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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小心翼翼

    狗饶说:“等会儿走,掌柜的上岸结帐啦。”

    我婆婆听见我公公跟河内的人讲话,她赶快跑到我公公身旁哈腰仔细看。“狗饶兄弟,你在这儿干啥?你回不回镇上?”我婆婆恐怕日本兵听见她的声音,她东张西望一阵,然后双手捧嘴,似吹小喇叭姿势,不敢高声。“狗饶兄弟,我和你哥俺俩能不能凑你的小船回家?”

    狗饶理直气壮地说:“能啊,不过——得稍等一会儿,我是给掌柜的开船,他上岸去结帐了。”

    “中,我们等一会儿。”我婆婆的话音刚落,后面站一位身穿军装,肩挎长枪,扭头瞅着我公公和婆婆他们问:“你们是干啥的?”

    我婆婆转身看看当兵的挎枪,她心里咯噔一声,两手对着这位军人低头鞠躬。“太君——我是去走娘家回来,请让我们过河回家。”

    这位挎枪的军人打打手示说:“过、过。”

    狗饶在河内喊:“天奎哥——下岸吧,我们掌柜的回来啦。”

    “哎——”我公公和婆婆溜下岸,沿着木板架起的踏板蹬上晃晃悠悠的小船。

    天色将要落幕,如林的小船停靠在小码头,河面上来往穿梭的船上吊起一盏盏明亮的马灯照路。

    我公公坐在小船上看着送货掌柜的谦虚有礼地说:“掌柜的,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掌柜的淡然笑道:“没事儿,麻烦啥,都是自己人。”

    狗饶两手紧握船桨杆,老练有节奏地拨水,随着河水的响声,哗——啦啦,哗——啦啦,缠耳动听。狗饶侧面微笑着瞅着掌柜男子说:“掌柜的,这夫妻二人是我家的对门邻居。”

    掌柜男子淡定沉稳地回答:“我知道了。”

    我婆婆小心翼翼说:“狗饶兄弟,今天正好碰见你给掌柜的开船,我和你哥俺俩凑船回家,要不碰见你,我和你哥俺俩只死难活。”

    狗饶边划小船,笑声潇然说:“天奎嫂子,没那么厉害。”

    婆婆回应:“没那么厉害,狗饶兄弟,你天奎哥俺俩在岸上站着的时候,有一名军人挎着枪站在我身后,把我吓得出一身冷汗。”

    “嫂子,你不知道,目前这个大律王村头小码头,还不是两军相持的时候,以后这个码头花落谁家那就说不定啦。”

    “啥——两军相持。”我婆婆惊奇地问狗饶。

    “嗯,当然是两军啦,贾鲁河西边住的是蒋介石的军队,是国民党军,都在杨岗村里住。贾鲁河东北边是日军,在大律王村住,总部的人全部都住在朱仙镇。”

    婆婆豁然明朗,“哦——我说得你天奎哥俺俩站在岸上等掌柜的时候,那个军人没有审问我们,也没有搜我们的身,原来他是国军,狗饶兄弟,国军也是抗日的军队?”

    狗饶说:“是啊,你要是在大律王村这边,日本军人只要看见你,他绝对不会放过你过河的,把你全身搜一遍后,再给你两枪把子…….”

    狗饶的话引起了掌柜的心惊肉跳,他说:“狗饶,你不知道目前纷乱时期吗?少说话,多干活。”

    掌柜的一句警言,船上哑雀无声,只听见河水的哗哗声,小船渐渐地驶进了运粮河内,船上灯火如星辰在水中闪光,那景象迷人陶醉。狗饶划小船慢慢靠岸,我公公和婆婆下船蹬岸,码头车水马龙,人拥齐肩,装卸工人的呐喊声,小商小贩们的叫卖声如雷贯耳。我公公和婆婆在人声鼎沸中穿过,走有半里路,来到他俩事先商定好的干爹家门前。我婆婆收住脚步叫了一声,“她爹,我不能冒然去干爹家。”

    “为啥?我公公莫名其妙地问我婆婆。”

    “她爹,你别装糊涂,咱闺女死几天啦?”

    我公公的脸色顿然阴沉的回答:“三天。”

    我婆婆又一次眼含痛泪说:“闺女生死是一天,她出生后的第三天,也是她死的第三天。咱当地的风俗味很浓。女人生孩子以后,不到满月是不能踩人家宅院的,如果进别人家的宅院,过后我必须亲自去人家烧香磕头放鞭炮,俗称祭宅神。”

    我公公顿时心情沉重,神情忧郁不定,他说:“她娘,你说咋办?你——这事你咋不早说呢,来到干爹门口你……”

    冯刺猬从三间蓝瓦房内晃晃悠悠走出来,是一位身体瘦弱的老头,他站在院子里望着我公婆喊:“奎儿——来到家门口还不赶快进屋,在这反乱的时候,你们年轻人不敢在大街上久停,快、快,天奎带着媳妇进屋。”

    我婆婆耍着难为情的腔调,“干爹,我——我才生完孩子三天,我不能去你家。”

    “你别说啦,这人慌马乱,人头落地的时刻,还顾得上忌讳那些旧东西,你快跟着我儿子进屋。”

    我公公和婆婆走进干爹屋里,一人坐一个用柳树根铉成的木墩当板凳,他干爹年岁已步夕阳,说话喘着粗气。虽是满头白发散蓬,但精神面貌相当活跃,思维紊丝不乱。他耷拉着二郎腿,仔细盘问:“天奎,你是不是有过不去的难处啦?不然,你不会天黑带着媳妇来我家。”

    我公公结结巴巴,“干爹,我们……早上出生的女儿,傍晚被日本兵摔死......”

