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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审讯

    北京警方接到刘辉电话后,在九月六日对白宝山两处住所展开搜查,在模式口白母家中,打开白宝山锁着的抽屉,发现一支子弹上膛的五四式手枪,枪号为6538589,这正是江斌的那把被抢劫的手枪。还发现了64发子弹,一抽屉赃款,数了数,赃款一共是113万元。

    警察将这些物证摆在白宝山面前,白宝山看了沉吟不语。

    正式的审讯开始了,警方主审、副审和书记员坐在桌子后面,白宝山被锁在审讯椅上。

    主审看了白宝山足有三分钟久,他是想用威严的目光震慑白宝山,白宝山迎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他们三分钟久,他没低头,一点也不惭愧。

    主审说:“你作恶多端,不会想不到今天的下场吧?”

    白宝山说:“你以为你们赢了吗?”

    “我们难道没赢吗?”

    “笑话!那天,你们警察去我家,要不是我老娘回家来,你们四个小警察还能活命吗?区区四个小警察,文质彬彬的样子,我遭遇过你们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不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吗?”

    “你不要猖狂,你是有准备的,他们无准备!”

    “警察先生,不是我猖狂,事实俱在,你们不是讲实事求是吗?”

    主审感觉到一开始就被白宝山牵着鼻子在走,便换了个话题。

    主审说:“你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吗?”

    白宝山说:“这还用说,就是谢宗芬那个女人告发了我。”

    “你就这么自信呀,谢宗芬不告发你,我们就找不到你呀?”

    “警察先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有话说了,要我说,你们警察就是一群吃饭的家伙,你们警察局也应该改称为饭局。我问问你,我在热电厂抢枪,你们找到我一根汗毛了吗?我枪杀你们军警,你们找到我一根汗毛了吗?我在徐水抢枪,你们找到我一根汗毛了吗?我在德胜门烟草市场抢钱,你们找到我一根汗毛了吗?你们北京警察多少人,找我找了多长时间,花费了多少银子,伤了多少脑子,出动了多少人次警力,你说得清楚吗?”

    “我们不是没找到你一根汗毛,你在北京作案六起,我们知道嫌疑人有服刑史,知道嫌疑人住在337汽车总站模式口一带,知道子弹是从新疆弄来的,怎能说没找到你一根汗毛呢?”

    “警察先生,要不我怎么说你们是一群吃饭的家伙呢,怎么说你们警察局要改为饭局呢?我作案六起,你们弄清了三条线索,为什么不联系起来想想,模式口有几个人服过刑,去过新疆?只有我白宝山呀,我就摆在你们面前,为什么不抓我呢?”

    “这是上面的事情,我不和你说这个。”

    “警察先生,你辩输了吧!”

    “白宝山,你要搞清楚,你被抓了,是你输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输吗?”

    “如果说我输,那不是你们警察有本事,而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是我的人性弱点导致了我的失败,简单地说,我就输在两个女人手里,一个是谢宗芬,我因为爱她,和她生活久了,有了感情,舍不得杀了这个知道我一切的人,她最后还是告密了。另一个是我的母亲,我是个孝子,那天她要是晚来几分钟,你们四个小警察就命丧黄泉了,我也远走他乡了,你们还见得着我吗?我不愿意在我母亲面前杀人,我不想让她老人家看着我杀人,所以,我选择了束手就擒。”

    “你在北京做了几个案子?”

    “你们都知道了,六个案子,其中有一个是在河北做的。”

    “你详细说说你做的几个案子。”

    “还有必要说么,你们不知道呀?”

    “我们当然知道,你当然也有说的必要。”

    “警察先生,你们要是有兴趣听,我就给你们上上课,你们今后破案做个参考。去年三月三十一日晚上,我在热电厂翻墙进去,抢得一支半自动步枪,我是赤手空拳一个人,你们是全副武装两个人,然后轻轻松松走人。四月七日晚上,我去留守处抢哨兵的短枪,谁知你们哨兵只背个空枪套显摆,我开了两枪,不知是打死了还是打伤了你们哨兵,然后我就走了。四月八日的早上,其实就是子夜后的夜里,我在路上遭遇你们六个武装警察,我提着枪乱打一气,你们的人都尿裤子了,竟然无一人还枪,看着我逃走。”

    主审说:“你怎么知道是六个人?他们当时只三个人下车。”

    “我看清了,车上还有三人。”

    “他们有一人开了枪,子弹卡壳了,你怎么说无一人还枪?”

    “我不管子弹卡壳,我只听响声。”

    “怎么是看着你逃走,他们也追了你呀?”

    “那是我走了,他们做做样子的。”

    “你在污蔑我们警察!”

    “我不污蔑了,你继续听,去年四月二十二日,我袭击了八一射击场的哨兵,也是为搞短枪去的,打死了你们的人,哨兵也只配了个空枪套。这一次,我也是跳进院子里去杀人的。”

    “你每次杀人为什么都是跳进院子里去杀人?”

