的单子都接了过来,看过后转脸望向赵露荷。

    赵露荷的脸都绿了,说:“你们在哪儿搞到这些东西的?这是伪造,我可是要告你们的。”

    律师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这也正是老太太要讲的话。老太太的意思,之所以没有闹上法庭,也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至于财务总监的职务,就由敖董事长来决定任免吧。至于证据呢,还不止这些,赵总监往来的客户我们也做过走访,他们也都在实证面前承认了。老太太说,好在有一点儿,赵总监私吞的那些钱除了在南方置办的房产,其余的都存在敖似艳小姐的名下。这虽算是吃里扒外,最终还是肥水未流外人田,也可以原谅。”

    赵露荷听见律师说她吃里扒外的话,伸手就要打。

    父亲一把抓住了她,说:“够了,妈还在这儿躺着呢。你做这些干什么?有意义吗?这些东西难道不是敖家的?似艳是我的女儿,我难道会亏了她?要你这样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赵露荷冲着父亲叫道:“我为什么嫁你?我图什么?你是会替我和似艳考虑的人吗?老太太一直偏向着先前的母女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她的股份也全给了似广,一分钱没有似艳的份儿吧?你呢?你敢说你没在外面沾花惹草?谁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跟扔了似广她妈那样,扔下我?我不替自己的以后着想能行吗?”

    原来赵露荷也活在这样的不确定中,即使得到的人,也并不是胜券在握,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这就是他们追求的人生?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人生的真相?

    从医院出来,我对雷逸熊说:“我并不想要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那有什么重要的?”

    雷逸熊搂住我,说:“嗯!遇见你之后,我对人生也有了安全感。因为我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跟她在一起,就会很富足。她就是我最大的财宝。”

    能够给你安全感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家。

    婚姻,是安全的,这真的太好了。

    番外

    机场,雷逸熊呵护着我下了车,往里面走。我忍不住挡开他搀着我的手,说:“你不要这样啦,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一样!”

    雷逸熊却不肯松手,瞪着眼睛说:“谁说你没用?你有用的很,我是怕你一个人带着儿子累嘛,我想帮帮忙。”

    “他在我肚子里,你怎么帮?要不把他拿到你肚子里去?你公司里那么多事,干嘛非得跟着我?我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和社交了吗?”我回瞪他。他就是知道我来为邵杰送行,所以故意来捣乱的。

    雷逸熊马上摇头否认,说:“我可不是要干涉你的自由啊,我是来行使做父亲的义务的,我的儿子到哪儿,我总有义务跟着保护他吧。再说,我也有送行的权利呀,邵杰好歹做过雷氏的员工,他要回美国,我不能顺便来送送他吗?做为老板,我不能体恤一下员工吗?”

    远远地,邵杰走了过来,他低头笑了笑,说:“你们俩个是来送我的吗?怎么给我送行的人也不过去,还要我主动走过来。”

    我忙笑着说:“哈哈!我们正在往你那儿走啊,祝你一路顺风,你这次回美国,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希望能常联系。”

    邵杰看了看雷逸熊,问:“真的能常联系吗?你们不会为此吵架吧?”

    雷逸熊用一只手紧环着我,一手伸出去与邵杰握手,说:“你看,邵杰说得对,是男人都会觉得妻子跟前男友常联系容易引起夫妻吵架,还是男人比较理解男人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让我们联系了吗?”我回过头问他。

    “我没说啊,我是说邵杰比较理解男人。啊,对了,你别生气啊,动了胎气就不好了。”雷逸熊说着,煞有介事的抚摸我的肚子。

    我生气地打开他的手,说:“你别那么夸张好不好?哪儿来的胎气,不是今天早上才验出来的吗?两个月还不到,我自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邵杰说:“恭喜你们了。我看你们也别吵了,我到了美国会报平安的,每个月跟你们联系一次怎么样?生了宝宝也要告诉我。”他说着又看向雷逸熊,“我虽然理解男人,可是你也要理解友情啊。”

    看着邵杰一个人提着行李站在那儿,我的心里发酸,眼睛又有些红,说:“邵杰,你一个人在美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还有,你也要尽快找到爱人,早点儿成家啊!”

    邵杰点头,说:“会的,你放心吧!”

    雷逸熊这才说:“邵杰,有事说话,只要能做到的,我们一定尽力。”

    他们又一次握了手,看着邵杰进了登机口。

    我转身抱住雷逸熊,说:“逸熊,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跟我一起面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