    干爹瞪大眼睛问:“天奎,你——闯祸了?”

    我婆婆借着蜡烛的微光,看见干爹的胡子像飞起小鸟的翅膀,散了几下,渐渐又垂落下来。我婆婆连忙搭话。“干爹,不是你儿子闯祸,是我闯祸。”

    干爹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捋了两把自己的胡子。“唉——你们年轻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日本侵略中国的目的是啥,你们应该心底明白,你敢和日本兵斗,你那不是两手握住空拳骑虎背上吗?”

    我婆婆听了干爹的教诲,虽然表面诚心接受,但内心仍然屈枉并痛。

    我公公按捺不住他内心早已准备充分的抗日目标和计划,他说:“干爹,鬼子给我内心留下的国仇家恨,难以忘怀。另外,咱朱仙镇的难兄难弟我屈指一算,足有上百人。干爹,我打算以我为首组织一支反叛队,咱朱仙镇如果没有叛徒、汗奸与鬼子勾结,朱仙镇不会这样溃乱。如果不是叛徒、汗奸为鬼子迈力效劳,鬼子不会这样猖狂。现在咱朱仙镇那些虾米腰啦、老砍刀啦、借着鬼子的斜风横行泛滥。我作为一名凌云之士,不忍心看着这历史悠久的古镇让侵略者夺走。”

    公公干爹老成持重,他经历过叱咤风云的年代,怀疑干儿子年轻冒撞,担心失脚,丧命祸乱。他甩甩他的二郎腿,再次伸开右手捋了两把胡须,慢条丝理地说:“儿子,和他们这些人渣相斗,可不是靠你勇猛胆子大,你别看他们外表都像那大虾米老砍刀,他们都是那种老奸稽滑的家伙,他们比狐狸都狡猾。你刚才说这些人渣,虽然你没明锣点将,但是我也能给你点出一二三四五来,我从小都知道他们的老子们是啥玩艺。俗话不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乌鸦能生出凤凰吗?不可能的事。他们是胎里坏,他们长的是人身材,肚子里是狼心狗肺,这些人既然为鬼子卖命,鬼子肯定给他们权势和武器。你要想和他们斗,要掌握两点,一是耐住性子放长线吊大鱼,二是与他们周旋相斗。要想保卫你将来反叛政权,你首先要熟谙生命法,你虽然不是与鬼子亲接短兵,但是你应该明确,这些叛徒、汉奸大部分是外来商人的后代,他们受鬼子之命而干。咱们本镇老门老户的人谁去为侵略者当帮凶,奎儿,你千万别忘记古人传下来的经验精话,擒贼先擒王,鬼子才是真正的王者。这些大虾米老砍刀们全是狗屁股上的苍蝇,你把鬼子消灭了,苍蝇们也不围着臭味哼哼了。”

    我公公听完干爹语重心长地嘱咐后,长出一口气说:“干爹,还是你生活经验丰富,我佩服你说的话。干爹,我还有个打算,我想在石桥下沿开个小饭馆,刚才我和你干儿媳妇俺俩从运粮河过来,我看看原来老孙、老杨他两家的饭馆都关门了。”

    “唉——鬼子一来,老孙被吓跑了,他是南乡尉氏人,估计是回家了。老杨有钱,他把前妻休了之后,又找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小媳妇,老杨听说鬼子看他小媳妇长得漂亮,被鬼子拉到总部欺负啦,从此,再也没见老杨开门营业。”

    “干爹,我反复地想,手里分文没有,想与鬼子对抗全是空谈,我开饭馆赚到钱买枪,再有钱我招兵买马,形成一个正规抗日队伍,展开游击反叛。”

    我公公他干爹右手啪的一声猛阵膝盖说:“对,你这个打算精辟,你给西大街回族打长工学的手艺用上,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肯定生意兴隆,到那时候,你想干啥就是万全具备。奎儿,我不瞒你说,当年你爹俺俩是铁哥们,在朱仙镇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像现在这些棱不棱蹭不蹭的人物,他们都得像看见扛枪的狼一样,让他们夹住尾巴去钻老深洞。另外,我还需要向你表明的,你干娘一辈子就生你干姐一个,当年你爹跟我说,刺猬哥,等我娶了媳妇要是生个儿子,咱就让咱们的孩子成婚,你出生的时候,你干姐已经三岁了。当年我告诉你爹说咱两家让孩子成婚不行,我女儿比你儿子大三岁,你爹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们哥俩就为你们订下终身,结果你干姐长到十八岁那年,她死活不愿意和你成婚,再加上你没爹娘,你干姐跟你干娘去她姥姥家串亲戚,她舅妈给她介绍一个男人,是尉氏县城的。你看,从你干娘去世以后,这个家不像个家,你干姐因为路远,交通不便,她成年合月不来一回,正好你们俩来了,住在我这里,我也不感到孤独了,咱们像小秃跟着月亮走——两帮光。你们做生意,我给你们做后盾,你们打前阵,我打后阵,我人虽然老,但是精神不老,我愿意发挥我的余年之力,做生意投资你们不用发愁,我这儿有的是钱,我有多年的积蓄都捐献给你们,继承你爹的坚强意志,学习我精雕细刻的精神,争取把你爹我俩当年失掉的地位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