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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锣声喧天

    当——当——当——朱仙镇街上的锣声喧天,正是晚上,家家户户封门上锁,锣声显得十分清晰,敲锣的人扯着长腔喊着:“各位镇上的父老乡亲,安民组委会的领导安排我搞宣传,请大家注意啦——从明天起,大家都不要外逃,老少爷们不要怕,军队驻镇为大家。当——当——当——哦嗨——请全镇的人民听着,日本军,顺民心,得民心,安民心……请广大老百姓听好,日本军,来为民,吃穿用品送上门……”

    陈宝婶望着站在床前的我公公问:“天奎,外面谁敲锣啦?”

    我公公说:“婶,我听......好像是敲锣吆喝日本兵来镇为人民。”

    陈宝婶愤愤地,“哼,他们的话不可信,日本兵来到朱仙镇杀人还少吗?谁相信他的鬼话。”

    我婆婆躺在床上缓缓折起头问:“陈宝婶,我上次跟你说让你住我家的房子里,你住吗?”

    陈宝婶果断回答,“住啦,我开始说不住你家,后来我看见你三叔不断领着日本军去你们小屋里叽叽咕咕的,我看见生气。有一天你三叔从日本军总部哪儿回他家路过我的小庵前,我说,他三叔,天奎媳妇委托我暂时给她看着她的房子,担心下雨灌屋里雨水,没人往外给房子排水,被水泡塌。你三叔没有拒绝,当时他就说,行,你搬里住吧。”

    我婆婆说:“陈宝婶,看来我三叔还有点人心。”

    “看看,你三叔咋会没人心啊,天奎是他的亲侄子。”

    “陈宝婶,我与我三叔没有亲情感。”我公公说。

    “为啥?”陈宝婶问。

    我公公说:他老跟我唱对台戏,我反对日本人,他亲近日本人,我骂的汉奸,走狗、土匪、全是三叔一家人。”

    “天奎,你说这些人都是谁?”

    “陈宝婶,我除非跟你说,跟别人说我真丢不起这个人。我三叔是个汉奸老参谋,金枝、银枝她俩比着疯,你没看见过她俩那打扮,像那老妖精,要是我三婶在世的话,她姊妹两个谁也别打算蹬她的门,我三婶子是个忠厚老实人,金枝和银枝她俩全是跟我三叔学坏的。”

    陈宝婶说:“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三叔不正经,他的两个闺女跟着她爹学不正经。”陈宝婶往窗外望望,漆黑一片,她说:“天奎,天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公公连忙说:“婶,天太黑,你住下吧,明天一早走。”

    “咦——不行,狗饶都是三更以后才回到家里,我住在这儿不放心狗绕。”

    我婆婆问:“婶,狗饶兄弟为啥回来那么晚?”

    “狗饶说日本兵不让给国军运盐,运粮河码头每天夜间不是闭闸吗,狗饶听别人说的。你三叔从外地商人手里要些经手费,然后再找朱仙镇的人押船。你三叔就命令看闸的人偷偷把闸门打开,等船划出码头再闭闸,其实你三叔他不管盐送给谁,他只管要好处费。”

    我公公听他陈宝婶的讲述,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暗自咬牙切齿,攥紧拳头。

    陈宝婶又一次突然提起回家,“哎哟,看我话匣子打开,像黄河开口似的,封挡不住了,这回,我可是真走了”她闪身越门。

    我公公紧随陈宝婶身后,“婶,我去送送你,天黑路远,你又这么大年纪......”

    陈宝婶忽然转过身来,双手轻推我公公。“天奎,你千万不要去送我,我侄媳妇刚生过孩子身边不能没有人。”陈宝婶推住我公公的胳膊往屋里推,“你留步,天奎,你留步,我一个老婆家,谁能怎么我?我走到天边也不害怕。”

    我公公在他陈宝婶诚心实意的推辞下,只好服从陈宝婶的推辞,他转身走到婆婆床前,“她娘,你搂着孩子睡吧。”

    我婆婆心疼的语词,“她爹,你也睡吧,明天你去饭馆招待客人,我过了三天再去。”

    我公公没有搭我婆婆的腔,他缓步走到婆婆的床前,屁股轻轻跨住床边,两脚蹬地,扭身伸手摸摸女儿,微笑着。“毛妮,你姐姐一生在世上连个名儿也没留,你没有出生前,你爹我,都给你起好名字啦。小乖乖,等你长大,别怪爹给你起的名字难听,只是个代号,名字越难听,你越能成人。”

    我婆婆也轻轻地用手抿着毛妮那乌黑发亮的头发,“毛妮,长大成人替你姐姐报仇,从小跟你爹学习怎样勇敢......”我婆婆眼睛里闪着泪花,一时哽咽,难言下去。

    我公公借着煤油灯的光,看见婆婆眼圈里的泪水一闪一闪的,他耐心安慰我婆婆。“她娘,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睡吧,别想那么多伤心往事。”

    第二天一早,我公公去了小饭馆。他爹很明知,第一句话就问:“天奎,李大姐坐月子了?”

    我公公嗯了一声。

    “生个啥,男的,女的?”