    “哨兵只会注意外面的人,不会注意院子里的人,容易得手。”

    “你几次杀人都是为了弄一支短枪,枪没弄到,人倒是杀了,这值得吗,你杀的都是无辜啊!”

    “这怪不得我,只怪你们,你们要是给他们配了真枪,我就不会多次杀人了,这个责任由你们自己负责。我杀人不管无辜有辜,谁妨碍了我达到目的,我就杀谁。”

    “你做徐水的案子,一共去过几次徐水?”

    “不记得了,看是六次还是七次。”

    “为什么去这么多次数?”

    “第一次去是踩点,第二次是运枪,第三次是作案,后面几次是去看埋藏的枪,最后一次去是取枪。”

    “你做一次案,前前后后都想得很仔细,做得很谨慎啊。”

    “是呀,要不我叫你们仔细听认真记呢,这对你们都是教训,我对如何防备公安的调查做过专门研究,第一,我抓住正常人的心理。平常的人,在碰到突发事件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先保护自己。由于内心恐慌,对当时发生的人和事,一般都记不住。甚至连打过几枪,打枪的人多高,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楚。第二,我自己要克服心理障碍,抱着这次出去干事,就回不来的打算,不考虑自己的得失,这样,我就什么都不怕。第三,我事先准备得很充分,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疏漏。踩点,观察地形地貌,运枪,埋填枪支弹药和赃物。别人可以犯错,我不能犯,一个小错,就可能断送掉自己的性命。我是个冥思苦想的人,先往最坏处想,做好应付最困难的局面的准备。第四,我主要是去抢劫的,我比较主动,抢劫时我有准备你们没准备,反应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我在行动中尽量减少所用时间,在你们反应过来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所以我不怕你们调查。”

    “徐水作案一结束,你的目的达到了,长枪有了,短枪也有了,下一步就是抢钱了,你为什么不去抢银行和运钞车?”

    “抢银行和运钞车的风险太大,押运的武警时刻保持着警惕,我又只一个人,很容易折在他们手里。”

    “于是,你就把眼睛静盯住了市场,你应该也是踩过点呀?”

    “我不光踩过点,甚至踩过很多点,在北京看过五六处市场,在河北看过几处,最后选择在德胜门烟草市场也纯属偶然,它是我在散步中发现的一个市场,观察后发现这里的交易额还不小,我就抢了这里,那次抢了六万多元钱吧。”

    “你抢六万多元钱,打死一人,打伤多人,值不值啊?”

    “警察先生,你别和我讨论值不值的问题,在我看来,抢这么一点钱,打死一人和打死十人没一点区别。我有一个宗旨,抢钱必然杀人,我不杀人,他就抱着钱袋不放,我再讲仁慈,警察就会抓住我,所以,杀人流血就在所难免了。”

    “白宝山,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白家都是善良之辈,也都是工人劳动者,放在过去还被人称为领导阶级,你怎么走到了这条十恶不赦的邪道上?”

    “警察先生,你又搞错了,你如果要在我身上挖根寻根究底,那首先应该你们自己先挖挖,在你们自身上挖,看看是你们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我三岁的时候,亲生父亲就死了,家里没吃没穿,经常饿得肚皮贴着后背皮,你们谁关心过我的死活?我不能怪我母亲,她一个女人,带着四个不满八岁的孩子,她如何养的活我们一家,上一天班只有九毛钱。我母亲无奈,只好把我交给徐水老家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就是在徐水吃野菜吃草根树皮长大的,在徐水过了十年,这十年应该是我读书的时候,可是我爷爷奶奶送不起我读书,我就没进过一天学校大门,你说说,这是谁的责任?十三岁那年,母亲接我回到北京,把我送到学校去读书,我在学校里读了两年书就再也读不下去了,你想想,我如何读书?十五六岁,长到一米八的个子,同学只有我的肚脐高,我比老师还高半个头,经常有人把我当作来听课的老师,我羞不羞,只好不读书了。”

    “十六岁那年,我进了街道酱菜厂,十八岁那年,我又进了电碳厂当了一名装卸工,后来就结婚了,结婚后,我老婆一胎就生了一对龙凤胎,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我那点工资又如何养的活一家人,我是不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可怕的岁月?我是个有志气的人,总想着要让婆娘伢崽过好日子,做装卸工又赚不到钱,慢慢地就尝试着去偷人家的东西,什么衣服呀,木头呀,烂单车呀,烂电视机呀,烂轮胎呀,有人把我供出来,政府两次判我徒刑,竟然还把我的偷盗污蔑为抢劫,重判多判了我几年。”

    主审说:“慢点,慢点,政府判你徒刑,你是不是不服呀?”

    白宝山说:“我当然不服,偷盗判我,我服,判我五年抢劫罪徒刑,我极为不服,明明就是偷了几斤玉米嘛,为什么说我是抢劫?”

    “我看过你原来的案卷,法官判你抢劫罪似乎也是有理由的。”

    “完全是偏见,有何理由?”

    “我不是和你胡搅蛮缠,我是和你说道理。你看啊,那一次,首先是你偷了玉米,接着,玉米主人出来了,他去夺回自己的玉米,这玉米是不是到了他手中,你打他一棒子,打伤了他,抢走了他手里的玉米,判你一个抢劫罪没任何问题。”

    “警察先生,你这不是说理,你这是在狡辩,我把玉米偷到手了,我就担上了盗窃罪名,这玉米在我手上就是我的啦,那人来夺玉米,抢玉米的人是他不是我。”

    “你这才叫狡辩,你把玉米偷到手,并没改变玉米归属的性质,你没花钱,这玉米仍属于人家。”

    “我是没花钱,可是我担了罪名呀。”

    “这么说来,你对政府不满早已有之,难怪你要报复社会的。”

    “你说的不错,我早就对政府不满了,我就偷了那么一点东西,还是和别人一起偷的,主犯也不是我,总价值不超过五千元钱,政府竟然判了我十四年徒刑,我坐在监狱黑牢里,我的儿女在人世间受到别人歧视欺压,我的婆娘受到别的男人殴打,他们的遭遇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们想过这些吗?”

    “你总不能否认自己犯罪了吧,多次偷盗,难道不是犯罪吗?”

    “我不否认自己犯了罪,我是说政府判重了我,枉判了我,我的不服就在这里。”

    “这是你背时啊,谁叫你遇到了严打运动呢!”

    “你们过去运动治国,现在还是运动治国,而且是在法制领域运动治国,杀了多少不该杀的人,判了多少不该判的人,你们悔过了吗?我的报复不光是针对社会,首先是针对你们,我先杀你们军警人员,抢你们军警人员的枪,让你们颜面扫地!枪握在手里,让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抢去,你们羞不羞?全副武装的六个警察被我打得趴在地上屁滚尿流,你们羞不羞?”

    “我刚才说过了,那是你有准备,他们无准备?”

    “什么叫有准备,什么叫无准备?枪背在他们肩上,那就是有准备,你说他们无准备你就是狡辩!”

    主审用手拍在桌子上说:“大胆白宝山,是你审我还是我审你?”

    白宝山把眼睛一横说:“你凶什么凶,我若是自由的,就没眼睛看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打枪有我精准吗,你做案子有我精细吗,你在枪林弹雨中能像我一样稳如泰山吗?”

    主审气得说:“起码一条,我是个好人,你是个坏人。”

    白宝山说:“你说这空话做么子哟,我若是个坏人,那也是你们造成的,我想过了,法律这样判我,我服刑出来,就去杀人,杀死那些受法律保护的人。如果法律判我20年,我出来杀成年人;如果法律判我无期(徒刑),减刑后我出来年纪大了,没能力杀成年人了,我就去杀孩子,到幼儿园去杀,能杀多少杀多少,直到杀不动为止……”

    “好人坏人怎么是空话呢,你要是不抢枪抢钱,你要是不去杀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你反正是死路一条了。”

    “警察先生,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我多次说过,我的罪孽全是你们造成的。从新疆回来以后,我也想做个正经人,做个自食其力的人,我去派出所办户口,派出所的警察先是爱理不理,后来是拖着不办,还向我索要财物。你想想,在我们北京,一家之主没有户口能行吗,每天要花钱,要花钱就要去做事,没户口就办不了身份证,没户口没身份证就打不了工做不了事赚不了钱。是你们把我逼到了绝境,我有一张口要吃饭,我有一个鼻子要呼气,我去贩一点小商品,被你们城管赶得满天飞,逮着了就罚没个精光。警察先生,你说说,你们是不是把我逼上了绝境,你们是不是要为自己祸国殃民的做法付出一点代价?我其实是在教训你们,当你们的反面教员,你们应当感谢我才对。”

    白宝山的辩解把几个审他的警察气得白眼珠都翻出来了,想要驳斥他,似乎又找不到理由,不去驳斥他,就觉得他太嚣张了。

    好长时间里没人说话,主审忍了好久终于说:“白宝山,我们不是在开辩论会,这里也不是法庭,我们不和你辩论,我们只需要你回答问题,你现在再把在北京和河北两地做的案子详详细细讲一遍。”

    白宝山说:“现饭炒三遍,猪不吃狗不嗅,我已经承认了北京和河北的六个案子全是我一人做的,你们问我什么我就承认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我没不承认的理由。”

    主审说:“你的意思是你做的案子很光荣是不是?”

    “你说呢,你是如何看的?你做得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