    “千金,”我公公回答。

    “好、好,头胎生个女儿,长大又刷锅又端水儿。”

    我公公试探着问:“爹,生了孩子你的任务又增加了。”

    “天奎,你别这样说,我给你们出力高兴,越过人越多,我越开心。以前你和李大姐没来我家时,我觉得一点活头都没有,我天天闲得手痒,寂寞得要死。现在我似换发青春,别看从外表看我老,我的心一点不老,我自己经常想,我是半路得子,老年得福。天奎,你的孩子我如果天天抱着,我带她长大以后,她肯定亲切地喊我爷爷,小猫小狗还适恩心哪,何况人呢。”

    “爹,你对我们有情,我们对你有意。”

    两名穿长衫戴礼帽的男人阔步走来,我公公上前面带微笑,热情地迎接,他语气和蔼。“先生屋里请,吃啥饭请选。”

    两人不作声,瞅个合适的凳子坐下,我公公转身走到他们面前。问:“先喝碗茶?”

    一位男子摇摇头,另一位男子还是不作声。

    我公公心里犯了嘀咕,心想,这两位不是来找事的吧?我公公心里的弦开始绷紧,做好一切应急准备,站在一旁默默等待。两人互相碰头咬耳,我公公站在他俩身旁隐隐约约听见外地口音,虽然判断这两位是外商,但具体猜不透他们是哪里人,其中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招呼我公公。“哎——掌柜的。”

    我公公立刻微笑回应:“两位先生吃啥饭,请讲。”

    这位商人略略大方,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掌柜的,听说你们小饭馆的饭菜挺有风味,我们今天特意来品尝。”

    我公公听到两位商人对自己小饭馆的夸奖,兴奋极了,他连连向两位商人致敬。“谢谢远方的商人对我家小饭馆的饱奖!”

    商人说:“掌柜的,有没有闷米饭?”

    我公公爽快回答:“有、有。”

    商人又说:“我们两个人一人一份大米饭,然后一个黄闷鱼,一个小鸡炖白萝卜,一个手抓羊肉。”

    我公公喜气洋洋地表情,“好啦,请两位先生先慢慢用茶,稍候做好,我给你们把饭送上来。”我公公急速跑到后厨,动作迅速麻利,他在厨房大喊:“爹——赶快来烧火。”

    他爹从前棚走到后厨,蹲在锅台前面,先抓一把杂草,送进锅底,然后划着自拉火把干草点着,继续往锅底下送些干草烂树枝,他把锅底捣得咚咚响。

    我公公在锅台后面炒菜,从锅台洞里冒出来的滚滚浓烟,向我公公阵阵扑面而来,呛得我公公眼酸心辣,我公公在烟雾弥漫中说:“爹,你烧火慢点,别把锅台捣塌了。”

    他爹说:“天奎,以前李大姐掌灶的时候,她从来不让我帮他烧锅,她锅上锅下来回跑。所以我烧锅冒烟是窝火的原因吧?”常言说,人心实,火心空,这柴草在锅底下蓬着呢,为啥火着的不旺呢?”

    我公公伴着刺啦、刺啦的炒菜声,装作没有听见他爹的絮叨。“爹,快拉风箱,炒菜爆火好吃,把火烧得越旺越好。”我公公先做小鸡炖白萝卜,他手持炒菜铲子,刺啦刺啦爽忙翻着锅里的菜。他爹左手握住风箱拉杆的把儿,拉——推——拉——推——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他右手握住有一米长,似大拇指长的木棍儿不断地在锅底下搅翻,锅地下的火着得渐渐兴旺。渐渐地,滚滚浓烟四散而飞,只有从锅台洞口冒出缕缕浓烟瓢瓢渺渺直升天空。我公公和他爹忙乎一阵,把两位客人点的饭菜做好送给客人。

    他爹从锅台前缓缓站起,慢步走到离锅台有两米处拍打拍打自己身上的杂草尘土,自己跟自己说话。“我的天哪,我和奎儿做一顿饭像一场战争,忙得头脚乱套。”

    我公公给客人送完饭回来说:“爹,你去前棚招客吧!”

    我公公他爹刚坐下,有人喊:“刺猬哥——”

    刘三赖从包用的三轮车上下来,匆匆往棚下走。

    冯刺猬心不在焉地瞅瞅刘三赖,两眼继续往大路的两头远处望。

    刘三赖走到冯刺猬面前,摇头晃脑。“刺猬哥,天奎在家吗?”

    “兴许在吧,你去后面看看就知道啦。”

    刘三赖对冯刺猬的冷淡态度不满,他拧着脖梗子,扑闪着白眼珠瞥了冯讽刺一眼,往后面饭馆走去。刘三赖进后院不大一会儿。

    我公公从后面走到前棚下面,沉着气一言不发。

    刘三赖跟在我公公后面像小猫调尾似的,他说:“天奎,我来找你有要事跟你讲。”

    我公公赌气说:“你会有什么要事?说吧,啥要事。”

    刘三赖没有一丝正气的样子,他说话贼腔怪调,两只小眼睛骨碌骨碌转闪着,变得像猴子的眼珠子。“天奎,你可是我一枝不差的亲侄儿啊!”